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曾經說過:
「夜道走多了,難免遇到鬼。」
現在洛清寒感覺自己簡直就是遇到鬼了!
剛才那一摔,她整個人都撞的暈乎乎的,一瞬間完全處於了一個無意識的狀態……
等她起來時,周圍又很靜。
靜的讓她誤以為是和沈悠兩個人在家……
她哪知道這麼多人全都直勾勾的在盯著她!?
洛清寒眼皮狂跳著環視周圍。
現在,有的人在裝作認真的唱歌,也有人在機械的搖骰子,還有人在僵硬的乾杯——
他們一個個都在努力假裝正常……
可就是沒有人敢看她一眼!
這是人生第一次,所有人都在努力不看自己……
因為自己太丟臉了!!
洛清寒幾乎要被無措感淹沒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當眾狂聞小悠啊。
我。
洛清寒。
名門千金。
黑道梟雄。
從小接受專業的禮儀教育,以優雅為人生目標,做事狠辣,殺伐果斷,冷血無情!
可我怎麼混到這一步淪為笑柄的呢?
可是……
可是這能全怪我嗎?
她抬起頭,看向沈悠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這張臉剛才離她那麼近!
混雜著那清新如三月初綻玉蘭的氣息,還有茅台那醇厚冷冽的厚重味道……
是個人就會想聞好不好?
難道你們不想嗎?
我是無辜的呀!
洛清寒抓著衣角,雙手不停抖動,她意識到自己怕是要失控了。
這個躁鬱終於要當眾發作了——現在,那些小孩子已經叫喊著從她頭腦衝出來了!
她一下子驚恐起來……
不行,得讓沈悠攔住自己——要不會死人的!
戰慄著扭過頭。
她發現沈悠竟一直在身側,牢牢的盯著她——
這個所有人都不好意思看她的屋子裡,只有沈悠,他還在全神貫注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他的眼神里沒有尷尬,只有對她的在意。
這時對面的張艷叫道:「沈悠,到你的《消愁》了。」
沈悠點點頭,拍了洛清寒的肩膀一下,站起身走到大屏幕前的椅子前。
拿起麥克風,他看了一眼洛清寒,緩緩道:
「我要把這首歌送給我最好的朋友——洛清寒。」
「寒哥,其實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你不需要那麼老是在意別人的眼光——別人眼裡你是瘋子還是天才,是女神還是女神經病,又能怎樣呢?」
「他們又不陪你過一輩子!」
「都是些過客,愛怎麼想怎麼想,反正——」
「你有我呢!」
洛清寒一下子就怔住了。
沈悠的話,振聾發聵的在她腦中轟鳴……
是啊。
她忽然就懂了。
世人欺我,謗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我當如何處之?
答曰:去他媽的!
你算老幾?
跟小悠比你算老幾啊!
我有他,還在乎你怎麼看我嗎?
伴奏響起,沈悠已經緩緩唱了起來。
「當你走進這歡樂場,
背上所有的夢與想。
各色的臉上各色的妝,
沒人記得你的模樣……」
沈悠的嗓音其實和毛老師很像,在中音和低音這個部分非常的抓耳。
這種偏暖的音色不夠清亮,但總是故事性十足,唱起歌好像在敘事,極其有畫面感。
他一開口,現場就是一靜。
那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時,好多人一下子就全都聽進去了。
「一杯敬朝陽, 一杯敬月光。
喚醒我的嚮往,溫柔了寒窗。」
「於是可以不回頭地逆風飛翔,
不怕心頭有雨,眼底有霜……」
沈悠深情款款的唱著,眼睛卻始終看著洛清寒。
他的聲音像一隻手,慢慢撫平了洛清寒自己心底那些不平的褶皺。
突然間。
洛清寒心底那份不可抑制的狂躁,徹底消散了。
她痴痴的望向屏幕前的沈悠。
他正無比專注的唱著。
頭頂射燈的照下一束束光芒,灑在他微翹的嘴角邊,把他淡淡的笑意襯的愈發俊朗……
接觸到自己的目光時,他還會時不時壞壞的wink 一下……
好像在說——你這個小笨蛋哦~
洛清寒不尷尬了。
不知怎麼,她竟然有點想哭……
你們笑話我喜歡聞他是吧。
那就笑吧。
其實我可以被笑話的地方特別多。
社恐,躁鬱症,破碎的家庭,沒有底線的爸爸……
但喜歡聞他這件事,不在裡面。
喜歡聞他沒有什麼丟臉的!
洛清寒握緊了自己的雙手,緊緊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隨你們笑,我就是喜歡聞他,怎麼了?
就喜歡就喜歡就喜歡!
你們笑我太瘋癲。
我笑你們……
我笑你們不懂友情!
哼!
洛清寒理直氣壯的看著沈悠,眼神中全是溫柔的神采,臉頰慢慢飛起了兩團美艷的紅霞。
他……
他可真帥!
從頭到腳,每一個頭髮絲都帥!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寬恕我的平凡,驅散了迷惘。
好吧天亮之後總是潦草離場,
清醒的人最荒唐。」
餘音裊裊的伴奏中,這首《消愁》終於來到了尾聲。
沈悠微笑著放下麥克風,在眾人的喝彩鼓掌聲中走回到洛清寒身邊,笑著問:
「還行嗎?」
「好聽。」洛清寒有些不自然的移開目光。
不知為何。
剛才她一眨不眨的盯著沈悠,可現在,他坐到她身邊了,她反而有些心虛。
都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隨手抓起桌上那瓶82年的拉菲,她扭開視線,有些慌亂的喝了一口。
嗯?
沒味兒?
拉菲果然是個雜牌子嗎?
她扭過頭,沈悠那張俊朗清秀的面龐就在臉龐邊,洛清寒只覺得心跳在不停加速……
她撐不住了。
「我,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刷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面無表情起身就走,背影說不出來的慌亂……
果然啊。
一直在偷偷觀察的馮晚夏嘆了口氣,直接在心底扔出了一個結論——
熱戀期。
洛清寒正在熱戀沈悠,沈悠也一樣,這是下手性價比最差的時間段。
作為一個口紅,她當然知道,這段時間自己做什麼都是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現在最聰明的策略就是等待,潛伏,觀察。
等待他們激情慢慢的褪去,問題暴露出來,而不是非要上去硬拆,那只能適得其反!
搖了搖頭,馮晚夏自信的一笑。
只有程琳那種低段位的選手,才會去搞什麼灌醉沈悠去酒店的低級手段。
真是徒增笑柄……
這種貨自己站在第二層,還以為我是第一層?
呵呵。
這一波我人在大氣層!
盯著那個窈窕的背影,馮晚夏一撫如海潮般的金髮,眼睛慢慢眯了起來。
別急哦,洛清寒。
我馮晚夏輕易不出手。
出手就帶你走!
「她怎麼了?」
看見洛清寒逃跑似的出了包間,沈悠下意識的問。
「誰知道呢。」馮晚夏對著燈光慢慢搖晃著紅酒杯,「也許是酒不對口味。」
「也是。」沈悠理解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紅酒們。
「你看這些酒整的。」
「年份都不齊。」
「只有兩瓶是82年,其餘都90年往後的了!」
「絕逼是個雜牌子啊……」
拉菲們:「我尼瑪%¥##@……」
這段風波後,包房的里的氣氛慢慢又變得熱鬧起來。
除了抽泣的李鵬,大家都慢慢找回了狀態。
旅遊管理系的馬振程開始撕心裂肺的唱起一首《突然好想你》……
而劉曉靜幾個女孩則加入了搖骰子的陣營。
一時間,拼酒聲此起彼伏,包廂里重又恢復了一片嘈雜。
沈悠也想找人搭個話,偏偏他旁邊坐著馮晚夏。
她金髮絕美一臉冷冽,搖著紅酒杯,和所有人畫風格格不入。
而且她看向自己的眼神……
怎麼說呢。
隱隱有種賭狗壓上全部身家的癲……
沈悠不知道怎麼和這位老師聊才能不尷。氣氛幹了好一會,他繃不住了……
直接起身推門,準備去透個氣。
穿過走廊,他來到樓道中間的那個通風陽台處。
迎著晚風,看著窗外那車水馬龍的夜色,沈悠頓時覺得胃裡的翻江倒海好了很多,頭腦也清晰了幾分……
這時,他突然就聽到背後響起一聲怯怯的女聲:
「沈悠?」
回過頭,沈悠頓時嘴就張的老大……
安又恬?
不是,這犄角旮旯都能遇上?
雲州堂堂一個省會,都容不下我沈某人自由呼吸了是嗎?
媽了個der啊!
他無語的打量起安又恬。
染成咖色的長髮盡數披散在肩頭,一身白色連衣裙配黑色小皮鞋,妝容精緻一如以往……
可她臉上卻少了從前那種飛揚跋扈的篤定。
看向自己的目光。
竟然有些小心翼翼的?
握著雙手,安又恬有些慌亂的開口道:
「沈悠,這麼巧啊!」
其實一點都不巧。
今天她早就打聽好沈悠他們要在那家齊齊哈爾燒烤聚餐了,晚上一直埋伏在外面想偶遇沈悠……
無奈沈悠他們吃完後是一大幫人一起出來的,又有洛清寒混在裡面。
安又恬只好叫了網約車追到這,悄咪咪在他們隔壁開了個包間……
現在,終於叫她給等到沈悠單獨出來了。
上前一步安又恬剛要開口,卻一下子就聞到沈悠身上的酒氣……
「嘶——」
她忍不住捂住鼻子,下意識皺起眉道:
「你怎么喝這麼多?」
「叔叔阿姨不許你喝酒你忘了?」
「不許喝了,我帶你回家去!」
沈悠一下子就懵了。
啥玩意兒?
你帶我回家?
你喝多了還是我喝多了啊?
他一下就火了:
「不是,你憑啥帶我回去?」
「咱倆什麼關係?」
安又恬一愣,我和你什麼關係?
本來,她是打算放下姿態,很卑微的跟沈悠說一番話的。
問題是,慣性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東西。
看到沈悠皺起的眉,她的小脾氣騰的一下子就起來了:
「叔叔阿姨去非洲前,咱倆家聚餐,他們可是委託我看著你的——你忘了?」
沈悠嘴角扯了扯——
是,確實是有這麼個事。
但那是吃飯啊大姐。
我爸我媽那就是個客套,你還真當真啊?
咱倆現在最多算個同學。
哪條法律准許你對同學行使監護權的?
「那我不管,反正他們說了,我記得清清楚楚!」
一提到沈悠老爸老媽,安又恬突然就有了底氣。
她越想越覺得對。
可不是麼?
洛清寒馮晚夏程琳你們一個個的鬧的挺歡的,可你們認識沈叔叔嗎?
認識蘇阿姨嗎?
他們可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可喜歡我了!
小時候蘇阿姨還要認我做乾女兒呢。
只是我媽覺得她家越來越落魄,都混到非洲賣衣服了,才沒答應她!
這種關係是你們能比的?
想到這,她的信心瞬間起來了。
「沈悠,不是我說你。」
「最近你實在有點不像話了。」
「一個新生晚會,搞得全校風言風語。」
「打個籃球,和別人動起手來,還把人都打傷了!」
「現在喝酒又喝成這個樣。」
「不行,我不能看你這麼墮落下去了!」
說著,安又恬不由分說一把抓住沈悠的手:
「別廢話了。」
「跟我回家!」
「乾媽乾爹不在,我得管管你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