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帳目其實做得很巧妙。

  有的僅僅是語焉不詳，就算是真的追查起來，恐怕對方也能自圓其說；有的看起來理由是正當的，但真正細細的計較起來，應該也是有問題的。

  而且這樣的情況在當年的帳本里並不多，並且下面都已經被劃上了審計過的符號。

  要麼負責審核的人跟那些人是一夥的，要麼就是這些帳目當時並沒有查出任何問題來。

  雖然趙毅軒終年負責掌管這些生意，但這帳本上的每一筆帳，他並不是都可以掌握得到。

  一般情況下，每一年的帳本都是由各個店鋪、商行的掌柜的先行核對，然後如數上交給他手下的帳房。

  再有那些帳房先生進行核對盤點，最後才會送到他的面前。

  他再進行核對的話，也只是看帳房交給他的結果，因此一直沒有發現問題。

  他仔細地翻看了其中幾本，發現對方挑選出來的有問題的帳目，都是在毫不起眼的地方，而且看起來，也像是正常的虧損營收。

  他眉頭一皺，卻是有些不解。

  「你是如何看出來這些帳目有問題？」

  林夢雅思索片刻，寫道：「我想比起你跟你的帳房先生，我最大的優勢應該是在於我有著更加快速的一手資料。」

  應該說，她有著系統，就等於有了一個各地消息的總的資料庫。

  「三年前，北地草豐水美，牛羊成群，冬季又難得沒有遇到雪災。作為當地商人來說，不管是販賣糧食還是收購牛羊，都絕對不會虧本。但是你看帳目上，卻是連連虧損。」

  她這麼一解釋，趙長老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再看那些被單列出來的帳目後，他突然發這些帳目所涉及的生意，正好是他的消息的盲區。

  「一年的大部分的時間內，我都被約束在族中。」

  良久之後，趙毅軒才開口。

  但是他的神色卻顯得頗為沉重。

  「所以，一般這些地方的信息，都是旁人給我傳回來的。若他們想要蒙蔽我的話，只需要在這些消息上做手腳。」

  林夢雅點點頭。

  其實今日若是換一個人來，說不定還真的沒辦法查出這些地方。

  趙長老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緩了緩神情，他看向林夢雅的眼神，也帶著幾分感激之情。

  「今日之事多虧了你，往後若是有機會，我定然好好報答你。」

  林夢雅知道對方這話也是充滿了誠意的，所以心裡暗暗琢磨，也許某一天，她還真能用得上這個人情。

  此時已經是月上中庭，林夢雅此時才驚覺已經這麼晚了，說不定龍天昱肯定要等著急了。

  急匆匆地告別了趙長老，她知道往後怕是不能再走那條隱蔽的小路了。

  正想趁著沒人溜回去，沒想到她才剛出趙長老的院落，身後就突然傳來一道冷喝聲。

  「站住！」

  絮兒出現在她的眼前，那目光倒像是在打量賊。

  「這麼晚了，你怎麼從老爺的院子裡出來？你不會是，想要勾引老爺吧！」

  這話，可真是賊喊捉賊。

  林夢雅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對方。

  絮兒似乎是很不滿意她這種態度，上下瞥了她兩眼後，冷哼一聲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你藏的那些花花腸子，想要攀附上咱們老爺，你也得有那個能耐才行。」

  林夢雅感覺絮兒有些奇怪。

  她應該是段夫人故意安排的棋子，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但絮兒也知道段夫人的計劃，就不該對自己如此冷嘲熱諷。

  她就不怕自己一時氣憤，撂挑子不幹嗎？

  除非——

  絮兒也是氣昏了頭，明知道她是個啞巴，卻又覺得她就是仗著這個去博取了老爺的同情。

  「我可警告你，這一輩子你都別想著當老爺的妾室，趁早，你給我死了這份心！」

  但沒想到，林夢雅卻勾起了唇。

  她的眼神晶亮，似乎有著看透人心的能力。

  絮兒突然一頓，看著她的那雙眼睛，心裡卻是一陣陣發虛。

  就好像，好像她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小秘密，都被這個啞巴看透了。

  林夢雅輕輕攏了攏自己額間的碎發，戲謔而輕佻著看了一眼對方，而後揚長離去。

  獨獨留下絮兒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拳頭，卻再不敢出聲阻攔。

  不可能的！這個女人怎麼能知道她的秘密？

  但又一想起剛才對方的眼神，她就覺得心中的不安，一時濃過一時。

  咬了咬唇，看來，這個啞巴不能留了！

  林夢雅的腳步輕快，這次在路上，她可沒有遇到任何攔路之人。

  夜已經深了，但屋子裡還亮著燈光。

  她知道那是自己的愛人在等著她。

  心下一喜，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

  果然，龍天昱正靠在床邊上，聞聲抬起頭來，對著她淺笑。

  「吃過了沒有？」他輕聲問道。

  林夢雅還沒等回答，肚子就「咕嚕」一聲，替她做了回答。

  「快過來吧，我給你留了點東西。」

  他招了招手。

  其實她早就聞到香味了，當下更是小跑到桌前。

  餐盒裡，留著一葷一素兩盤菜並一碗雪白的米飯。

  沒想到，飯菜都是溫溫的。

  要知道現在早就已經過了趙家吃晚飯的時間了，也不知道昱是從哪裡弄來的這熱飯熱菜。

  「我晚上的時候讓他們晚點再送過來，好在，你回來的及時。」

  龍天昱看出了她的疑問，笑著解釋。

  林夢雅看了看飯菜，開口問道：「你是不是也還沒吃？」

  其實根本不用問也知道。

  趙家下人的伙食雖然說不上好，但也絕對不會有多豐盛。

  何況，若是他先吃了，空下來的餐具，也得是她送過去才行。

  不過短短一天，他們倆人就在趙家成了人人避而不談的存在。

  林夢雅絕對不會自己吃獨食。

  將飯菜撥到一起，她也坐在床沿上，你一口我一口吃得香甜。

  龍天昱本來想要少吃些，畢竟自家夫人的肚子裡還揣著個小寶寶。

  但林夢雅卻很堅持。

  等到盆光碗淨，倆人其實也只吃了個半飽。

  舔了舔嘴唇，林夢雅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什麼呢？」龍天昱也跟著她的笑容，覺得心情大好。

  林夢雅搖了搖頭，「我只是有些感慨，要是讓你我手下的人知道，我們倆個富可敵國的傢伙，會淪落到湊合著吃一碗飯的地步，真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嚇到。」

  聽罷，龍天昱也覺得有趣。

  他並不覺得這樣太寒酸，哪怕是現在，他也有一百種法子，讓自己的夫人吃得飽。

  只是，難得會有這樣的體驗而已。

  「若他們會因此而嚇到，那才真的要被我丟出去歷練。」龍天昱語氣淡淡地回應道。

  好在林夢雅覺得，還是別讓大家攪合進這一場無妄之災了。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再弄些吃的來。」

  龍天昱本不想讓她操勞，但林夢雅卻被勾起了心思。

  這種機會可真是難得。

  說不準再過幾天，她就得撕掉馬甲了，哪裡還有這樣的機會？

  龍天昱也是拗不過玩心大起的她。

  當下只能點頭答應，但還是讓他的貼身侍衛暗中保護。

  在夜色的掩護下，林夢雅很快就溜進了廚房。

  雖然大部分的吃食都被收拾了起來，但因為最近幾天趙長老都在通宵達旦的查帳，所以一般情況下廚房都會給他準備一些夜宵。

  她循著味道，掀開籠屜偷偷拿了幾個大肉包子包進油紙里。

  算計著這些東西應該夠他們倆個打牙祭的了，又偷拿了幾塊糕點後，她這才順著原路返回。

  可剛走到廚房門口，她就差點跟一個人撞上個照面。

  好歹她反應快，及時藏在了門口的大水缸後面。

  下一刻，一個年輕的女子，魂不守舍地走了進來。

  見外面沒什麼人後，女子急急地關起了門。

  林夢雅只覺得這人面熟得緊，還是小藥一提醒，她才想起來，這人不就是下午她在小路上遇到的那個廚房管事的媳婦。

  那管事的媳婦左顧右盼，看起來就心虛無比。

  隨後，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打開。

  居然，是一種名為「一季紅」的慢性毒藥。

  一季紅，也就是連續服用三個月後，中毒者會因為毒入骨髓，吐血而亡。

  沒想到，這不聲不響的管事媳婦，竟是個用毒害人的狠角色。

  林夢雅正猜測著她要害的人是誰，就見那管事媳婦，手一抖，就把藥粉全部都倒入了一罐湯品里。

  只聞了一下，林夢雅就知道那湯是個美容養顏的湯品。

  要知道這府內的女眷不少，段夫人、段茹萱，還有後院的老夫人母女。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誰，有緣喝這種催命湯了。

  「寶財家的，湯燉好了沒有？主子那等著喝呢，你手腳利落些！」

  藥粉剛下進去，外面就傳來了旁人的催促聲。

  寶財媳婦立刻用勺子胡亂攪了攪，連連答應著就來就來，然後將湯品盛到了碗裡，端了出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林夢雅這才從水缸後面出來，先去查看了一下燉湯品的小鍋。

  這鍋湯的用料還算是講究，一般的人家，怕是喝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