第310章 荒唐一沉

  他的語氣輕緩又隔得遠,她聽得不真切。░▒▓█►─═  ═─◄█▓▒░

  她落入水中完全沒什麼心理準備,扯下縛帶的時候,水花飛濺,視線被白霧所覆。

  她韞色的袍服在水中浮動,隨波紋起伏,像一尾金魚。

  許梔的視線剛往上移,看到池中人手腕垂著一條半纏著的繩,她就停住了。

  被束縛在此,說明他武功不高。

  張垣之前說要讓張良看看她的所作所為……

  大梁與陳郢相距不遠。

  她眼睛沒有敢再往上抬,飛快地垂下頭。

  「這,我……我當真沒有想把張垣給弄到這兒來。」

  她半天憋不出來一個字,被當成這種德行來讓昭蓉討好她,實在難以啟齒。

  除了頭髮,她肯定張良身上沒有一處不濕。

  「……如果你不說話,那就證明你沒生氣。」

  她好像明白暗香浮動月黃昏,煖浪因風起,是何種意境。

  既是張良,那又有什麼好擔心?

  原本荒唐,期許為真。

  張良是茫茫星海之中的一縷亮光,是她知足懵懂的夢。

  許梔感激恰是晚上,又霧氣深重。

  殊不知燭火之下,她的慌亂被人一覽無餘。

  水裡飄著的那條深色縛帶終於浮到了她手邊兒,她一把給撈了起來,背過身,用很快的速度把它重新系在腦後。

  看不見,不可視。

  她便底氣十足,反倒能夠掌握主動,更敢去胡作非為。

  她腳底踩著鋪在地的光滑鵝卵石,水波浮動,她極力保持平穩站定,然後朝他的方向邁出步子。

  有隨夜風而來的清冷月光,逐步灑落消融在脈脈一池溫水之中,日月星辰可真正看清看透她的心。

  張良不動也好,只要他不後轍,那便是極好。

  她願意奔他而去,在這一晚忘盡全部的阻礙與隔閡。

  她昂首,要去拉住他,

  周身的水浪突然變多,許多水珠跳起來拍打在她身上。

  白色水汽慢慢從她身前消散。

  這顯然是對方後退的反應,張良對她來楚國的事情該還是生氣的。

  在水中走路實在不艱難,許梔就著阻力又走了兩步,冷月的清光擦肩而過,她耳璫的寶石熠熠生輝。

  「我視你如明月,不敢怠慢輕視,至此之中,我對你唯真心。」

  穹灰之夜,萬霞塵灰,一月瓊輝。

  明月。這不是他。

  在古霞口,他見過她落水的樣子,與此刻,好像並無差別,卻又截然不同。

  她玉顏酡紅,青絲散如藻,水妖般惑人。

  直到一個『張』字剛從她嘴裡吐出。

  這一刻,李賢才感到了無休止的絕望。

  蒙恬與王賁都錯了。

  縱然他做出溫柔的言行舉止,撿了張良的進退有致去學,也終究是學不會謙遜溫和。

  杯中酒已盡,他手中盞摔落水池,徒留月影婆娑。

  李賢此刻束手就擒也沒有任何作用。

  入喉烈酒苦澀無端,已知痛苦卻還要作飲。

  她脖頸一緊,低沉的聲音驟然從耳邊響起。

  「你看清楚我是誰?」

  緊接著,眼上的覆蓋物被人扯下。

  她頓時僵住。

  不是張良,而是李賢!

  時間凝固十來秒。

  這十來秒,只有水流潺潺。

  她完全感覺不到溫泉水是溫暖舒適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慌亂。

  許梔連退兩步又兩步,直到她後腰抵在池子邊上,咯得她生疼。

  他站在不遠處,平靜地看著她,一雙深如寒潭的眼睛沒有任何偏移。

  醴泉宮仿若不是為嬴荷華而布置,反而是為他所設。

  李賢先她一步開口。

  「公主這是何意?」

  他朝她展了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抬起左手,修長的指節繞了三匝右手的束帶。

  許梔沒地方再退,經由方才那一驚嚇,她推過去的水浪擊打太大。

  她是要好好與他講正經事,但此情此景,這種境況,只有前所未有的心慌。

  尤其是她的餘光不甚瞟到他,邊緣處的水線她及腰,但他不是。

  不知道李賢他武功這麼高,怎麼被人制服,還綁在水中。

  她拼命用餘光尋找哪裡有台階可以上去。

  最終發現朦朧白霧之中的缺口。

  李賢解開了繩子也不著急從溫泉中離開。

  他對她的舉止,恰如她對張良,有這種機會,焉能放過?何況,在外人看來,這還是她要求的……

  「你還不上去,你想幹什麼?」許梔側過頭乾脆閉上眼睛。

  他的輪廓從月色與波光粼粼之中包容,格外蠱惑人心,他笑笑,「臣倒是想知道,公主想幹什麼?臣方從獄中出來,你便命人將臣帶至此處?」

  他尚且保持好言好語。

  「我本是要見張垣。不曾想張垣不在,我便……」

  「便以為我是張良?公主這樣將臣置於隨意玩弄之狀,可是覺得心滿意足?」

  他的音量不大不小,說著,聲音伴隨著水嘩地一聲。

  李賢兩步就過來了。

  許梔倏然感到了一種極強的壓迫。

  他之前一句話不說,又站得很遠,還隔著霧,直裾袍上不系革帶而結銀灰絲絛,這完全不像他平日的樣子。

  但此刻,他完完全全地告訴她,就算換了衣服,也改不了氣質。

  好像籠罩在他身上不是白霧,貼在肩側的幾綹發也隱匿了清醒,乾淨無暇的外表之下是黑暗深淵。

  許梔與李賢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如果不是她警惕著用上自己的身份去壓一頭他,她很容易『原形畢露』。

  比如當下,她更沒辦法維持自己的面子與里子。

  「我並非故意要錯認你……我是,」

  這個你字還沒落音,他突然邁近了,順便把她抓回了手中。

  剎那間,霧色變薄,月色照徹了他。

  她大腦宕機。

  終究是這個環境太過旖旎,又因為那張臉,論誰多看兩眼,鮮少無動於衷。

  她等著李賢並不委婉的質問言辭。

  但他沒馬上說話。

  許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正盯著她。

  只要不與那雙眼睛對視,只要垂首,許梔就能抓回清醒。

  她一望,就看到他有些不對勁。

  他正直勾勾地盯著散雜在水面上的半箱子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何物?為何浮了起來?」水霧大,李賢好像沒看清楚,準備彎腰撈一個。

  ……嚇得許梔一哆嗦。

  李賢活了兩輩子,他不可能不清楚這是什麼。

  等他看清楚之後,她才是丟人丟大發了。

  「沒什麼。」許梔一把用箱子把那些東西薅起來,然後一個一個關在箱子裡,金屬扣合上,她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只是一些溫泉中需要用的東西。別管了,我們過去說話。」

  許梔說完,立刻指了遠處能上階的地方,然後就賣力地往前走。

  她一抬首,李賢果然看著她,好像還對那個箱子裡的東西很好奇。

  「你別看了!」

  李賢當然看見了。

  他沒有戳穿她拙劣的掩飾。

  「李賢?」

  李賢低頭,用眼神示意她往下看。

  許梔勉強望了一眼,波動的水面之下,隱約有一副黑色鐐銬。

  水面上時不時會有幾朵輕柔的蒸氣升起,與橘紅的燭光與清冷的月色相遇,猶如天上的霓虹,交織著波光流轉。

  他緩言,「臣淪為此種境況,公主不曾憐惜於臣?」

  他眼中無辜。

  發梢上凝結的水珠簌簌而落。

  「…手上的繩子,你不是能自己弄開?」

  李賢顯然是個內心黑暗的人。但這裡又沒有其他人去看他演戲。

  「你,又在幹什麼?……」

  感謝沒事笑笑天的月票,墨湘竹的打賞。

  ps:蒙恬:我建議……

  王賁:我認為……

  李賢:記下來,記下來。爹說了,按照程序辦事,就不會有問題。

  碎碎念:哥,你別聽蒙恬和王賁給你出主意了。他倆感情上就沒設置難度。你案例都找錯了。你這是地獄版本,情敵滿級。

  李賢:……那我參考誰(發起瘋來我自己也殺)

  碎碎念:還不如找你爹。(狗頭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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