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院是住了很多人,可沒有人願意幫我們,我弟弟和弟妹都去戰地了…」翟青松這話並非瞎說,而是在大院住了兩天之後的切身感受。
毫無辦法的莊稼漢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程雪茹也是個軍嫂,雖然與丈夫才扯了結婚證,還沒正式舉辦婚禮。
可她三天兩頭都會來部隊,負責給部隊從附近每個村子調集糧食,所以多多少少也了解一點大院的女人們,確實喜歡搞小團隊,拉幫結派。
她打量著面前的莊稼漢緊張模樣,餓的神形消瘦,身上穿著的藏青色衣裳打了好幾個補丁,不像是說謊。
「不過,你們不是才來嘛,小孩爸爸媽媽呢?出去之前沒給他們買糧食?」程雪茹了解了一下情況,十分心疼的把孩子抱過來,「走!我帶你們先去炊事班找點吃的。」
程雪茹這邊的糧食移交工作也完畢,便對幾個戰士說,「那你們路上開車當心點啊。」
戰士們與她很熟,打了招呼,東風車整理好便準備出發去給戰地運輸糧食。
程雪茹抱著個委屈巴巴的娃娃,帶著翟青松很快便到了食堂,看到炊事班的人還在灶屋收拾,「喂,小張,還有吃的沒?」
炊事班那被叫小張的戰士見是程雪茹,連忙過去,「還有饅頭和稀飯,怎麼,你們沒吃飯?」
「不是!快點給我盛兩碗稀飯,多拿幾個饅頭出來給他們吃,他們幾天沒吃飯了!」程雪茹著急忙慌的吩咐炊事班快把稀飯和饅頭拿出來給這對伯侄倆。
「雪茹姐,咱們這裡是公家食堂,得給錢呀。」
「我有錢!同志,給我們五個饅頭吧,兩碗稀飯…」翟青松忙從衣兜裡面摸出一把零鈔,就要數給炊事班的小同志。
「我們這裡不收現錢,戰士們吃飯都是記帳,到時從工資裡面扣伙食費。」
「麻煩你記在我弟弟的帳上。」
「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寶兒有了力氣似的眼裡,剎那間亮晶晶的,「我爸爸叫翟惜墨,他是副團長呢。」
「原來是翟副團的家屬!你們先坐下等一下,我這就去拿吃的。」
炊事班的幾個同志,聽說翟副團的家屬來到部隊,大人小孩都餓了幾天沒吃過飯,特地給他們裝了一些鹹菜下饅頭和稀飯。
還有個小同志,喜歡寶兒,把自己珍藏的一包餅乾也送給小傢伙。
翟青松也顧不得被一個陌生姑娘盯著,一陣狼吞虎咽,一口氣幹掉了五個饅頭。
「還真是餓慌了。」程雪茹都看得心疼不已。
幸好今天給她碰到,若是他倆在家出了事,孩子的爸爸媽媽回來那還了得?
見翟青松也吃飽了,便問道:「你們是不是還沒去鎮上買爐子和蜂窩煤?」
翟青松便把入住的那套房子給這位好心的姑娘講了講,「屋裡有個火盆,不過我們還是需要買點媒。」
「炊事班有閒置的爐子,你們先拿去用,買了新的爐子,再還給我們吧。」小張想起炊事班還有幾個閒置出來的爐子便說道。
「也行,先借給他們用一下,明天我帶他們去鎮上趕集,順便把該買的全部買回來,不過,孩子爸媽走的時候給你們留了錢沒?」
翟青松點頭,不好意思的說:「我弟弟給我留了一點錢,這些天開支應該不成問題。」
「走吧,提著火爐子,我送你們回去。」程雪茹非常喜歡這個小娃娃,給他餵飽了,這會兒坐在她懷裡到處觀察,也不哭鬧了。
翟青松心中感激不盡,拎著爐子,便帶著程雪茹回去家屬院。
走進家屬院,家家戶戶都在吃晚飯。
不少人家裡還在播放收音機,顯得很是熱鬧。
住在翟家隔壁的趙翠蘭,一家子吃過晚飯,收拾了碗筷恰好從屋裡出來,迎面看見程雪茹抱著隔壁那家的孩子,「這孩子真幸福啊,他媽不在家也有阿姨抱。」
「嫂子都吃過晚飯了啊!」程雪茹一臉燦爛笑容跟趙翠蘭打招呼。
「都幾點了還不吃飯!」趙翠蘭隨口應了一聲。
翟青松胸腔頓時竄出一股火氣,但他也沒吱聲,走到家門口,拿著鑰匙把門打開,拉了點燈開關。
屋裡頓時亮堂堂的。
「阿姨,你今晚不要回家好不好?」寶兒不肯撒手,抱著陌生的好心阿姨便是央求她住下來。
程雪茹親了親小傢伙臉蛋,才把他放下來,滿眼都是溫柔笑意,說道:「你別擔心,阿姨明天還會來看你,帶你們去鎮上趕集呢。」
安撫了一下小傢伙,程雪茹走出去,幫忙把火爐子放在門口走廊。
「沒有蜂窩煤是吧?」
翟青松把借來的火爐子放在門口的走廊上,看了看抬頭,看著樣貌清麗的姑娘,「鎮上有賣蜂窩煤的吧?」
「有,不過明天早上你們要弄吃的,還要燒開水呢。」這般說著,姑娘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那邊正在刷碗的趙翠蘭身上,笑著問道:「嫂子!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趙翠蘭不用問都猜得到她想借蜂窩煤。
不過,她原先臉上的和顏悅色頓時冷下去,「我可沒有多餘的煤炭借給別人!你就別打我的主意了。」
「就借兩個,明天他們買了再還給你,又不是不還,嫂子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兩個餓飯呀。」
「他們又不是我親戚,餓不餓飯,關我什麼事?!」趙翠蘭冷笑道。
以前沒有見識過大院這幫女人的心腸,竟然如此冷硬。
姑娘克制著潑辣的脾氣,走過去想跟趙翠蘭好好商量,幫翟青松借兩個蜂窩煤。
不過,趙翠蘭知道剛搬來的這家,家裡有不少好東西,當初那對老傢伙滾蛋的時候,她想弄點炊具過來,但是兩個老東西根本不干。
「你要當好人自己去當,不要來禍害我們家。」趙翠蘭高聲斥道。
程雪茹回頭看到小傢伙怯生生的站在門邊,眼巴巴地望著她,心裡很是內疚。
不過,她並沒氣餒,轉身走進屋,對翟青松說,「明天一早我就來接你們!」
「阿姨,鎮上有包子店麼?有米糕店麼?我們可以去吃包子。」小傢伙已經把眼前的姑娘當做了活菩薩,拉著她的手仰臉問道。
程雪茹輕點頭,「有包子,明天早上就去鎮上吃包子,氣死某些人。」
送走姑娘,翟青松感到心裡暖暖的,天無絕人之路,終於有人願意幫他們。
第二天一早。
翟青松早早的就把孩子也穿好衣服,洗了臉,聽到外面大大院家家戶戶都在弄吃的。
便是坐在家裡,等著昨天那姑娘來接他們。
「大伯,昨天那個阿姨會不會騙我們啊?」寶兒等得又餓了,不時跑去門口朝外面看一眼,只能看到外面走廊全都是一些陌生面孔的阿姨在燒飯。
程雪茹也沒讓伯侄倆久等,從家裡出來便是直奔部隊家屬院。
當她一身風塵僕僕出現在翟家門口,坐在客廳的一大一小全都像看見了曙光。
「寶兒!走吧,阿姨帶你們去鎮上趕集。」
「阿姨你真漂亮。」小傢伙連忙從藤椅上爬下去,奔到姑娘面前,極其自然的牽著對方細白的手,就像牽著媽媽的手一樣開心,小小年紀倒也會哄人。
程雪茹笑容燦爛,抱起可愛的娃娃,「走吧,把門鎖好,家裡這麼多東西可不要叫人惦記上了喲。」
她知道隔壁的趙翠蘭心腸不好,連小孩子都不肯救,故意高聲說給她聽。
趙翠蘭目送程雪茹帶著莊稼漢下樓,嘴巴里裡面早已罵的不成樣子。
旁邊住的幾個軍嫂見狀,便是各種嘲諷,「哎喲,還是程雪茹懂事呀,你們看,人家鄉下來的莊稼漢,她也能跟人家搭訕,就是不曉得她男人知道了會不會揍她喲。」
「你要不說,我都忘了她跟男人已經扯了證…」
一群女人興致勃勃的八卦程雪茹的婚事。
程雪茹當然也聽見了這些女人在背後亂講,但是她沒空搭理他們。
她跟部隊的人都很熟,帶著翟青松,坐著部隊炊事班的車便去了鎮上趕集。
領著莊稼漢去買了火爐子,蜂窩煤,米麵油。
「翟大哥,你身上這個衣服太舊了,另外買一件吧。」頓了頓,她狀若不在意的說,「大院住的女人多,他們以為你沒錢買衣服呢。」
翟青松本來對自己的穿著跟這邊的人不一樣,就有些不敢出門,這會兒聽到姑娘這麼提醒,連忙就去買了一件藏青色夾層,正好適合這個季節穿。
可是換下來的打了補丁的襖子他還是捨不得扔。
買了這麼多東西,程雪茹便把他們送回家。
「阿姨,你能不能幫我洗個澡澡,我身上痒痒。」小傢伙好多天沒有洗澡換衣服了,身上早就癢的很。
程雪茹沒想到小傢伙把她當做了他媽媽一樣,回家也沒多少事情,便留下來,幫忙生火,燒水給孩子洗澡換衣裳。
這事兒很快便在大院傳來了。
各種風言風語的便是傳得沸沸揚揚。
連旁邊那棟樓住著的軍嫂們也都聽說了,翟副團的大哥和程雪茹走的很近。
這事不知是誰亂傳,竟然傳到了戰地——白騰鎮。
由於前一夜並沒有爆發衝突, 所有人都緊張了一個晚上。
駐地辦公室內,氣氛也是異常緊張。
徐長河剛給部隊打了電話,他就是趁機給妻子通個電話。
從妻子嘴裡得知,翟副團的大哥來到部隊大院,竟然和年輕的軍嫂程雪茹一起上街趕集,一起買菜,一起帶娃……
「翟副團!聽說你大哥來了?」
這種風言風語,會在大院流傳,徐長河也清楚是一群女人太閒。
他接完電話,出去時剛好碰到翟惜墨便是隨口問道。
翟惜墨愣了愣,「我給部隊打過申請,我大哥左手受傷,暫時不能種莊稼,然後我才帶他到部隊生活。」
「哦,我有點想起來了。」徐長河敲著腦袋,目光有些閃爍,「聽說你大哥,和咱們部隊那個年輕漂亮的軍嫂程雪茹你曉得吧,他們一起去鎮上趕集呢。」
「糟了!我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那天晚上我們剛到部隊,就出發來這邊,也來不及添置爐子這些東西,不知道大哥帶著孩子這些天怎麼過來的。」翟惜墨還沒聽出徐長河那話里奇怪意思,拍著腦袋,去找妻子王紫如。
此時剛好午飯後,一夜沒有新的傷員,王紫如也樂得清閒。
正要去找男人說說話,讓男人給部隊打個電話,兩口子便在病號室門口碰到。
「紫如!有個事我們忘了。」翟惜墨便把家裡的事跟妻子說了說。
王紫如從病號室出來,聽得男人說沒有給大哥置辦火爐子和蜂窩煤,「沒有火爐子和蜂窩煤,他們就做不了飯對不對?」
「是啊!」
「趕緊的,去給部隊打電話,叫人去看看大哥和孩子。」王紫如這幾天都沒想到這事,忽然聽到男人提到家裡的孩子和大伯子,頓時心急如焚,倆人連忙去了駐地辦公室。
這會,段硯直正靠在椅子上接韓隨境,從河朔四鎮打過來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