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入夢,夏錦嫻緊緊皺著眉,漸漸進入了夢。
第二天清晨,太后身邊的魏公公親自帶人來領著她們離開,只是一個晚上的時間,他就把太后需要的東西準備妥當,甚至比她們這兩個沒有行李的人還要快速,可見行事雷厲風行。
太后已是簡裝出發。
夏錦嫻爬上馬車,看著走在前方的鳳攆搖了搖頭。
雖然隊伍從簡,但是隊伍尋常人來說,這個陣仗也不小了,沿著山路往下,如同一條扭曲著身子的蛇,延綿不絕。
她正憂心,轎子忽然停了下來,一個小內侍跑過來讓她過去,說是太后娘娘找她說話,夏錦嫻讓冬青待在轎子裡,跟著內侍去了。
鳳攆上只有太后一人,位置卻寬敞之前能容下三四人。
夏錦嫻沒有膽大妄為到認為她能坐上鳳攆,故而只是陪在一旁走著,左右看了看,抬頭問道:「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怎麼不見魏公公?」
太后這時才看到她,揮了揮手隊伍停了下來,「夏錦嫻,上來。」
夏錦嫻怔了怔,不由得往後退了退,道:「於禮不和,太后娘娘,錦嫻走著給您說話就好。」
「昨個還跟魏公公說你不像尋常小姐那般木訥,今天你就要打哀家的臉麼?上來吧,哀家許的。」
夏錦嫻猶豫片刻,看太后神情不似開玩笑,無法,只得拱手道:「臣女逾距了。」
然後二話不說,踩著轎攆旁的木欄順著向上一踩,手腳麻利的坐了上去。
太后無可奈何的看著她,指了指隊伍最後面的一頂灰色的轎子。
「我讓魏公公也坐轎子下去,他的年紀比我還大,不像以前了,多遠的路說走就能走,走不動了,讓他坐坐轎子,陪我多走幾年。」
夏錦嫻總覺得她意有所指,只能輕聲應道:「真好。」
太后側眸看著她,有些打量的意味。
「是啊,你年輕要懂得珍惜眼前人,不要學我,老了老了,才發現身邊竟只剩下一人了。」
京城最繁華的府邸外。
彩雲走進二皇子府中,那一貫溫厚的二殿下此時正醞著雷霆之怒,背手而立在亭中。
亭外天色灰濛,烏雲密布,雖無風掠過,滿院中所滿地蕭瑟,沒有半點生氣,亭中桌上擺著糕點茶水,最外面靠著一把劍,劍身似鐵,一片冰涼。
在空氣凝結無比的時候,腳步聲踩著落葉打破了這場沉寂,二皇子依舊沒有轉身,垂眸看著死氣沉沉的湖水,眼神暗晦。
「給二殿下請安。」
彩雲的聲音響起,二皇子冷著眼眸回身看著她,雖一言不發卻殺氣騰騰。
「奴婢辦事不利。
二皇子凝視著桌上那把劍,冷聲問道:「為何會讓夏錦嫻跑了,是宋逸成故意放走的?」
彩雲沉默了一瞬,跪在了地上,搖了搖頭。
「那天晚上我與七殿下分頭追夏錦嫻,他走的是官道,我追的是小路,他當晚就抓到了夏錦嫻,我第二天就趕了過去。」
「既然已經抓到了,為何又讓她逃了?!現在她定然尋到了太后!指不定要怎麼對付我!」
他急得連自稱都忘了用。
其實並非他害怕太后,只不過從小到大,他一派溫厚的作風,無論是誰,就連皇帝都被他蒙蔽,誇他有君王仁厚之風。
但是只有太后,她一眼就看出了他背後的心思,起初她並沒有說破,但是到後來,一點面子都不給他。
皇帝疼愛他對他的賞賜,每每就因為她一句「不合規矩」給駁回了。
要不是皇帝疼愛他,恐怕連這個府邸,他都不能隨心所欲的修建。
好不容易等她去了五佛山,他還沒有完成他要做的是,這個老東西又回來了,讓他怎麼能不氣!九桃小說 .
彩雲看著他這幅逐漸癲狂的樣子,並沒有太多害怕,只是等他的情緒平靜下來之後,才緩緩說道:「那日抓到她,七殿下正要動手,我攔住了他,因為我恨,我恨夏錦嫻這個賤女人,我想要把她活活折磨死,當然不想讓她死的那麼痛快。」
她想起當初夏錦嫻挽著宋逸成的樣子,還有她受的那些苦,恨意就遏制不住,沒有半分虛假,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我想用匕首將她凌遲,但是突然有人來救她,暗器打穿了我的手臂,七殿下衝過來想將她斬殺,被人從背後捅了一刀,重傷倒地。」
二皇子氣急,拔出了桌上的劍,怒氣衝天的指著她,「你把她殺了,要凌遲,要分屍如何都好!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攔著宋逸成殺她,讓她去了五佛山!」
彩雲垂下了眼眸。
「事後七殿下讓人趕去追殺,可是夏錦嫻已經無影無蹤,他自知愧對殿下,當即拆了傷口的包紮,故而剛才那副模樣。」
二皇子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垂眸正好看到彩雲手臂上傷口的繃帶,冷笑一聲:「他尚且知道自己沒用,你一手放走了那個賤人,倒是十分冷靜。」
彩雲側目看著手上的繃帶。
這是宋逸成被挾持回來之後親自為她包紮的傷口,這幾日來她連藥都沒有換,更不會捨得將它拆下來。
「奴婢自知有罪,只不過七殿下此舉有些愚蠢,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
二皇子怒吼一聲,眼眸猩紅,手中的劍往下一揮,血濺了他的衣袍半身,「你也知道事已至此!你死了也彌補不了——就去死吧!」
彩雲脖頸上的傷口不斷往外涌著血。
她微微笑了笑,她這一世低賤,幻想過苟且偷生一輩子,但是從來沒想過會為這樣一個男子如此,也算沒有白活。
她用最後一絲力氣握住手臂上的繃帶,雙眸漸漸失去色彩,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傷口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大半個亭子。
亭中又恢復了剛才的死寂,只不過多出來了濃郁的血腥氣,從亭中瀰漫出去。
二皇子持劍看著眼前已經完全失去氣息的屍體,漸漸冷靜了下來,劍上的血跡已經有些乾枯,他定神看了看,扔在了地上。
侍衛來到亭中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二皇子沉默的坐在石凳上,一言不發的看著地上的彩雲。
侍衛被這血腥氣沖的皺了皺眉,扶著二皇子的手說道:「殿下,這裡不乾淨,先回屋吧,天也暗了。」
二皇子如夢初醒般看著他,問道:「宋逸成呢?」
「御醫看了七殿下的傷,說是傷口太深,又沒有及時用藥,流血過多才會如此嚴重,還不知最後能不能挺過來,他上藥之後,奴才已經派人將他送回了王府。」
二皇子一腳跨過地上彩雲的屍體,棄如敝履。
「這件事怪不到他的頭上,他還有用,絕對不能死。」
侍衛連忙應下。
二皇子面色凝重的走出院子,有些慶幸宋逸成暈了過去,他一動怒便會不受控制的殺人,若是剛才殺的是宋逸成,他定會後悔。
並不是因為此事他沒有責任,只不過後面的事情,他需要這樣一個人……
王府中夜色漸暗。
在他們身後掠過一抹紅色的身影,停在了亭前,她站立的看了許久沒有走進亭子,許久之後才踉蹌離去。
被送回王府的宋逸成被無數湯藥輪番灌了一遍,看著外邊逼仄的空間裡容下了大大小小雙手難以數清的御醫,不禁有些頭疼。
宋逸成原本服下了準備的藥,休息一段時間便沒事。
倒是這些太醫的藥一碗一碗的將他灌到神志不清,渾渾噩噩睡了好幾日才勉強清醒過來。
他一醒過來,便是召告天下他已經活了,將那些大大小小的太醫送了回去,管家在門外聽了許多遍幾乎一模一樣的叮囑,總算結束之後一臉生無可戀的回到了屋子裡。
宋逸成正靠在床頭將一碗玩倒進旁邊的盆栽里,臉色較之之前更為難看了。
「這些太醫也真是的,來來回回就這麼兩句,全都是來濫竽充數的。」
管家不由得埋怨道,看到宋逸成的動作連忙攔住了他,說道:「雖然這些太醫本事沒有,但是開的補藥總是好的,王爺你還是別浪費了。」
宋逸成抬眸看著他,將藥遞了過去,「要不你把他喝了補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