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們隱瞞了朕這麼久……」
老皇帝口頭上雖是責備,可目光里卻透著濃濃的心疼,這讓衛莘禕心定了不少:「父皇,兒臣今日進宮是有要事稟告,若有任何罪責,待事情平定之後甘願領罰。」
「何事?」
衛莘禕的嘴角勾起一絲不可見的弧度,一字一句道:「太子起兵了。」
「你說什麼!」老皇帝幾乎就要從龍椅上摔下來,幾個大跨步走到了衛莘禕的面前,狠狠捏住他的肩膀:「你再說一遍。」
「陳術從邊境撤軍,一路向京城趕來,兒臣願以命擔保,沒有一句虛言。」
「這個逆子,逆子!」
若是衛莘初此刻就在這裡,老皇帝或許直接拔劍讓他血濺當場。
「父皇,兒臣請父皇立即下令封鎖東宮,捉拿逆賊!」
「好,好。」老皇帝聲音里滿是顫抖,「由你帶著禁軍親自去東宮,務必將那個逆子抓來見朕!」
「是。」
衛莘初如鬥勝的公雞一樣,帶著幾百禁軍衝進了東宮,卻發現撲了個空,一番搜查下來,全然不見衛莘初的身影,他只留下了無關緊要的僕從,不知何時悄悄離開了。
「殿下,這可如何是好?」
沒有抓到衛莘初,該怎麼向老皇帝復命。
可是衛莘禕卻覺得這樣才對,這樣才是與他鬥了這麼多年難分勝負的敵手。
「無妨,衛莘初本就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只要他邁出了這第一步,我與他就可以在明面上爭個生死高低。」
不出所料,老皇帝知道東宮人去樓空之後立時暴怒,下了明旨斥衛莘初德行有虧,不堪其位,如今更是違逆聖命,公然兵變。詔令新封的寧王,也就是原來的二皇子衛莘禕親自帶兵鎮壓,生死不論。
衛莘初一路風塵僕僕去與陳術會合,穿著平民的粗布麻衣以遮掩行蹤,當他聽到最後這「生死不論」四個字的時候,眼神逐漸變得冷凝起來,悠悠笑道:「好一個生死不論,父子兄弟做到這個份兒上,恐也是天下獨一份了。」
「殿下……」
鳳先生始終陪伴在他的身邊不離不棄,如今更是對他的心寒感同身受。
「孤自認心狠手辣,可這麼多年來也沒有做出弒殺親父,屠戮兄弟的事情來。」
「既然他們不仁,殿下何必還顧念天家親情。」
衛莘初冷笑了一聲:「天家就沒有親情!」
「傳令下去,加緊趕路,務必在後日之前與陳將軍會合!」
「是。」
另一邊的姚紈懿,將沈朗和裴巷永最得力的士兵都集合起來,看著這烏泱烏泱的一萬人馬,頓時生出了滔天的血熱激情來。
「眾將士聽令!」
「在!」
「大佑三番五次以武力意圖進犯大涼國土,辱我國威,朕決意不能忍!大涼與大夏早已結為姻親邦交,唇亡齒寒,榮辱一體。今朕欲發兵大佑,收復二十年前失去的國土,要他衛氏一族重新俯首稱臣,貶為附屬,誰願追隨?」
「追隨!追隨!追隨!」
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喝聲連綿起伏,姚紈懿穿著那身珍藏許久的紅黑戎裝,一頭烏黑的長髮高高梳起,一陣風吹過,剛好撩起她的發尖,落在萬人士兵的眼中便是同神女似的神聖。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止是大涼的士兵,就連大夏人也都紛紛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姚紈懿的目光落在更遠處的山巒,她知道這是一步險棋,若是有任何不測,她必然沒有再見到岳稚垣和三個兒女的時候。
可這是她作為一國之主必須要承擔的責任,不成功,便成仁。
他們的動作很快,分了數十隊從大涼與大佑邊境的四城共十個城門陸續混進,或許是陳術帶兵過境太過匆忙,所到之處一片狼藉,引得這些大佑百姓也只能顧上自己,竟然絲毫沒有注意到城中多了如此之多的生人。
沈朗跟在了姚紈懿的身邊,裴巷永則留在後方率領大軍,雖是準備大舉進攻。
「陛下,末將收到消息,寧王上位,東宮被封,太子應該已經見到陳術了。」
「好。」姚紈懿依舊是扮作男裝,一雙眼睛也是警惕地環顧四周,心中的算盤轉個不停。
「看來太子很快就要有動作了。」
果不其然,就在兩人說話的當口,茶館外面突然一陣騷動:「出什麼事兒了?」
茶館老闆像是跑回來的,一副急赤白臉的模樣,老闆娘滿眼的嫌棄又心疼:「跑什麼,這不是不打仗了嗎?」
「打起來了……」
「哪兒打起來了?」
老闆狠狠灌了一杯茶:「太子起兵了,說寧王挾天子以令諸侯,要清君側。」
「什麼?」老闆娘驚得手中茶壺都拿不住了,「老天爺啊,真是沒一點好日子過啊!」
背對著兩人的姚紈懿和沈朗相視一笑,時候到了。
衛莘禕派來追擊衛莘初的人動作很快,幾乎就要摸到他的衣角,直到將人押上來的時候,才發現竟然是鳳先生假扮,用來迷惑他們的誘餌。
「該死的,怎麼是你!」
鳳先生穿著衛莘初的舊衣,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嘲諷,他跟隨東宮多年,可以說是這天底下最了解衛莘初的人,今日這般也是他主動提議的。
「殿下,他們就快追上來了。」
鳳先生是衛莘初身邊的第一人,很長時間來都忘了兒時風餐露宿的狼狽,可就算是重新回到無人服侍的日子,他也沒有任何怨言,反而是處處為衛莘初著想。
「我願為殿下分憂。」
衛莘初沉默以對,鳳先生以自己對他的了解,就知道他聽進去了,笑著說:「我與殿下身形相仿,殿下的一舉一動我都瞭然於胸,若說有誰最適合模仿殿下,非我莫屬。」
「你會死的。」
鳳先生像是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我就斗膽要殿下一身衣服吧。」
「孤說,你會死的!」
「這樣,殿下就可以永遠記住我了。「
鳳先生的語氣中有幽深的篤定,笑容里更是攝人的釋然。
衛莘初覺得胸悶,仿佛有千言萬語卻被堵住無法傾瀉而出,注視著鳳先生的眼神逐漸模糊。他在意識到這份情感之後又立刻轉過頭去,不願讓人看見。
鳳先生從未見過衛莘初這幅模樣,笑意愈來愈濃:「殿下……」
只有在那個瞬間,他們二人終於心意相通,衛莘初親自將身上的越白色外袍紐扣一個一個解開,脫下後鄭重放到了鳳先生的雙手上。
這一幕有多沉重,身邊的人都不敢直視。
誰都知道鳳先生此去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