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他們的假期（1）
龍城的夏天是美麗又短暫的。
在漫長而陰鬱的冬天過去後，明媚的陽光，耀眼的積雪，正在融化的閃亮冰雕，還有從積雪中頑強地探出頭來的花朵，無疑都是令人快樂的事物。
哪怕這裡的溫度還是很低，你只要看著那湛藍的天空，那色彩鮮艷的房屋，還有人們臉上的笑容，都能感覺到那種發自內心的溫暖……和幸福。
那是一種蓬勃的、獨屬於北境的美麗，帶著野性和熱烈，對所有旅人微笑致意。
一小堆正在融化的軟綿綿的積雪順著尖尖的墨藍色屋頂滑落，眼看就要落在下方那個少年人的頭頂時，他卻仿佛頭頂長了眼睛一樣，步伐稍稍加快，躲過了——
呃，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從他背後伸過來，揪住了少年的衣領，輕輕往後一拽。
「啊！！！！！！！」慘烈的尖叫響徹天際。
「夢！！！」少年一邊跳著腳揪衣服，試圖把那坨正在融化的雪抖出去，一邊氣沖沖地看向罪魁禍首。
「嘻嘻。」紅髮的少女得意地對她的哥哥吐舌頭。
看著那雙月牙一樣彎彎的藍色眼睛，笑紅塵就像只被扎漏氣的河豚一樣癟了下去。
是的，和你有武魂融合技的妹妹就是這種東西，喜歡用惡作劇捉弄你，但她沒有惡意，所以你要容忍她，畢竟妹妹那麼可愛……
才怪！
笑紅塵直接暴起，抓住一把雪，徑直往自己的妹妹臉上糊。
夢紅塵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狡黠的微笑，冰藍色的光芒一閃，不閃也不躲，任由笑紅塵把雪往自己臉上糊，卻是抓過了一把積雪，繼續往親哥領子裡塞，大有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朱睛冰蟾可不怕涼啊！
很快，這場兄妹互毆的雪仗就升級成了維護尊嚴和零花錢的小型斗魂，兩個人雖然還都沒開武魂，但也用上了魂力，惱羞成怒的笑紅塵手都摸上自己的儲物魂導器了。
直到一聲像是犬吠一樣，但更低沉的短促咆哮響起，正在打鬧的一對日月帝國的天之驕子這才意識到現場不是只有他們兩人。
這棟建築門口那座趴臥的白狼雕像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了頭。
白狼蓬鬆的尾巴一下一下敲打著地面，臉上是人性化的嚴肅，紅塵兄妹幾乎能從它的臉上讀出「此地禁止鬥毆」幾個字來。
笑紅塵有些緊張，在白狼直起身子後他才意識到這隻四足動物的體型究竟有多龐大，然而它身上的氣息卻被隱藏得很好，在此之前，他和夢兩個魂王甚至都沒注意到，下意識地以為它是一塊石雕……這白狼恐怕是一頭非常強大，善於隱藏自己的魂獸！
月影商行門口有魂獸是慣例，但這魂獸到底是野性難馴，如果暴起傷人，以魂獸在月影商會內的地位……後續可不太好說。
明德堂同月影商會交情不錯，鏡紅塵找了關係讓他們能來龍城參加比賽，爭奪冰泉修煉的資格，以求在全大陸青年高級魂師精英大賽前能有所突破，一舉擊敗史萊克學院。
這雖然不算秘密，但紅塵家族在日月帝國地位特殊，龍城又形勢複雜，國內有無數眼睛盯著他們，自然也不能太招搖。
鏡紅塵把這視為對孫子孫女的歷練，只有小姑陪他們來了邊界。而現在他們的小姑已經極北執行祖父的秘密任務了，也就是說他們兩個在龍城中算是孤立無援的，如果真的被襲擊那也是白白受傷！
笑紅塵的越想越覺得背後發涼，結果他聽見夢紅塵發出了小小的吸氣聲。
他的妹妹居然一臉痴迷地伸出手去摸那頭白狼的嘴筒子！
笑紅塵感覺自己的肝都要氣炸了。
那是一頭野獸！他咬牙切齒地想，就算它跟人類生活在一起也還是長著兩寸長的獠牙，一口就能把夢的腦袋咬掉！就算那身白毛再怎麼油光水滑閃閃發光柔軟蓬鬆也不能直接上手摸啊！
更可惡的是夢紅塵一邊摸白狼的耳朵一邊無辜地回頭問他要不要摸，她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咳咳，紅塵小姐，請不要騷擾我們的員工了。」一個佩戴彎月徽章的年輕人站在商行門口，有些尷尬地說道，「請進。」他微笑著替他們開了門，並試圖用眼神催促夢紅塵。
「哦，好的。」夢紅塵戀戀不捨地又摸了兩下，被哥哥瞪了一眼，才收回手。
「如果月影商行在明都的分行門口放那麼一隻毛茸茸招攬生意，我都不敢想商行裡面會有多麼擁擠。」女孩湊到哥哥的耳邊低聲說道，「想想吧，也許他們就是為了限制進店人數才在屋裡放一隻長滿了觸手的邪眼暴君的……」
位於兩國邊界的龍城分行內部的裝潢遠沒有他們熟悉的明都分行那麼豪華，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粗獷的，上方的天花板還能看到裸露在外的金屬框架，更沒有什麼服務和導購，完全不在乎顧客的感受，從天花板到地板都透著一股「愛買不買」的豪橫態度。
沒辦法，後台夠硬，東西夠好，就可以這麼任性，不高興可以不要買。
比起招待貴人的場所反而更像某種批發市場或者中轉站，考慮到它的地理位置，也確實如此，來自星斗的貨物從此處流入日月，來自日月的稀有金屬又從這裡送往星斗，除了月影的商隊，還有那些做二手販賣的小型商隊，帶著貨物踏上月影商隊不會走的路線。
現在商行內沒有多少顧客，甚至能看到不少員工在整理剛送到的貨物，那些昂貴的奇珍異寶被暫時地堆在地上，等著員工們將之轉移到合適的魂導柜子里。各種有益修煉的藥物氣息和不同的能量波動混在一起，空氣甚至都有幾分雜亂了。
而這是貴賓客戶能獲得的僅有的優待——可以優先挑選。
同一批量大的貨物總是不可避地免有優劣之分，而數量較少的精品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紅塵家族的兩位貴賓，本季度的貨物剛剛送到，在明日商行正式營業前，兩位可以先行挑選。」引路的年輕人說道，「可以直接付款，也可以由我們將帳單送到明德堂。」
說罷，他便無聲無息地滑進了黑暗，沒有任何當推銷的意思。
笑紅塵和夢紅塵顯然對這種跟沒有差不多的服務態度習以為常。明都的月影商行也是差不多的情況，人家店大，雖說沒欺客，但也不怕東西沒人買。貨物也都大喇喇地放著，不怕有人盜竊——大約不會有人想在明都分行里那隻九萬年修為的邪眼暴君眼皮……呃，眼睛，不，身子底下偷東西罷。
聽說每個分行坐鎮的魂獸都有地方特色，龍城分行總也有自己的防盜手段的。
兄妹二人開始順著櫃檯之間的過道在商行內選購。
毫無疑問，紅塵雙子優先購買的是輔助修煉的丹藥，以及一些有益身體的天材地寶。
翠丹行出品的丹藥比日月帝國產出的丹藥好上了無數倍，還有那些只有魂獸森林才出產的材料……沒有哪個魂導師能放過這些。
這裡甚至連品質不錯的魂骨都有不少，但價格高昂，且只接受稀有金屬以物易物，又不適合他們家族的人使用，紅塵雙子遺憾地放過了它們。
「新城的魂導器？」笑紅塵看著一個櫃檯挑了挑眉毛。
「這是什麼？」夢紅塵饒有興致地拿起一個花里胡哨的小盒子一樣的魂導器，輸入了一點魂力。
小盒子的蓋子「啪」地一下彈開了，銘刻在盒子內部的陣法發出了柔和又美麗的光芒，一隻由齒輪和金屬片構成的銀色小鳥彈了出來，帶著獨屬於魂導造物的嚴謹美感，卻又十分活潑。它撲扇著翅膀，歡快的音樂聲也隨之響起，一下讓人聯想到春日裡明媚的森林。
「第三代魂導音樂盒。」一個深色皮膚的魂導師輕快地推銷道，顯然他有一部分日月帝國的血統，「魂士即可使用，輸入一次魂力可以唱一刻鐘，還有三首不同風格的曲子可以選擇。」
「我喜歡這個！」少女很顯然對這種花里胡哨的東西沒有抵抗力，「還有其它樣式的嗎？」
「有有有，這是蝴蝶款、白兔款、雪人款和小鹿款。」
「一樣五個！我要送朋友。」夢紅塵大手一揮，掏出自己存零花錢的晶卡。
「無聊，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笑紅塵有些不高興，他自己做的魂導器可沒得到妹妹這樣的喜愛，於是有點刻薄地說道，「新城的魂導師就是喜歡研究這些花里胡哨但沒什麼用的東西，所以才比不過明德堂。」
「新城的魂導師更專注於民用。」那個皮膚黝黑的魂導師友善地笑了笑，至於只有大人物才能去的地下實驗室在研究什麼，我這種小蝦米就不知道了，他在心裡補充道，「比起研究怎麼讓武器更有殺傷性，總得留點時間研究讓人高興，讓生活變得便利的東西。」
心高氣傲的笑紅塵不置可否，但夢紅塵的眼裡反而划過了一抹思索。
「還有別的有意思的東西嗎？我再看看。」她興致勃勃地說道。
於是那位魂導師開始給她介紹一種可以播放海潮聲的水母形小夜燈，夢紅塵開始興致勃勃地研究這盞水母燈是怎麼懸浮在底座上的。
而笑紅塵顯然不願意和妹妹在這裡浪費時間，他直奔出售雲光蜜蠟的櫃檯去了——那是一種很常見的有機寶石，也是一種可以用於銘刻光屬性魂導器核心陣法的優秀材料，只是只有越古老的森林產出的雲光蜜蠟品質越好，月影商會擺出來的那些也優於日月境內能夠找到的。
而夢紅塵又買了兩盞水母夜燈，一個能發光的迷你榨汁魂導器，還有一把天鵝形狀的可旋轉馬桶刷，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那個出售「魂導小玩意兒」的櫃檯。
當哥的已經不知道逛到哪裡了，夢紅塵也沒急著去找他，而是在這片出售魂導器的區域慢慢溜達。
她在偏僻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更昏暗的櫃檯，櫥窗後擺著一個個水晶球——裡面裝飾著製冷陣法和貨真價實的冰雕小龍，約莫是龍城的某種旅遊紀念品。
負責這個櫃檯的員工趴在檯面上睡覺，腦門枕著胳膊，只能看見一頭毛茸茸的白色短髮和一根夾在胳膊和腦門中間支楞著的小辮子。
睡得還挺香，看來沒什麼人過來，夢紅塵挑挑眉毛，也沒驚動他，只是拿起一個水晶球仔細查看。
這一個輕微的動作驚醒了正在睡覺店員，他有點茫然地抬起頭，一頭白毛支楞八翹的像個鳥窩，臉上還帶著壓出來的紅印。
臉還是很帥的，夢紅塵眼睛一亮，迅速在心裡給店員小哥打了個分，瘦高，看年紀大約是同齡人，和笑一樣，能給個八分，但又是不同的風格，五官沒有那麼精緻，反而更陽光硬朗一點。
夢紅塵看著少年純白色睫毛下金棕色的眼睛盯著她，然後他眨眨眼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注意到他的虎牙尖銳又俏皮。
「這位漂亮的小姐，您就是我的月神嗎？」夢紅塵聽見他用一種活潑又讚嘆的語氣問道。
夢紅塵愣了一下。
她好像聽說過月影商會的人崇拜月亮，對方看起來沒有任何敵意，眼睛裡帶著一種很純粹的欣賞，也許這是某種……讚美自己長得漂亮？或者是別的差不多的讚美的意思？
總歸應該是某種不帶惡意地誇獎。
於是日月帝國來的外國人、對月影城習俗一知半解、又非常有禮貌的紅塵家族大小姐矜持地微笑著點點頭。
然後她一頭霧水地看著那個白毛少年像是被凳子咬了一口似的跳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匆匆塞給她一個什麼東西之後跑掉了。
這……什麼情況啊？
夢紅塵有點茫然地站在原地，手裡捏著一條做工精緻但風格有些粗獷的骨笛項鍊。
這算一份禮物嗎？
她想了想，還是把那條骨笛吊墜收進了儲物魂導器，等再見到那個白毛的時候還給他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