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她被剔出了苗氏船行。
哈哈哈哈。
苗鵑想笑,曾經的記憶有多美好,現在的現實就有多痛苦。
她閉著眼睛,沒人知道她的內心,是多麼的驚濤駭浪。
「我不會帶她回苗氏船行,但是我會帶她去破廟的。」
破廟——
是他們這一批孩子,當初要飯的時候,所聚集的地方。
那是他們流浪的地方。
而今,苗鵑再次要回到這個地方。
苗鵑想拒絕,她不要回破廟,那是她最為痛苦,最為不堪的地方,但是苗廣偉卻不由她拒絕。
「你們先回去吧,我會推她過去的。」
陳美娜嗯了一聲,她在離開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苗鵑,她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面容枯槁。
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樣,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人世間。
在她回頭看的時候,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了下。
趙向鋒,「走了,向前看。」
「那些人不值得我們回頭。」
很難想像這種話,是從趙向鋒口中說出來的。
陳美娜嗯了一聲,等他們從醫院回到苗氏船行的時候,她母親已經從公安局錄完口供回來了。
手腕的位置塗滿了碘伏,最外圍的地方還擦了紫藥水。
大片的紫藥水侵占了皮膚,這讓她的那些傷口,看的有些觸目驚心起來。
「媽,怎麼樣?」
陳美娜飛奔了過來。
苗銀花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還好,口供都錄完了,黃鸝就讓我們回來了。」
「我是說你的身體,傷口怎麼樣?疼不疼?」
疼是當然疼的。
只是這會的疼,卻比不上在石頭崖的時候,在石頭崖上的疼,那是還帶著幾分危機,她怕自己掉下去,怕孩子陪著她掉下去。
想到這裡,苗銀花的笑容有些如釋重負,「疼,但是能接受。」
她語氣感嘆,「美娜啊,我覺得現在能活下來,這日子就跟偷來的一樣,真幸福啊。」
以前不覺得活著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是經歷了這一遭後,就覺得現在的日子也挺好。
陳美娜趴在她腿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是怕了。
旁邊的苗金山聽到她們母女二人的對話,他沉沉地嘆口氣,關上門讓她們母女二人在屋內說話。
他則是出來了,喊著趙向鋒一起出來了。
外面,只有他們二人的時候,苗金山才問,「苗、鵑她怎麼樣了?還活著嗎?」
他其實也在猶豫,要不要問這話,但是到底是還有幾分關心的。
趙向鋒,「從手術室活著出來了。」
苗金山先是鬆口氣,又把眉頭給皺了起來,「她就這樣好好的活下來了?」
那他妹妹這受的什麼罪?
不是白受了?
還有外甥女也是。
趙向鋒,「活著,但是活的不好,成了植物人。」
這下,空氣中瞬間安靜了下去。
苗金山足足愣了幾十秒,他才喃喃道,「成了植物人啊?」
她怎麼就成了植物人啊。
這一輩子算是完了。
她還那麼年輕。
苗金山對苗鵑的感觀很複雜,怕苗鵑過的好,她過的好,他就會恨的要命,覺得這是對妹妹小銀花的不公平。
但是,苗鵑過的特別差,他心裡又難受。
這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是他熬了無數個日夜,是他在苗鵑生病難受的時候,抱著她,哄著她。
也是他無數次出海回來,每次都想著給她帶禮物的孩子。
苗鵑是整個船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苗金山在她身上傾注的心血是特別多的,他甚至想過如果,真的找不到妹妹。
以後苗氏船行就交給苗鵑好了。
她的性子果斷,而且還是和苗廣強他們一起長大的,只有她接手苗氏船行,苗廣強他們才會願意去輔佐她,配合她。
換個人來,都不會有這般順利。
至於李應,他的心思從來都不在船行上面,在苗金山把他這點意願弄清楚後,他就沒想過要把苗氏船行交給李應了。
只是現在——
苗金山沉默了許久,才問,「苗廣強和苗十一呢?」
「他們的結果是什麼?」
趙向鋒,「被吳公安帶走了,苗廣強的罪行重一些,苗十一因為年紀還不到的原因,所以他的罪行會輕一點。」
「但是具體會判多久,這個要法法律了。」
這話說的,苗金山重重地嘆口氣,「這是他們應得的結果。」
「這是他們應該得的結果啊。」
一連著說了兩遍。
誰能想到呢,這還是大過年的,這是苗金山過的第一個團圓年,既有苗氏船行的人,也有苗銀花,陳美娜,和陳三哥他們。
但這也是他過的最後一個團圓年。
在往後無數個日子裡面,像是今年這種大團圓,再也不會有了。
趙向鋒知道這件事,最難過的會是苗金山,因為不管是苗銀花,還是苗鵑,都是他至親的人。
趙向鋒,「舅舅。」
「以後不要在陳美娜和母親面前,在提起他們了。」
不管是苗鵑,還是苗廣強,都不是她們想聽的名字。
苗金山的背影有些蹣跚,「我知道。」
「我知道啊。」
他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不該收養這些孩子,也不該成立苗氏船行。
如果他不成立苗氏船行,不收養這些孩子,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趙向鋒看出了他的後悔,他低聲勸他,「舅舅,這件事不怪你。」
「要怪,只能怪人心不足蛇吞象。」
有了貪心,有了欲望,才會有了後面這一切苦果。
苗金山知道。
他嗯了一聲,到底是沒忍住問道,「苗鵑最後去了哪裡?」
她成了一個植物人,苗廣強他們又被抓了起來,苗氏船行又回不來。
她能去哪裡?
趙向鋒,「苗廣強在進去之前,求了苗廣偉,讓苗廣偉把她照看著。」
「苗廣偉把苗鵑送到破廟去了。」
聽到破廟這兩個字,苗金山驟然怔了下,好半晌,他才喃喃道,「去破廟了好。」
「哪裡來的在回哪裡去。」
「我當年就是在破廟收養的苗鵑。」
原以為他收養了她,這孩子的命運會變,沒想到二十年後。
她再次回到了那個曾經的破廟。
再次成為了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