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趙長老的表情，林夢雅就明白了個大概。

  應該又是趙家的私隱吧。

  剛想跳過這句話，卻沒想到趙長老一轉身，在書櫃的夾層里取出一個長方形的小檀木盒子。

  他摩挲著盒子，神色略微有些複雜。

  良久之後，他才長嘆了一聲。

  「從前我總以為，只要我手裡的生意越做越大，不管是長老會還是趙家，都會對我愈發重視。

  現在我才明白，我不過就是他們用來斂財的棋子而已。」

  他年少離家，也是經歷了幾番生死，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卻不想，如今才頓悟，也許在長老會跟趙家人的眼中，他不過就是個工具。

  就連他的妻子他都差點沒法庇護住。

  作為一個男人，他只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簡直失敗透頂。

  林夢雅也法安慰對方。

  好在趙長老不是個怨天尤人的性格。

  感嘆完之後，他就打開了小箱子。

  裡面也是帳本，只不過比起外面那些雜亂的帳本而言，裡面的那些帳本都是規規整整。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擺在了林夢雅的面前。

  「這裡，是我每一筆收益的去向。這些年我的確是賺了不少，但除了一小部分被我自己留下來當做家用跟周轉外，其他大部分的，我都交給了長老會跟趙家族人。」

  怪不得，林夢雅心想也難怪趙長老會心灰意冷。

  她翻開帳本，可裡面的內容，卻令她眸子一震。

  這不是——

  「對了，我忘了你應該看不懂。」

  趙長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剛想找出對照的書本來給她，卻看到對方正在一頁頁的翻看，那頗為認真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像是看不懂。

  心頭，不由得一驚。

  「你怎麼能看得懂我記帳的密語？」

  因為太過驚訝，趙長老的語氣近乎質問。

  卻不想林夢雅的臉色也同樣難以置信。

  「原來，你也會這種語言？那外面的那些生意，竟都是經過你的手嗎？」

  原本還算是相處得頗為融洽的二人，此刻卻顯得有些劍拔弩張。

  最終，還是趙長老捏了捏自己的眉頭。

  大約是他太敏感了。

  「宮姑娘，你——」

  但話還沒說完，林夢雅卻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趙長老，我只問你一句，外面的那些礦山的生意，究竟是不是你在處理？」

  這很重要！

  要知道當初卜人群體就是被抓到礦山上幾乎折磨死。

  如果趙長老真的是礦上生意的幕後黑手，那霍驍得知真相後，肯定會跟他不死不休！

  就連方姨，恐怕也不會再原諒他了。

  趙長老猶豫了片刻，才緩緩點頭。

  林夢雅頓時心涼了半截。

  「那你為何要......」還沒等林夢雅的話問完，趙長老就猛地捂住了她的嘴。

  「你先躲躲。」在她的耳邊說完，就順勢將她推入到書房的屏風後面的柜子里。

  還不等趙長老關好柜子，書房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緊接著，一個略上了些年紀的男聲說道：「趙長老，聽說尊夫人前幾日過世了，還請趙長老節哀才是。」

  趙長老保持著鎮定，轉身出了屏風。

  躲在柜子里的林夢雅一邊調整著呼吸，直接打開了隱藏功能後，一邊在消化著自己得到的信息。

  卜人都被抓到礦上勞作虐待，而礦上的幕後老闆居然是趙長老，霍驍是卜人群體的領袖，但他的生母卻是趙長老的髮妻。

  這，這怎麼這麼亂啊！

  忽然，她又想起之前霍驍帶著卜人來談判的時候，也是趙鐧帶著人去圍剿的。

  天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外面，趙長老見到來人之後，臉色有些緊繃。

  不過他很快就恢復如常，可那人也正用頗有深意的眼神，端詳著他。

  「陸長老，不知你大駕光臨寒舍，到底有何貴幹。」

  陸長老笑了笑，自顧自地坐在椅子上。

  視線從那些帳本上掃過，眸底藏著幾分寒意。

  「我這不是聽聞你趙長老要查那些陳年老帳，所以特意趕來幫忙的嘛。」

  陸長老笑裡藏刀。

  「雖然我沒有趙長老這般點石成金的能耐，但我也掌管了商盟多年，有些陳年舊帳，只怕這帳本上的，還沒有我記得清楚。」

  趙長老卻知道對方肯定是不懷好意。

  長老會的所有長老都是各司其職，並且除了晉升跟死亡之外，幾乎不會有任何的空缺出現。

  他當年是以黑馬的姿態橫空出世，成為了最年輕的三暉長老。

  這就造成了他的出現，註定要占了某些人的位置。

  很不巧，這個人就是陸長老。

  在他之前，掌管著長老會大部分生意的長老。

  「做生意，自然是需要做個盤點，才知道哪些是賺錢的，哪些是不賺錢的。要不然，豈不是要虧死？」

  趙長老卻是十分鎮定。

  本來他每年也是要盤點的，只不過這幾天他把陳年的舊帳都翻了出來，自然會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只是沒想到，最先按捺不住的，居然是陸長老。

  「原來是這樣，只不過趙長老可真是厲害。十幾年的舊帳翻出來，也不知會有什麼用。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另有目的！」

  陸長老說這話的時候態度已經很是不客氣了。

  趙毅軒雖然有些意外，但如今的他已經可以跟對方平起平坐，斷斷沒有被對方呵斥的道理。

  臉色微微一沉，「我查這些帳目是我自己的事，好像跟陸長老沒關係吧？還是陸長老自己心裡有鬼，怕我查到些什麼？」

  「趙毅軒！」陸長老拍案怒視對方。

  「長老會可不是你的一言堂。還有，你最好放聰明些，不該你知道的事情，你就算是爛在肚子裡也要給我守口如瓶。否則，長老會沒人能救得了你！」

  警告完，陸長老就憤然離去。

  倒是趙毅軒的心裡，有些想法翻來覆去的很是不平靜。

  陸長老的那一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正皺眉苦思的時候，屏風後面的書櫃裡，突然傳出「砰砰」聲。

  「糟了！」

  他暗叫一聲，趕緊去開門。

  差點被憋死在裡面的林夢雅，此刻卻是一臉幽怨地瞪著對方。

  「你想要滅口不成？」嘶啞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戒備。

  趙長老只覺得老臉一紅，連忙表示。

  「沒有沒有，我只是剛才想事情入神，把你給忘了。」

  呵，當她會信嗎？

  看著對方明顯帶著點質疑的眼神，趙毅軒只覺得十分歉疚。

  「真是對不住，對了，這些帳本？」

  說來說去，這傢伙還不是有求於她？

  憋了一腦門子汗的林夢雅胡亂擦了擦，最後還是決定坐下來幫他查帳。

  雖然礦山的生意是他的，但林夢雅還是覺得，趙長老應該不會那種殘暴不仁之人。

  這一點，從他對待方姨跟霍雲思的態度上，就能窺得一二。

  而且這些事處處都透著「湊巧」二字。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得知一切真相的霍驍，定然會把新仇舊怨加在一起，跟趙長老拼個不死不休。

  就好像趙長老是故意針對霍驍一樣。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有小藥在，帳本被清查的速度，提升到了一個令人吃驚的速度。

  當然，這還是她有意控制的結果。

  可這也足夠趙長老驚為天人的了。

  「這些，這些都是你算出來的？」

  他的手邊，已經放了一疊的紙。

  上面寫著的，全部都是林夢雅清查出來的有問題的部分，還有當年的總帳的最終數值。

  至於帳本上的那些有爭議的部分，她也都做好了標記，折起來隨時都可以查找到。

  林夢雅瞥了對方一眼，繼續埋頭去理帳。

  終於，在第三根蠟燭也燒到一半的時候，她已經把近十年的帳目，都給捋順好了。

  下一步，她拿起了檀木盒子裡的小帳本。

  說起來也是巧了。

  之前陸長老闖進來的時候，趙長老只記得把她藏起來，帳本就混雜在那些舊帳之中。

  事後，趙長老後怕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東西要是被陸長老看到，死的一定是他了！

  但小帳本上的東西，卻讓林夢雅越看越覺得奇怪。

  趙長老所謂的密語，就是之前她查抄鐵礦的時候，搜出來的那些帳本上所使用的特殊語言。

  但實際上，二者也是有細微的區別的。

  簡單點來說，就是鐵礦上的帳本，屬於某種古語，因為有些詞彙很是艱澀，在日常跟近代的書本上，已經極難遇到，一般也不會有人使用。

  但趙長老這本，卻沒有那樣的情況。

  有些部分，更是經過了簡略跟改良，更像是一種近代的通用語。

  當然，這些細微的差別，也不能完全就排除了趙長老的嫌疑。

  但至少，也可能是一個突破點。

  她看完小帳本上的內容，然後跟大帳本上的內容互相比對了一番，很快就看出了問題。

  「你每年上交給長老會跟趙家的帳目都很清楚，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在至少十年內，大帳本上最終利潤的數目，都跟帳本上應該有的利潤有一些差別。在排除了一些客觀因素後，我發現那些有爭議的帳目上所虧空的銀子的數量，跟缺的那部分利潤的數值，是吻合的。」

  她怕自己寫得不清楚，又寫道：「簡而言之，就是有一部分的利潤，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