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PUBLIC OF CHINA你們初中沒學過啊?」一口流利醇正的英文從妻子嘴裡脫口而出,驚得翟惜墨年輕俊美的臉上寫滿吃驚。
他緩緩抬眸,看向妻子再正常不過的臉色,極其吃驚咋舌,暗嘆她實屬同齡人中罕見的女性。
真是沒想到,老王家那麼拉胯的家庭,教出來的女兒竟然會讀郵票上印刷的英文。
王紫如見狀,忍不住樂了,當下噗嗤一笑,沒想到男人竟然不會讀大寫的『REPUBLIC 』,更是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多簡單的單詞啊!你們上初中的時候應該學過呀。」
「沒、沒學過,唉,我也搞忘了。」翟惜墨臉色略顯僵硬,確實不會讀這個單詞,更離譜的是,也不曉得這個單詞翻譯過來的中文意思。
但他想過,應該是與郵票相關的吧。
正在兩人尷尬之時,寶兒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呼道:「媽媽你會讀呀!」
「再讀一遍給我聽聽,好好聽啊。」小傢伙像是聽天書似的,頓時開心的跺腳。
王紫如笑眸睨了男人一眼,又給兒子念了兩遍,順嘴教兒子讀了兩遍。
翟惜墨默默地端起那碗海帶絲蔥花湯,大口大口喝掉了半碗,以此掩飾自己的尷尬。
「不著急啊,慢慢學,英文是很容易就能學會的一門語言,以後媽媽每天教你幾句英語吧。」王紫如坐在父子倆對面,伸手撫了撫兒子的小臉蛋安慰道。
翟惜墨後知後覺,問道:「你是不是以前去縣城小住的時候,跟人家學了很多東西?」
他嘴裡的那個「人家」,也不是別人,而是指王紫如前未婚夫。
這麼一想,翟惜墨心中湧起一股酸澀。
但這事他不敢往深處細想。
還是跟人家沒得攀比的啊,竟然連郵票上的幾個單詞都不會讀,更不好意思跟妻子求教。
王紫如笑過之後,覺得男人自尊心作祟,又要吃醋,淡道:「那時候年紀小,學什麼都學的快,沒想到現在竟然還記得住,哎呀,說明我這人腦瓜聰明嘛。」
男人眼裡閃過一抹驚喜,沒想到撿到了寶。
稍頓之後,他說:「到了部隊,你多費點心思教兒子。」
吃完飯,寶兒這個好奇寶寶想研究到手的航空郵票。
於是跑回屋裡,找出爸爸買的航空信封和所有的郵票,小傢伙已經記得郵票貼在哪裡,只是還不明白為什麼需要貼郵票。
翟惜墨一邊刷碗筷,嘴裡一遍一遍的教兒子念郵票上面那一行繁體字。
可小傢伙好像發現了他不認得下面那一排英語單詞,每次念完上面的繁體字,故意問他,下邊緊挨著數字印刷的一行英文怎麼讀。
「真是冤家啊!」翟惜墨一邊刷哇,心裡喟嘆不已。
寶兒見每次都能難倒爸爸,心裡十分開心,轉過臉又問媽媽,媽媽每次都能語調絲滑的念出來,小傢伙便覺得好有趣。
碗筷刷了,灶屋收拾妥當了,男人這才恢復平靜心態:「不管怎麼說,你……英文不錯嘛,初中學的還記這麼清楚?」
他之所以認為這是女人初中英語課本所學。
是因70年代末,鄉下的姑娘很少有人上得了高中。
他們蒼南縣高中,在縣城,所以讀高中既需要名額,還需要家裡有錢付得起學費。
像他們翟家,大哥、二哥小學沒畢業,他算是讀完了初中,所以前兩年,部隊有去軍校深造的名額,他毫不猶豫的給自己爭取到了難得的機會。
讀完軍校回來,他也掌握了比較系統的軍事指揮能力。
之後才會被提干到團長。
翟惜墨覺得,他的兒子必須要多讀書,文化要高,將來才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王紫如也沒解釋,順著男人的意思點著頭,不願打擊到他那顆脆弱的小心心。
前世的她可是婦科博士後,國外醫學雜誌、著作那是要研讀的,每年還得交英語論文,附帶臨床圖片的那種。
這幾個英語單詞算什麼?
翟家老大、老二同在堂屋,同款抄著雙手,聽見屋後灶屋不時響起寶兒和媽媽的笑聲,兩兄弟滿腹心事不知道說給誰聽。
當晚,翟惜墨半夜起來上茅廁,經過黑漆漆的堂屋,才發現大哥並沒回去西廂房睡覺。
而是在堂屋支起一塊門板,上面胡亂鋪了一床爛被褥,就那麼睡在門板上。
他是感覺出大哥的氣息,才猜到是他。
「大哥,這麼冷的天,怎麼不回屋睡?」翟惜墨如廁回來,走過去問道。
翟青松四平八穩的仰躺在臨時床鋪上面,一條手臂枕在額頭,悶聲說:「你嫂子說,她沒拿到賠償錢,不許我回屋睡。」
「……」翟惜墨眼色沉沉的看著大哥,逐漸晦暗。
大嫂還就拿捏到他這憨厚老實的哥哥,竟然找這種藉口不許大哥睡屋裡床上。
翟惜墨目光深深地看向堂屋外面,「嫂子為什麼不乾脆離婚,去嫁給會賺錢的男人,過好日子!」
「你快別說了。」
翟青松害怕的樣子,落在弟弟眼中,毫無尊嚴可言。
回到屋裡,躺下後似乎吵醒了妻子,翟惜墨便問:「你說,如果大哥和劉湘琴真的離婚了,還能找到合適的女人麼?」
「深更半夜你剛去外面碰到大哥啦?」王紫如小心翼翼的側了個身,摟住了男人。
「嗯,劉湘琴把大哥攆出來,不許他回房睡覺。」
這種事,村裡的女人還真是做的出來。
以為不許男人睡自己的床,就能拿捏男人,真是愚蠢。
「唉!你也別操心啦,人家兩口子的事情,床頭吵架床尾和,咱們別去說三道四,他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王紫如打著哈欠,睡意濃烈。
她倒要瞧瞧,劉湘琴這回又想鬧出什麼花樣。
翌日早上,寶兒一睜開眼睛便催著爸爸媽媽快點回龍王村外婆家。
翟惜墨把孩子從被窩抱出來,孩子滿臉是燦爛的笑容,看得就讓人心情非常的好。
帶著寶兒去院子裡面的茅廁時,大哥早已起來,也是閒不住,大清早不知在院子裡面忙忙碌碌幹什麼。
翟惜墨碰到二哥翟家豪,拿著搪瓷缸,蹲在屋檐下漱口,他忽地想起小舅子結婚,還需要請二哥去龍王村幫忙做幾樣陪嫁的家具。
「二哥!你最近沒別的木匠活吧?」
翟家豪嘴巴外面一圈牙膏沫子,抬頭沒好氣瞪了老三一眼,「怎麼著,你還能幫我找活干?」
「嗯,寶兒小舅要結婚了,女方的陪嫁還沒做……」
寶兒小舅?不就是昨天到他們家來的那傻逼玩意嘛。
翟家豪本來還想找機會教訓一下那小子,結果聽到老三說小舅子結婚的陪嫁還沒做!
這豈不就是送上門來的木匠活!
翟家豪就像嗅到了工錢的氣味,等不及翟惜墨把話說完,連忙站起身來,「什麼時候過去做?」
「嗯,具體時間還沒定,聽說木材還在女方舅舅家晾著,這兩天如果你有時間,跟我們去龍王村問清楚?」
「就今天吧!反正呆在家也沒別的事!我梯田都整出來了,就等插秧……」
翟家豪激動的連忙進屋,看樣子是給徐萍說這個好消息。
對面新建的磚瓦房灶屋,劉湘琴正在做飯,聽到老三替他小舅子請老二去做木匠活,心裡非常妒忌,站在灶屋門邊,怨毒的眼神,看向在院子裡瞎忙活的男人。
「這個家,就屬你最窩囊!掙不到錢,連賠償都弄不到,你活著喘氣都是罪!」
翟青松佝僂著身軀,一隻手費力的在收拾牛棚裡面的牛糞,緩緩回頭,看著站在灶屋門邊的妻子,眼眶頓時紅了。
「還傻愣著做什麼?你不吃飯,我和招娣也不吃飯嗎?」
逼迫男人去問老三要賠償錢。
翟青松嘴巴囁喏了幾下,聽到老三領著孩子從茅廁出來,默默的收回目光,繼續收拾牛糞。
這頭小牛,分給他們兩家。
白天通常是徐萍牽出去吃草,像收拾牛棚這些雜事只能他來做。
翟惜墨牽著孩子,開門走出茅廁,自然也聽見了大嫂剛才故意高聲罵大哥的那些話。
領著孩子徑直回屋,絲毫沒有搭理劉湘琴的意思。
劉湘琴以為老三會接招,沒想到他竟然……
「不行!我得想個法子,必須讓老三吐點錢出來。」轉身追到灶屋,劉湘琴自言自語說道。
吃罷早飯。
王紫如吩咐男人剁一把青草餵雞,家裡也沒什麼給娘家帶。
一家三口只得空手回龍王村。
村里人又看著王紫如拖家帶口回娘家。
但今天好像有些不同,翟家豪兩口子領著孩子,跟著老三一起走向村口。
「家豪啊,你們兩兄弟這是要去鎮上趕集呀?」有個老奶奶問道。
翟家豪點頭,「是啊!我跟老三去龍王村做點木匠活,她們娘仨去鎮上趕集買點東西。」
「哎呀,真好!今天又是趕集了呢。」
正好隔壁村的木工活也做完,聽說王家請他做結婚家具,翟家豪哪裡還在家裡呆得住?
兩口子高興的不得了,通常他們這邊結婚的,即使再簡單的幾樣家具,至少也需要二十幾天時間,二十幾個工,那便可以賺到好大一筆工錢呢。
到了鎮上,附近十里八村的老鄉陸續來到鎮上趕集。
不少老鄉還背著山貨,擺在大街上叫賣。
「媽媽,我們買幾個包子拿去外婆家吃好不好?」寶兒又想起上回吃的肉包子。
王紫如看到徐萍也領著兩個丫頭,便說道:「二嫂,前邊有賣米糕的,咱們去買點米糕給孩子當零嘴兒。」
「嘿嘿,我們哪有錢買那些玩兒!」
徐萍嘴上嘿嘿笑著說不買。
背過身,卻跟兩個丫頭擠眉弄眼,示意兩個丫頭緊跟在三嬸後邊,沾點光。
到了米糕店,店裡已經坐著幾個客人,正在喝豆漿,用筷子夾著手掌那麼大的圓圓的米糕,大快朵頤。
幾個小孩看到店裡剛出籠的白白胖胖的米糕,全都饞得咽口水。
「小朋友,我們店蒸的米糕可好吃啦,你們肯定會喜歡!叫你們媽媽買一個嘗嘗呀。」老闆娘生的虎背熊腰,紅光滿面,胸前繫著一條白色圍裙,在逼仄的店裡忙得腳不沾地。
翟小鳳和翟小丫,姐妹倆踮著腳跟趴在店門口的桌旁,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擺在蒸籠裡面的白面米糕,翟小丫回頭又看了看寶兒,「寶兒,你想不想吃啊?好像很香哩。」
寶兒曉得兩個堂姐想吃米糕,可是二嬸好像不想買。
小傢伙也是機靈,回頭看著媽媽,強撐著想吃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說:「媽媽,我又不想吃米糕了,咱們還是去外婆家吧,外婆會給我煎野菜粑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