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苗看到故人,也有幾分感慨,聽到對方的問話,他笑了笑,難得打趣道,「在外面要飯呢。」
「這不,要飯回來了,來找你辦點事情。」
許是最後的心結也放開了,他如今也有了心思開玩笑。在老苗看來,人這輩子無非就是一個死字,他父母死了,他也要死了,他要在死之前給未找到的妹妹,立上衣冠冢。
他這就是他最後的任務了。
這話一說,烏老闆可不信,他搖頭說道,「就你這一身裝扮,可別說要飯了。」
「你這要是去要飯了,那我這算什麼?」
瞧著苗金山來買他這個小鋪子,身後還跟著一老一少,不遠處還停著一輛嶄新的小汽車。
這可不是要飯,這是榮歸故里。一般人可沒這個排場。
老苗沒在這個話題上跟他多爭辯,在苗廣強的推著下,他進了屋子裡面,他掃了一眼鋪子裡面的情況,感慨道,「和你爹當年在的時候,一模一樣。」
老烏笑了笑,把地上多餘東西收拾起來,這才讓老苗的輪椅有了落腳的地方,只是略顯得侷促了幾分。
「我沒本事擴大,只能守著小鋪子過日子了。」
話落,拿著涼茶壺就開始倒水,第一杯給的是老苗,第二個給的是姜洪國。
第三個給的才是苗廣強。
老苗接過來道謝了,「這年頭日子不好過,你能把這鋪子給繼續經營下去,已經是不容易了。」
這話說的,老烏都忍不住愣了下,這麼多年來,對方是第一個認可且理解他不容易的人。
做喪葬生意的人,這是上面點名的破四舊,他鋪子能開下來,都算是運氣好,因為海島這是個窮山僻壤的地方。
他擦了擦眼,「金山大哥你這是?」來他這裡的,一般都沒好事。他並不希望在這裡,再次和苗金山想見。
老苗四處看了下說,「給我爹娘和我妹妹修個墳,來買點東西。」
老烏有些意外,他斟酌再三,「您妹妹沒找到?」
老苗嗯了一聲,神色有些落寞和疲倦。
「找了四十九年,不找了。」語氣帶著幾分不甘。
「老了啊,找不動了。」
他在笑著,眼裡卻有著濃的化不開的悲傷,「我走之前得把我妹妹給安排妥當了。」
免得他走了,他妹妹還是孤魂野鬼,將來連個吃香火的機會都沒有。
他要把墳修好,把妹妹修到父母旁邊,他修到妹妹旁邊。
將來,小應和廣強來給他掃墓的時候,他妹妹也能落點香火吃一吃。
老烏聽到這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嘆口氣,「您是個漢子,傲骨錚錚的漢子。」
「今兒的您給您妹妹所有的葬品開銷,我全部免費。」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就是親生的父母也不一定能。
但是,苗金山做到了。
而且拿一輩子來尋找。
就衝著這點,苗家灣的人,喊他一聲大哥,是真的不為過。
老苗擺擺手,「你是小本生意,再不收錢,那還怎麼養家餬口?」
「放心吧,我在外面闖蕩了一輩子,這點錢還是出得起的。」
他在屋內四處搜尋了下,就看到狹窄地上,有著剛糊好的自行車,還蠻像的,連車軲轆都是清晰可見。
「這是什麼?」
老烏低頭看了一眼,他笑了,「這是我早上的一個小客人要的,要什麼自行車,電視機,電風扇,說讓我給她剪一套給她阿公阿婆。」
老苗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這個不錯啊。」
「給我也來一套。」
「不,來三套。」
「我爹,我娘,我妹妹,一人一套。」說到這裡,他還不忘朝著苗廣強道,「等我以後沒了,你掃墓記得每年都給我燒一套下去。」
「不對,要燒四套,算了太貴了,你三年燒一次吧,我和你爺爺奶奶姑姑,在下面省著點用。」
這話說的,讓苗廣強哭笑不得,「乾爹,你現在還好好的,別說這種喪氣話。」
「就說你燒不燒?」
「你不燒了,到時候讓小應過來燒。」
這——
苗廣強硬著頭皮道,「燒燒燒,肯定燒,到時候這邊出了什麼新鮮玩意兒,我就燒什麼新鮮玩意兒給您。」
哪裡有還活著的人,討論死了以後燒什麼的啊。
這真的是怪怪的。
「這還差不多。」
旁邊的老烏說道,「急著要嗎?」
「今天怕是來不及了,這一套是我給人家小同志準備的,她要的多,我今天能把這些東西趕工出來,已經是很不錯了。」
「你們要的話,可能要等明天了。」
這小鋪子就他一個人幹活,哪裡忙的過來。
老苗思索了下,咳嗽了兩聲,「咋不急,我這是在和閻王爺賽跑,說不得明天早上我就起不來了。」
這讓,老烏沒法接,他乾巴巴的搓手,「金山大哥,雖然我是你一邊的人,但是吧,我這生意就是誠信為本,既然答應了人家小同志,我自然是不好反悔的,不然以後砸了我老烏的招牌。」
「這樣吧,她晚上會過來取東西,你到時候和她商量。」
「她同意不同意,就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了。」
老苗不是不講理的人,他點頭,「成,到時候我會儘量和她溝通。」
「她什麼時候來?」
「說的是晚上。」
老苗思索了下,「那我們在這裡等她。」
*
苗家灣,陳美娜還去了一趟供銷社,買了一堆的東西,拿到了苗翠翠家。
打算做一些供品,到時候祭拜阿公阿婆用的。
上好的老母雞,讓苗海蠣幫忙宰殺了以後,放在鍋裡面蒸了起來,要的是一整隻雞。
外加還有富強粉蒸的大白饅頭。
但凡是她能想到的吃的,全部都忙活了一遍,等這些祭拜的供品安排妥當後。
陳美娜便隨著苗海蠣一起去了老族長家,她過去的時候,手裡也沒空著,提著兩袋白糖。
這是上門最基本的禮節的,對於陳美娜來說,不空手是原則問題。
他們去老族長家的時候,經過了苗石洞的家。
苗石洞雖然是個瘸子,但是他家卻是不差的,算是周遭為數不多住上紅磚瓦房的人家。
他透過窗戶,看了一眼陳美娜和苗海蠣消失的方向。
他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苗海蠣帶著那個姑娘,去了你家。」
這話一落。
「我的好大哥,你怕什麼?」納鞋底的女人咬斷了線,「你能賣苗銀花一次,就不能賣她閨女一次?」
這話一落。
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