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進宮乃是絕密。
李公公居然帶宋逸成走的是密道,皇宮中傳聞有兩條通外宮外的逃生密道,以備君王不時之需,而歷來也只有君王和身邊的貼身之人可以得知。
密道之中漆黑,期間還有不少彎彎繞繞的岔口,只有李公公手中的燈籠忽閃忽閃照亮著,宋逸成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面,卻是默默記下了這條路,他總有種直覺,以後會遇到這條密道。
夏錦嫻在屋裡坐著,卻是一點都沒了睡意,皇上用這樣的方式也要讓宋逸成進宮,還是深夜秘密召見,只怕是有特殊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的直覺,定是與那個位置有關!
行至皇上寢宮,李公公便彎腰退下了,說是皇上只允許七皇子一人進去,宋逸成沉了沉眸子,看著手中的畫卷盒子,緩緩走了進去。
宮殿幽深,裡面傳來皇上不斷的咳嗽聲,聽著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一般,越過前廳,宋逸成看著那坐在床邊的男人,已經顯出了病態的蒼老。
這陣子上朝,都是他宋逸成與宋明清在主力解決朝中之事,他大多數都是在旁邊,雖然兩個皇子都是明爭暗鬥,卻也是將超朝事均衡的差不多,而皇上大多數的目光都是停留在宋逸成身上,目光悠長,似乎在順著他看著別人。
宋逸成知道,他是在看自己的母妃,只是母妃已經死了,就算他在懷念,再後悔又能怎麼樣呢?
「你喊我來何事?」淡淡的聲音讓咳嗽聲戛然而止,皇上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口高大的聲音,衣袍微微擺動,趁著夜色竟讓他有些恍惚。
皇上趕緊站起來,扶著床沿往門口走了兩步,跌跌燦燦的腳步讓宋逸成皺了皺眉頭,手指微動,下意識的想要去扶他,卻終究還是沒有那麼做。
只是冷冷的看著你皇上走到自己面前,顫抖的伸出手,嘴唇懦噎的著想要觸摸他的臉,抬到半截,看著宋逸成微皺的眉頭,終究是將手掌放在了肩膀,用了很大的力氣拍了拍,一雙微微渾濁的眼珠仔細的看著他的臉。
這樣的行為讓宋逸成反感,他甚至都不希望皇上在想起母妃,以前母妃曾經告訴過他,若是在意的人去世了,在心中長長記掛起,九泉之下的那個人亦會有所感知,他不認為母妃願意感知到這個男人。
「你這是在看我,還是在看母妃?」宋逸成冷冷的問道,一雙眸子如同寒潭般,深不見底的眸色滿是狂風驟雨前的靜寂。
一句話將皇上驚醒,他眼前那女子那種溫柔笑容的臉散去,變回了宋逸成冰冷的表情,有些失落的後退了兩步,皇上知道自己今晚能將這孩子叫過來已經實屬不易,當年那人萬般疼愛自己的兒子,血濃於水,自己也只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將他喚來了。
「朕思量了許久,想問問你,到底應該怎麼做,你才會原諒朕?朕……竭盡所能。」皇上的手撐著一邊的桌子,看著窗外的夜色,濃霧一般的黑暗,似乎並沒有半點光亮。
宋逸成這個時候笑了,一抹玩味掛在嘴角,似乎又回到了平日裡的狂妄,修長手指撫摸著手中母妃的畫卷,淡淡的開口說道:「若是皇上說話算話,那便替母妃一族平反吧,雖是如今只剩下外公一人,但九泉之下的生靈理應清白。」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這個要求,皇上眼神複雜的看著他,要知道,當年牽連深廣,不只是母妃的家族,甚至還有為他們求情,甚至是交好的氏族,都受到了波及。
此刻平反,雪洗冤屈,那便成是承認皇上做錯了。
宋逸成知道這個要求不可能實現,他說出來便是想看看皇上的反應,如今自己猜中,倒是也沒什麼失望的。
所以……宋逸成握緊了手中的畫卷,這沉默漫長的仿佛過了百年,才聲音略帶嘶啞的說道:「那便將母妃的遺物還給我吧,我本就沒希望你能放下自己的面子這麼做。」
「你若是想要朕這個位置,都可以給你,但你所說平反之事,絕無可能,這是皇室的尊嚴和權威,是統治的根基!」皇上狠狠心,沉聲警告宋逸成。妙書吧 .
但很明顯,宋逸成對這樣的說法噗之以鼻,狹長的眸子眯起,嘴角皆是嘲諷的笑意:「靠冤死之人鑄成的權威,真可笑,我若想要這個位置,亦是自己親手奪取,不需要你。」
這話說得狂妄,張揚肆意的神色在他眼中迸發,傲視天下的威嚴自周身散發出來,仿佛俯瞰著整個皇宮。
皇上怔了怔,自己對這個兒子了解甚少,一直以為他勢力薄弱,資質平平,常年對皇位沒有任何想法,如今看來,還真是有些驚喜了。
也罷,如今今晚也不是沒有收穫,起碼知道,宋逸成有自保能力,甚至還隱藏了實力,皇上便放心了不少,拍了拍桌子上一個收拾好的紫檀木箱,並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的向床邊走去,宋逸成走上前,並沒有打開,抱起來直接向外走去,身後的老人卻是喊住了他。
「小心老二,不可不防。」
老人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傳入宋逸成的耳朵,他的腳步頓了頓,接著便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隱約還有呼吸困難的大喘氣聲音。
走到門口的宋逸成看著面前的李公公,袖中的手指微動,一瓶藥從袖中落下來,李公公一低頭,宋逸成便已經擦著他的身子過去了,目不斜視的大步向外走去。
「回春丹,一日一顆。」話音落下的時候,人已經走出去很遠,抱著盒子的背影趁著夜色,染上了幾分倔強孤寂。
李公公是個人精,趕緊大喜過望的將地上的藥瓶撿起來,聽著殿內傳來的咳嗽聲,趕緊抬腳向裡面走去。
如今皇上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亦是因為思憂,就算是喝了藥,也不見什麼效果,太醫私底下悄悄說過,皇上最近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若是告訴他這藥是七皇子送的,興許可以醫治一塊心病。
回來後宋逸成並沒有將那個箱子打開,夏錦嫻倒是有些好奇,問她為何不看看母妃留下了什麼,畢竟宋逸成一直思念母親,心裡懷念著當年母親溫柔的笑意。
宋逸成看著那個箱子,箱子不大,也很輕,但是他並不想打開,就好像這樣留著,便能將自己的心境平復下去。
天氣已經開始漸漸炎熱起來,局勢如今漸漸明朗,宋逸成在朝堂上,正一點點展示出自己的才能,皇上如今雖上朝並不多,但是諸多大臣卻是對這個一直默默無聞的七皇子有了新的看法,倒是明面上多了不少支持者。
只是皇上屢次想要宋逸成進宮單獨見見他,宋逸成卻都是拒絕了,進宮的時候他除了上朝,便是會去自己母妃住處默默站上一段時間。
原本皇上打算派人將這個雜草叢生的院子清理出來,派人手守著定期打掃,卻是被宋逸成都趕了出去,說是不需要皇上的假好心,這個院子這些年來一直如此,今後便也只能如此,皇上知道後,只是沉默了許久,卻是沒有再派人去過那處宮殿。
這一日,宋逸成下朝後,習慣性走到了那處宮殿,站在院子裡正呆呆的出神,「母妃,你知不知道,他不願意為你平反,我就算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
宋逸成的口氣有些哀傷,母妃的死一直都是他心裏面的一塊疤痕。
這時,宮殿門口傳來了一點聲響,宋逸成眼神一動,卻是沒有回頭,他能猜到是誰來了,母妃生前的宮殿已經如同冷宮一般,沒有人會來這裡,除了他和皇上。
「你來做什麼?」宋逸成看著面前已經掉漆的朱紅大門,淡淡的開口問道。
皇上的身子不好,李公公扶著他,一步步的慢慢挪進來,皇上揮揮手,自己一個人強撐著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自己的兒子,心中有些感慨。
想到此次自己前來的目的,他只能言歸正傳:「只是想要告訴你幾句話,便這麼難,朕只好過來找你了。」皇上使勁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