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鵑悽厲的求饒聲，一下子在半空中傳開，苗金山老遠就聽到了，他雖然站了起來，但是腿腳到底受傷嚴重，走路不快的。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讓李應趕緊去前面，不要等他。
這會聽到苗鵑的求饒聲，他心裡咯噔了下，當即加快了進程。
可別出事了啊。
石頭崖上。
苗鵑被放在了半空中，她雙手倒掛在繩索上，雙臂因為上掛的動作，導致肩膀的位置，極為疼痛。
手腕也是。
她細細條條的手腕，承接的是整個人的重量。
在看著身下那波濤洶湧的海水，苗鵑被嚇尿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饒了我。」
陳美娜聽到這話，她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在石頭崖外圍的位置，她蹲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被掛在半空中的苗鵑。
「饒了你？」
她抬手撥了下繩子，「我饒了你，你當時可曾饒了我母親？」
晃動的繩子，使得苗鵑整個人都像是空中飛人一樣，來回抖動。
她有一種錯覺，自己似乎隨時都可能掉下去一樣。
「陳美娜。」
苗鵑咽著口水，臉色發白，聲音發抖地喊她。
「我錯了，我給你道歉，你放了我，我求求你放我了。」
這個位置，只有待過的位置，才知道有多可怕。
那是心靈和身體上雙重的折磨，恐懼在每分每秒的侵蝕著她。
陳美娜看著她，半晌，得出一個結論，「你不如我硬氣。」
「之前你讓我求你，我和我的母親都沒有開口。」
「而你——」
她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三分鐘，你就開始痛哭求饒。」
「苗鵑，我以為你在做這事之前，該有多大膽膽子呢，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跳樑小丑。」
這話深深地刺痛了苗鵑，她瘋狂大吼，「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被吊在半空中試下？」
「我就不信你被吊在空中，你會不害怕？」
陳美娜篤定地回答了她，「不會。」
「我媽不會，我也不會。」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就是血緣關係的傳承，我舅舅不是孬種，我媽不是，我也不是。」
「而你是——」
「說得好！」
苗金山不知道何時蹣跚著步子，從石頭崖下面走了上來，石頭崖有些陡峭，而且還是一個上坡路。
苗金山走的不快，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慢，但是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很穩。
李應看到的了他，忙上前迎了一步，「乾爹。」
苗金山擺手，「我能走。」
他先是去看了下自己的妹妹，瞧著她癱坐在地上，手腕上還帶著紅紫的血痕，他便臉色一沉，「怎麼回事？」
苗鵑原本打算向他求救的，聽到這話，她頓時不敢開口了。
倒是旁邊的陳美娜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苗鵑，利用苗廣強和苗十一，先把我媽騙了過來，吊在半空中，以此來要挾我。」
她抬起手，手背上都是見血見皮肉的傷口，「我在崖邊拽著我媽，她就來踩我的手，企圖把我和我媽都推到海裡面。」
這可是石頭崖，從石頭崖上到下面海底，最少有幾十米。更別說，下面還都是尖銳的礁石。
這要是掉下去，絕對沒有任何性命可言。
苗金山聽到這話，額角隱隱帶著幾分怒氣，他走到石頭崖旁邊，臉色沉沉道，「苗鵑，我對你不薄。」
甚至，他曾經還想把苗鵑，當做苗氏船行的繼承人來培養。
苗鵑本來在求饒的，可是聽到苗金山這話，她卻覺得想笑，「乾爹，我是承認你對我很好。」
「然後呢？苗銀花和陳美娜回來了，我們所有人都要往後排。」
「不是嗎？」
「你說你對我好？可是如今我在苗氏船行，連在你心裡排前三都進不去，更別說了，你還要把苗氏船行給了陳美娜。」
她笑著，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乾爹，你說你對我很好，這就是對我好啊。」
苗金山聽到這話，渾身驟然一怔，「你是這樣想的？」
「你竟然是這樣想的？」
他從未想過，下面的孩子還嫌他給的不夠多。
可是，苗金山這輩子除了去找妹妹之外，他把所有的心血，都用來養大這些孩子了啊。
孩子們不是憑空長大的，他們吃喝拉撒，樣樣要錢，樣樣要真金白銀。
苗金山一個大男人，又當爹又當媽，養大了這些孩子。
都到來這孩子不止沒有感謝他，反而還覺得他給的太少了。
這讓苗金山怎麼能不失望呢？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苗鵑，「升米恩斗米仇，早知道你是這樣的性格，我當年就該直接讓你被餓死在碼頭。」
他撿到苗鵑的時候，對方才三歲，餓的頭大身子小，跟個豆芽菜一樣。
還老是容易生病。
剛帶回來的時候，她什麼都吃不下，苗金山沒法子，只能熬了米糊給她，用著米油一勺勺喂，一夜一夜的熬著，守著。
就這樣把苗鵑熬到長大成人了。
李應曾經問過他，為什麼不把有害害心的孩子趕走，免得壞了苗氏船行的一鍋湯。
苗金山也知道把有壞心的孩子給趕走。
是對的。
但是三十歲的苗金山可以做到，四十歲的苗金山也可以。
唯獨，六十七歲的苗金山做不到。
他老了，回憶都是這些孩子們年少的時候，他一點點把他們養大，在這個過程中雖然艱辛，但是也有歡樂。
他生病的時候，苗鵑會端茶遞水。
他出海回來出事後，生死不知，等再次醒來雙腿盡廢，苗鵑看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那個時候的心疼是真的，難過也是真的。
苗鵑那個時候，也曾發誓，「乾爹，你不能走，以後我就是你的雙腿。」
她也確實做到了，苗金山需要她的時候，她就是對方的雙腿。
可是當年的真情，如今變成了貪婪，嫉妒，生出了惡念，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苗金山看著苗鵑，他目光裡面的失望，後悔，難過，憤怒，當所有情緒交織在一起的時候。
他閉了閉眼，「苗鵑，我最後悔的就是二十一年前收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