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大地的火焰依舊在無聲無息地燃燒著,卻盡數避開了那具好似睡著一般的身體,將地上堆積的無數傀儡屍身盡數燃盡,再無復生可能。
武王抬手將暗城所有的一切銷毀,望著一個個躍入空間法陣中的暗城眾人,卻是向相反的地方走去。
他垂眼望著燃起的靈魂之火,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那日午後,陌時安少有的接了他的話。
他說:「恨總比別的更容易放下,不是嗎?我倒希望她一直恨我,這樣日後若是我死了,這一切也都隨著消失了。」
武王嗤笑一聲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便是從始至終,你都未想過傷她半分,哪怕自己屍橫荒野。
對嗎,顧觀瀾?
御風大陸的戰火卻是漸漸熄滅,有著淨化大陣的庇護,再無一人被這邪惡的死氣侵體。大陸之中,暗城的傀儡一個接一個倒下,被人們合力集中起來,一同焚燒成灰。
這場大戰以暗城的偃旗息鼓草草結束,快得令人不敢置信。這戛然而止的戰爭讓所有人倍感怪異,微微晃神間,卻又歡呼著重建自己的家園。
唐容錦抬手將最後一隻傀儡魔獸斬滅,心中泛起無邊的怪異。她望著四周開始不斷歡呼著擁抱的眾人,眸底的疑慮漸漸消散,轉而露出了一個璀璨的笑容。
整個御風大陸在這一天好似活了過來,沒人再去討論暗城之後的行蹤,也沒人去疑惑這最後的傀儡大軍為何消失不見。
大陸的各地皆是喜氣洋洋的景象,家園重建,宗門重立,學院整修,一切都好似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凌天從遠處走來,神色有些怪異,望著唐容錦道:「我已派凌門的弟子們前去探查過了,暗城在御風大陸的所有落腳點已全部被毀,沒有半個人影。」
「便是連暗城的主殿都被人刻意毀掉,如今不過廢墟一片。」
唐容錦點了點,頓時鬆了口氣。她望著凌天欲言又止的神色,疑惑道:「怎麼了義父,可還有什麼棘手之事?」
凌天望著她,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又不想去揣測她的心中所想,遂將選擇權交給了她。
「暗門側山的懸崖處,那裡的火焰恐怕早已燃燒數日,便是我們前去探查之時都未完全熄滅......」
唐容錦挑了挑眉,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們還在那裡發現了......」凌天打量著她的神色,緩緩開口道:「顧觀瀾那小子的屍身。」
「經過探查,那處地界可能曾經歷了一場苦戰,我們還在四周發現了未燃燒完全的魔獸皮毛與人族的衣裳......」
唐容錦瞬間便明白了凌天的意思。
她身子有些僵硬,整個人好似凝在了原地。臉部線條繃緊到了極致,唇被死死抿起,腦中卻空白一片。
凌天心中亦是有些燥亂,畢竟曾經他是真心實意地喜歡那小子,他若是當真叛了敵也就罷了,可是如今......
他嘆了口氣,抬手安撫似的拍了拍唐容錦的肩膀,自顧自地轉身離去了。
唐容錦眸光暗了暗,轉身踏空而去。
無比難聞的氣味便是相距數十里,都能清晰撲入鼻中。唐容錦垂眸望著大地綿延數里的黑紫色火焰,身子一頓,轉而緩緩落了地。
「嗤----」
乳白色的火焰自掌心生成,瞬間蹦入這重重烈火之中,隨即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四周的火焰吞噬殆盡。
乳白火焰的焰心中好似短暫閃過了些許紫意,隨即又消失不見,它邀功似的蹦蹦跳跳回到了唐容錦的掌心之中,稍稍蹭了蹭,轉而消失不見。
唐容錦卻並未看見火焰的這一系列互動,一雙眸子死死盯著不遠處躺在地上的人。
衣衫殘破不堪,髮絲凌亂,只是那張面龐卻實在安詳,甚至微微掛著笑意。
唐容錦呼了口氣,抬腿靠近。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即使臉色已經青白一片,她腦海中依舊自動浮現出了他曾經那溫柔的眸光,如朝陽般的笑容。
心中實在複雜至極,愛恨交織,眼眶卻有些發酸。
其內晶瑩閃爍,卻始終沒有落下。
唐容錦深吸口氣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就這樣不算太輕柔地將他扛起,躍上了小紅的脊背。
鳳凰的鳴叫劃破天際,朝著遠處而去。
海浪陣陣,波濤洶湧。鹹鹹的海風撲在臉上,迎著陽光,讓人感到無比愜意。
唐容錦並未帶他去往海邊。
人已經死了。在他閉眼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便被瞬間斬斷。愛也好恨也罷,都隨著那場大火消散在天地間。
那般多餘的舉動實在無任何意義。
唐容錦輕嘆一聲,望著青山漁村山坳間那一處明顯刨開不久的新坑,不免低頭笑了笑。
「你倒是會選地方......」
她將人堪稱輕柔地放在其中,甚至抬手為他整理了衣衫,撥正了碎發。
點點星火落在了他的衣衫之上,海風遠遠撲來,一同將他的身子包裹。
唐容錦定定地站在原地,眸中映著火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場火燃了許久,燒得細緻,在半晌後漸漸熄滅。
唐容錦嘆了口氣,蹲下想將四周的土掩埋。
坑中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木盒卻瞬間吸引了她的目光。
這木盒靜靜躺在一片灰燼之中,周身竟無半點火灼過的痕跡。唐容錦微微驚詫,將它拿起放在掌心端詳。
兩個手掌大的木盒,先前應當是放置在陌時安的儲物戒指之中。只是不知這木盒究竟是以什麼特殊木材製成,鳳凰神火將儲物戒指燃成了灰,其內的木盒卻無半分損傷。
映著日光,唐容錦很快便發現了這光滑木盒上的一處痕跡。
木盒側面靠底處,被人小心翼翼地刻上了兩個並不顯眼的字。
阿錦。
字體一筆一划,被人刻得無比認真,小心地蜷縮在盒子的一角。
唐容錦仿若能從這處痕跡中感受到當時刻字之人鮮明的情緒。
這是留給她的?
她低頭輕撫,光滑的觸感細膩溫柔,如他的人一般。
唐容錦定定地望了它許久,半晌後終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將木盒原封不動地收好,放置在琉璃戒的最里處。
他的自我犧牲是真,曾經的情誼是真,可御風大陸受到的傷害也是真,他的背叛也是真。
那般多美好年華的生命逝去,那般多美滿家庭分崩離析,他們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他們再也無法睜開眼睛選擇原諒。
與其不斷在懷念與痛恨的泥濘中掙扎,不如徹底放下,向前去。
「為什麼不打開看看?」
身側,一道略顯沙啞的嗓音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