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大老爺們靠在稻草上,就著兄弟們偷偷給他們遞進來的冷水,就這麼一口口地吃飽了肚子。
杜參軍咽下了最後一口涼包子,深吸了一口氣。
「老穆,我覺得有了今天這一晚,我這輩子都不覺得虧得慌了。」
這些粗面饅頭,涼包子雖然簡單,但卻比他吃過的任何一頓山珍海味都要吃得舒心。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兄弟們的一片心。
讓他知道他的付出有人看得到,有人記在心裡,並且能理解他支持他。
說真的,這就夠了。
穆通的眼圈是紅,不過是因為屋子裡面暗得很,身旁的故友也看不到。
在這個籍籍無名的長夜中,這兩位為了自己的部下能豁出命去的主將們,終於看到了回饋。
改變,從今夜悄然間開始。
那邊,林夢雅也跟唐羌初步達成了一致。
他們兩個兵分兩路。
先是由林夢雅遊說這六百多人里的軍屬。
最好是能讓他們跟著她一起回到軍營,哪怕是什麼都不做,但對於軍營里那些擔心自己家人的士兵們來說,這壓力也足夠了。
他們也不是說要鬧得天翻地覆。
而是要瓦解少玄軍的軍心,這才是最重要的。
讓這個目前看起來還算得上是龐然大物的少玄軍完全癱瘓,便可以解燃眉之急。
她相信只要她能創造出一個有利的局面,不管是杜參軍還是穆通,都會抓住這個機會,收攏軍心。
唐羌那邊則是負責回去煽動少玄軍內部的情緒。
對此唐羌暗地裡跟林夢雅打了包票。
他說,「林兄弟你有所不知,其實大傢伙心裡早就憋著一口了。」
「就之前死的那個兄弟,得是多大的怨氣啊,愣是在自己的胸口上刻了一個大大的怨字啊!」
「可上面的那群人是怎麼做的呢?他們甚至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
可見,有時候真不是她有多厲害,而是對手太垃圾。
不過她大概也能猜到,最近少玄軍內發生了不少事。
那群自詡為大人物的高層,肯定優先是要去處理那些所謂的「大事」。
不過就是死了一個普通士兵,這種「小事」哪裡會輪得到那些大人物們來操心呢?
殊不知,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這群人啊,真是應該讓他們知道漠視人命的代價了。
於是,當唐羌告別了林夢雅他們之後,就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去。
依舊是那個出入口,只不過這一次,等在那裡的是他的那個好兄弟。
對方見到他剛開始還以為是敵人,但是在看到那熟悉的面容後,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快步迎了上去。
「你咋才回來?天都快亮了,你要是再晚一點我就得急得去找你了。」
說著,還把唐羌之前脫下來的外衣、佩刀等都遞了過去。
唐羌也沒說別的,只是迅速地換上了衣服之後,拉著他這位兄弟的手,去了旁邊的僻靜之處。
兩個人也不知道在那兒嘀咕了什麼,最後,唐羌的這位兄弟是紅著眼眶回來的。
他只是說:「唐羌你說得對,我們這群人都是娘生父母養的,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唐羌看著自己的朋友,久久不語。
但最後他還是露出了一抹感激的笑,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我就知道沒看錯你,好兄弟,我這就放心了。」
唐羌再次離去,可這一次,他卻是懷揣著一個堅定的目標。
他們,一定會成功!
但願林兄弟那邊也一切順利。
「我去!」人群里,鑽出來一個瘦弱乾癟的身影。
那是個看起來有三四十歲的嫂子。
可實際上這人只有二十八歲。
她是少玄軍某營的一個普通士兵的親姐姐。
當時她正是為了回家照顧自己年邁的父母,沒想到卻在村子裡面被人硬生生地擄走了。
在她被帶走的那天晚上,她是親眼看到那幾個喪盡天良的販子,對她年邁多病的父母連打帶踹的。
甚至於,她被帶走的時候,父母久久地躺在地上,不能起來也不知是死還是活。
村子裡的人難道不知她阿弟去當兵了麼?
他們明明知道的!
父母年邁老弱,這些年來阿弟寄回來的那些銀錢,不知道被村子裡的人明里暗裡地又借又騙去多少。
可明明當時被選中的根本不是她阿弟,而是村子裡另外一戶人家的大兒子!
那戶人家捨不得自己的兒子吃苦,就求著她父母答應了換名額的事。
而且當初還給了幾兩銀子,又承諾阿弟去當兵之後他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父母親。
可結果呢?
他們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抓走,看著自己的父母倒在血泊之中啊!
更別提她被抓走快兩個月了,自己丈夫跟兒女又會如何,她根本不敢想。
一想到這些,她就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那些人販畜生。
所以這次,當林夢雅跟他們說需要幾個人去軍營裡面找他們的親人的時候,婦人立刻站了出來。
林夢雅看著她過於單薄的身體,建議道:「我剛才已經跟你們說清楚了,這群人販子很有可能是跟少玄軍的某些高層勾結,所以才能如此順利。」
「他們既然有所勾結,那就一定不會輕易讓咱們把這件事情鬧大。」
「所以如果大家跟我去的話,很有可能會遇到危險。即便是我會保護大家,但雙拳難敵四手,我不能保證每一個人都不會受傷。」
她的話很真誠。
這件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她的確是需要這群人成為導火索,但她卻不想讓他們稀里糊塗的,甚至還對少玄軍的那些高層抱有幻想。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更要去!」
女子很是堅持,「如今我父母不知生死,我只能看著我弟弟繼續蒙在鼓裡?」
「那群當官的不把我們的命當回事,那我也不要讓我阿弟繼續為他們賣命!」
抱有這樣想法的還不少呢!
林夢雅不過是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就至少有一百五六十人站出來,要跟她一起去找人。
這些人裡面大部分都是女子。
她們當中有人是軍人的妻子,有人是他們的姐妹,還有的甚至是他們的母親。
她們的人生,乃至她們的家,都被那群猖狂的人販子給毀了。
難道她們就連替自己討回公道的勇氣都沒有麼?
說實在話,這個數字,她是覺得意外的。
而且還有二十多個女子也要求一起去。
但她們的身體實在是太過虛弱,所以被林夢雅強行拒絕了,只讓她們好好養好身體,到時候好去跟她們的親人團聚。
最終,她清點出了一百六三人。
其中一百二十八人都是女子。
帶著這些人,林夢雅看向那已經完全明亮起來的天空。
這群人,一定能夠成為摧毀少玄軍軍心的利器!
......
經過了一個夜晚的「反省」,杜參軍跟穆通又被帶到了典將官的面前。
「想了一夜,你們可想通了?」
典將官這一夜,顯然過得不太好。
單看他那黑黑的眼圈就知道,這一晚肯定沒少被折騰。
活該!
杜參軍跟穆通在心裡暗罵。
這小心眼子一天天壞水忒多!
最好是哪天咔嚓一個雷劈死他才好。
但兩人面上卻裝得沉靜如水。
裝死?誰不會是咋的。
典將官一看他倆這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得心口疼。
可他也沒有辦法啊!
上面已經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此事處理乾淨,不能影響了之後的大事。
儘管典將官不知道什麼是大事,但是他卻親眼看到了前幾天,有一伙人出現在大統領的院子裡。
並且從交談中得知這些人來歷不凡,甚至大統領對他們也是極為客氣,甚至將最好的院子都打掃出來給他們住,並且讓任何人不得去打擾他們,也不准拒絕他們的任何要求。
這讓典將官意識到這群人千萬不能得罪。
可偏偏是在這個時候鬧了起來,大統領那邊早就對此事不滿了,所以他得抓點緊。
想到此處,他的神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哼!你們兩個可真是冥頑不靈!真以為你們這麼做,我就拿你們沒有辦法了?」
兩人:哦,把他們兩個當傻子了是不是?
若真的有辦法,那他們兩個豈還有命在?
典將官被氣得頭昏腦脹,正當他下了狠心,想要先斬後奏的將兩個人處置了,再慢慢羅織罪名敷衍大眾,卻聽得外面有人來報。
「大人,有人在外面長唱歌!」
「什麼人?唱什麼歌?都給我滾出去!」典將官很不耐煩地吼道。
但,外面的聲音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逐漸地他們這邊也能聽到點動靜。
那是一首哀怨的民間小調,用的也是他們這邊的方言俗語。
原本這是一首女子思念情郎的歌曲,但不知為何,風中傳來的恰似一首悼亡的輓歌。
那聲音並不單薄,像是有許多女子一起吟唱。
偏偏那音調又是如此哀怨,感傷,哪怕是大男人聽了,都忍不住落淚。
當然,典將官不覺得。
現在的他聽什麼都覺得厭煩。
不過更讓他在意的,是這歌聲為何會在這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