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很早,劉湘琴起來梳洗打扮。
媒人薛嬸帶著六斤掛麵和兩斤白糖來到劉家,把東西交給了劉湘琴的大嫂趙紅,笑眯眯的說:
「哎呀!要是你們小姑子嫁給胡老三,往後的日子不知道多好呀!」
趙紅眼睛掃了一眼桌上的掛麵和白糖,笑道:「我和她哥可都是盼著她們娘兒倆過好日子吶。」
「畢竟是娘家人嘛!那胡老三昨天就去鎮上買東西,把家裡收拾的乾乾淨淨,就等她們娘兒倆去看人戶!他嫂子聽說這事,非要去幫忙弄早飯,你們也別等她們娘兒倆回來吃飯啦。」
「這個胡老三想得周到啊!要是都像胡老三這樣講究,我們娘家人還擔心什麼?希望他小姑能嫁個好人家吧。」趙紅十分歡喜的收下隔壁村胡老三送的東西。
「妹子啊,胡家呢是這麼說的,要是今天他們兩個相中了,就立馬商量扯證結婚。」
「嗯!越快越好!省的翟家那個不中用的東西又腆著臉跑到劉家跟我們要媳婦兒!」趙紅當即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不過,彩禮呢,薛嬸一定要給胡老三說清楚,你們也曉得,咱們這結婚都是給200塊彩禮。」
薛嬸訕笑,「這個彩禮錢麼是這樣的……」
「咱們也不為難他,讓他給我們拿100塊彩禮意思意思得了。」趙紅一臉天經地義得到那筆彩禮的樣子。
不等薛嬸替胡老三砍價,轉頭進屋去催劉湘琴母女倆快點去胡家。
一番打扮之後,還不到三十的劉湘琴瞧著倒也有幾分姿色,頭上梳著兩個掃把頭一樣的髮型,額前的細碎劉海用兩顆細長的黑色夾子撇在頭上,露出一雙圓滾滾的眼睛。
長得跟母牛一樣結實健壯,一看就是幹活的好手。
劉湘琴牽著招娣,跟薛嬸一起去了隔壁村。
目送她們三人朝著葫蘆村的村口走去,趙紅轉身回到堂屋,對自己男人說道:「剛才要不是我反應快,只怕胡老三是不打算給咱們彩禮錢。」
「哼,薛大菊剛才沒說彩禮吧?」劉富貴問道。
「看樣子她想砍價呢,這事還能依胡老三?那個死光棍以為你妹子離了婚,就可以讓他白撿一個女人呢,不要臉!世上哪有那種好事。」趙紅嘴裡的唾沫星子濺得到處都是。
劉湘琴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懷著期待的心情,一路聽著媒人薛大菊說著胡老三的許多好話,三人就到了胡家。
胡老三上面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
他嫂子聽說小叔子有人幫忙做媒,想著總算是能娶到個媳婦兒了,天不亮就起來,過來幫他操持早飯。
「快、快屋裡坐。」胡老三看到媒人領著娘兒倆來到胡家,激動地不知道說什麼。
連忙把客人讓進屋裡坐。
他嫂子也忙從灶屋出來,看到劉湘琴還蠻年輕,帶著個女兒,便是親熱的打招呼,「真是辛苦薛嫂子了,來來來,喝茶。」
「我辛苦什麼?不過是走幾步路,對了,我去你們家解個手,讓他們自己好生聊聊。」
薛大菊最懂男女相親那點事,連忙拉著胡老三的嫂子去了胡家老大家裡。
坐在堂屋,劉湘琴捧著胡老三遞給她的搪瓷缸,一雙母牛似的眼睛四處打量。
這胡老三雖然是個光棍,可也算能幹,與他哥哥分家單過,自己有三間土牆瓦房,斑駁泛黃的泥巴土牆上還貼著不知是哪年春節貼上去的畫報,畫報上落了一些揚塵。
堂屋收拾的還算乾淨整潔,幾把椅子,和一張吃飯的桌子。
「喝、喝茶……,對了,招娣,吃水果糖,可好吃了。等薛嫂子解手回來,我們就吃飯。」
胡老三坐在劉湘琴對面,暗暗打量著對面的女人,這女人生的壯實,肯定喜歡兩口子經常過夫妻生活,是他喜歡的類型。
劉湘琴被對面的光棍瞧得有些微微臉紅。
對面的光棍長得像竹竿,高高大大,但是很瘦,嘴巴很會來事,比翟青松那種悶棍子能說會道。
還特地去鎮上供銷社,買了一斤水果糖,兩個桔子罐頭,拿給翟招娣,叫她隨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招娣打出生就沒吃到過這麼好的東西,一雙眼睛貪婪的都移不開,在聽到男人說想吃多少吃多少,她扯著媽媽的手,「我想吃桔子罐頭。」
男人十分熱情的找來剪刀,敲開罐頭蓋子,拿了一把小勺塞給招娣,摸著她的兩根辮子,「吃吧,都是你的。」
招娣心裡歡喜的不得了,手裡攥著小勺子,大口吃著桔子罐頭,並不知道從她接過男人手裡的小勺那一霎那起,她媽媽內心已經做出決定:嫁給眼前的男人。
「我……」劉湘琴撇頭看了招娣一眼,當著孩子面沒說是抱養的,但媒人肯定已經把這事告訴胡老三了,「招娣也得跟我一起生活。」
起先,男人見劉湘琴不做聲,著急的很,聽到劉湘琴這話,當面承諾,「將來肯定讓你和閨女過上好日子,再也不會讓你受翟家那種憋屈。」
不知是不是兩人姻緣前世已經註定,彼此竟一眼相中。
劉湘琴也假裝起身去外面看看,藉口說去解手,便去找薛大菊,告訴薛大菊,可以嫁給胡老三,「但是往後我當家,家裡大事小事都歸我管。」
「大妹子啊,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對你,對你閨女也是最好的打算。別說是讓你當家,就是讓你當胡家的活菩薩,那胡老三也不會有半點猶豫。」薛大菊拉著劉湘琴的手哈哈笑的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當媒人回來告訴胡老三,劉湘琴答應了這門婚事。
胡老三雙手顫抖的把搪瓷缸遞給媒人,努力平復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嗓音:「嫂子,喝、喝茶。」
「既然你們兩個有這個姻緣,立馬去公社扯證,不過呢,」薛大菊雙手捧著搪瓷缸,喝了幾口熱茶,說道:「她嫂子說了,得給他們娘家拿100塊彩禮錢。這錢,你看,是找你哥商量一下先借點?」
「100塊……」胡老三一咬牙,「我自己還有點錢,其他的我找哥哥嫂子幫忙!」
「對!先把婚結了,其他的事將來慢慢籌劃。」
倆人站在堂屋門口這番商量後,胡老三的嫂子領著劉湘琴解手回來。
胡老三趁著去灶屋幫忙端菜的工夫,便給嫂子說了借錢一事。
他嫂子也希望小叔子能成個家,當即答應幫他借錢,先把婚結了。
媒人把事情辦妥之後便回家去了。
胡老三口袋裡面揣著100塊彩禮錢,跟著劉湘琴一起去了葫蘆村她娘家。
劉家巴不得劉湘琴這隻破鞋快點嫁出去,還能順便從男方撈一筆彩禮錢,趙紅十分歡喜,滿口答應了這門親事。
「嫂子,明天日子好,我打算明天帶上湘琴去公社扯證,扯了證,我們就算結婚了……」胡老三滿懷忐忑的說道。
趙紅哪裡看不出這胡老三光棍多年恨不得當天結婚,村裡的閒漢們不都一個樣,見到女人猴急猴急的。
作為娘家人,趙紅收了胡家的彩禮錢,答應他們第二天去公社扯證。
…
翟家屋後。
早上起來,翟惜墨帶著兒子一起洗漱。
父子倆整整齊齊端著漱口缸子,蹲在屋後雞圈旁邊的草地上刷牙,聽到雞圈裡面的兩隻母雞「咕咕咕」的叫喚。
「我們最近可能就得回部隊,紫如,咱們家還有沒有什麼事需要去辦?」
「正好今天你不用進城,宰一隻母雞。」
「怎麼,不是都沒通知下來嘛,你就著急準備回部隊?」王紫如從偏房走出來,手中拿著一把木梳慢悠悠的梳頭髮。
一頭烏黑的齊腰長發在她的梳子下,變得柔順,極其有女人的那股子獨特風韻。
「我有感覺,很可能會提前回去。吃過早飯我就宰雞。」
王紫如也知道男人是考慮到可能不久就會回歸部隊,頭天晚上緊緊拉著她的手,生怕他們會再一次分開似的。
「剛好前陣子從娘家帶回來的野菌子還有一點,中午和雞肉一起紅燒。」
點了點頭,翟惜墨又試探性的問:「大哥現在一個孤家寡人,中午叫他跟我們一起吃飯吧。」
「隨你啦。」
吃過早飯,翟惜墨帶著孩子去籬笆院子外面溜達散步曬太陽。
其實就是想看一眼大哥在幹什麼。
他感到,大哥離婚後,似乎都不怎麼出門,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裡。
或是悶悶不樂的坐在新修的灶屋發呆。
翟惜墨曬了一會兒太陽,牽著孩子回到院裡,見大哥的灶屋開著門,走到門口朝裡邊探了一眼,看到大哥那麼大個漢子,卻坐在灶膛口的一張小馬紮上,整個人麻木的盯著地上發呆。
「大哥!」
好半晌,翟青松才反應過來,緩緩側過臉龐,「怎麼了?」
「我們還有兩隻母雞,待會兒我宰一隻雞,中午跟我們一起吃飯,你也補一補身子。」翟惜墨站在灶屋門口,說明來意。
翟青松整個人猶如驚醒了一樣,驀地回神,連忙放下手裡的火鉗起身,「正好我要事找你們。」
「找我們?」
「嗯,明天你們進城不?要是進城的話,我想跟你們一起去縣城,你陪我去醫院檢查一下這個手,總不能真的一輩子殘疾吧。」一向寡言的莊稼漢哭喪著一張面孔。
翟惜墨點點頭,也曉得大哥因左臂受傷備受煎熬,答應第二天帶他一起進城去醫院檢查。
轉身進屋,去雞圈抓了一隻母雞宰了。
不出一個小時,動作利索的便把一隻雞弄出來,剁成小塊兒。
「雞肉剁好了,你去做吧。」翟惜墨把雞塊弄好,裝進盆子,轉身走進偏房,見妻子打開了他們家唯一的一台小柜子,正在清點糧票,「家裡還有點糧食,暫時不用去買。」
萬一突然要回部隊呢。
王紫如回頭,才覺察到男人在看她,「嗯,先收好,在家用不上,到了部隊可能還不夠呢。」
一家人到了部隊,住進家屬院,對他們而言便是重新安家,諸如添置鍋碗瓢盆這些剛需,需要花錢用票的地方多著呢。
到時還可以用糧票跟別人換他們需要的票。
王紫如將一把糧票清點完,又用手帕包好,裝進柜子裡面鎖起來。
剛一轉身,忽然看見婆婆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外。
劉婆子目光貪婪的看著上了一把黃銅鎖頭的柜子,問道:「老三你要回部隊了?既然你們也用不著這些糧票,全都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