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對於苗鵑來說,無疑是人生否定。
苗金山的一句話,一下子抹去了苗鵑所有的過往,甚至讓她的人生都沒有意義起來。
「乾爹。」
她臉色蒼白,帶著難以言說的恐慌,她覺得她遇到了比生死更為可怕的東西。
苗金山擲地有聲,「你不要問我喊乾爹,從今天開始,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苗氏船行的人。」
這是要把苗鵑給趕出苗氏船行了。
苗鵑聽到這話,聲音頓時悽厲了幾分,「乾爹!」
「你不能不要我,我是你最喜歡的女兒啊。」
以前確實如此。
那個時候,苗氏船行上下都是男娃,只有苗鵑一個女娃娃,苗金山確實疼愛她。
苗鵑和船行的其他人,都是不一樣的。
苗金山出海回來,會給苗鵑帶過來漂亮的貝殼,珊瑚,特殊的髮夾,好看的衣服。
只要苗金山能看到的,他都會帶回來給苗鵑。
看著曾經疼愛的孩子,變得如此面目可憎的樣子。
苗金山看著她,心痛,難過都有,更多的卻是恨啊。
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卻差點讓他失去了,他最親的親人。
他找小銀花,找了快五十年啊。
沒人知道這快五十年裡面,苗金山是怎麼過的,年少的白髮,中年的皺紋,以及年邁的殘疾。
這是苗金山的一生。
無親無故,無牽無掛。
既沒結婚,也沒生子。
在找到苗銀花和陳美娜之前,他就只有苗氏船行這些孩子,這些他一手養大的孩子。
就是他的親人。
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可是,這孩子要傷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這是觸犯到了苗金山的底線,想到這裡,他所有的心軟全部消失,有的只是冷硬,像是寒冬臘月的盔甲。
「苗鵑,你千不該萬不該去傷了你姑姑和美娜。」
「你千不該萬不該生了歹念,想要了他們的命。」
「苗鵑,這會後悔晚了!」
苗鵑聽到這話,臉色慘白,「你不要我了是嗎?」
「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之前掛在半空中的苗鵑,害怕的不得了求饒的苗鵑,此刻卻不想活了。
她瘋狂的搖晃著繩子,想要最好掉下去摔死算了!
看的眾人心驚不已。
苗廣強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他聲音顫抖,「苗鵑,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活著才有機會。」
「我們去自首,去找公安,該怎麼判就怎麼判,等我們出來了,我們還在一起好嗎?」
「或者是我在外面等你,苗鵑。」
苗廣強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我們去自首吧。」
「我求求你了!」
他竟然跪下來給苗鵑磕頭了。
這讓周圍再次安靜了下來。
苗廣強這個人很是複雜,他既沒有苗鵑的野心,也沒有苗鵑的惡毒和手段。
他最多就是一個耳根子軟的窩囊男人。
直到這一步,他還在去給苗鵑磕頭,希望她別死。
還在答應苗鵑,不管她坐牢多久,他都會在外面等她。
苗廣強不是一個有本事的男人,但是在對苗鵑這方面,是窩囊的愛。
但也確實是真愛。
苗鵑看著苗廣強這樣,她閉了閉眼,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苗廣強,你換個人喜歡吧。」
說完這話,她就要縱身一躍。好在苗廣強在聽到她這話後,就察覺到不對了,他猛地探身拽了過去,死死的拉著繩子。
「苗鵑,你上來!」
他死死地拽著苗鵑的手。
苗鵑抬頭,看著石頭崖邊上的眾人,苗廣強的求生,苗金山的痛苦。
李應的沉默。
趙向鋒的冷眼旁觀。
陳美娜的一言不發。
人生百態。
到這了一步,朝著她伸手的只有苗廣強一個人。
苗鵑慘笑一聲,「我這一身就這樣好了。」
說著話,她就要鬆開苗廣強的手,但是下一秒,卻被李應拉著了繩子。
原來,苗鵑的身上還綁著一根長長的麻繩,另外一頭不知道何時,竟然綁在李應賁張有力的胳膊上。
李應看著她,臉色複雜,語氣冷淡,「苗鵑,死了反而一了百了,你的罪行應該由公安來審判。」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死了,讓所有人都活在愧疚當中。」
他一下子就拆穿了苗鵑的真實意圖,她確實有想用死來賭博一把。
她想讓苗金山後悔。
她要乾爹後悔。
她要乾爹往後餘生,看到苗銀花,看到陳美娜,就想起來她苗鵑。
她要乾爹一遍遍地看,苗銀花。
在一遍遍的想起她。
開始可能是憤恨,但是到了後面,乾爹會後悔的,他甚至還有可能生出埋怨。
時間久了。
他會去怨恨苗銀花和陳美娜。
而這就是苗鵑想用死亡做的最後一件事。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的目的,這麼容易就被李應給拆穿了。
她腰上被綁著繩子,手上被拽著,她臉色痛到扭曲的地步,但是聲音卻還是一點點的傳了出來。
「應哥,我該說,你不愧是苗氏船行最聰明的嗎?」
「那你算到,我要對苗銀花和陳美娜動手了嗎?」
她問他。
李應驟然沉默了下去,他不說話。只是用力的把苗鵑給拉了上來。
驟然從半空中到了石頭崖上的苗鵑。
沒有半分喜悅。
她躺在石頭崖上,痴痴地笑,「看來被我說中了,你算到了。」
「哈哈哈,聰明的李應,怎麼看不出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呢?讓我猜猜,你是為什麼沒有提醒呢?」
「你是不是和乾爹一樣,覺得我該感恩,不會對她們下死手?」
「你們真虛偽,你們一手把捧到苗氏船行最高的位置,然後,卻親手在把我拽了下來。」
「還要讓我低頭下跪,去巴結陳美娜,去好苗銀花。」
「我告訴你,我做不到。」
「我苗鵑這輩子都做不到。」
她抬頭去看向陳美娜,去看向苗銀花,最後才落到苗金山的臉上,「乾爹,你說我是最恨她們嗎?恨她們搶走了我的一切嗎?」
「我告訴你。」
「不是。」
「我最恨你,你把我捧了起來,卻又讓我跪下去。」
「我不跪,你們都在指責我。」
「這下好了,我想弄死陳美娜和苗銀花,這樣我的生活就又能恢復到以前了。」
她抬起手,看了看,陽光真好,穿過了她的指縫,卻照不進她的心裡。
「可惜啊,她們命好。」苗鵑突然笑了起來,「她們命好,死不了。
「那就只有——我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