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陳年舊事

  「只可惜,女兒嫁出去這麼久了,我都沒能去看她一眼。」包夫人說著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像是費盡了全身的氣力。

  「包小姐嫁到哪裡去了,夫人若想看她,套車過去不就好了嗎?」江琉玉叫小雲給她倒杯茶順氣,但是包夫人卻拒絕了,「有違王妃的好意,我現在不能喝茶。」

  連茶也不能喝,叫江琉玉想起了書中看到的另一個身體孱弱的姑娘,不自覺的為包夫人擔心起來。看包夫人嘴唇實在乾澀,她便叫小雲重新倒了一杯沒泡過茶葉的白水來。

  「小女靜書,與我娘家她舅舅的兒子從小指腹為婚,也是不想讓她捲入京城裡的暗潮湧動,才特意把她嫁到了外邊。」

  「前幾年秦家來信的時候,說他們舉家搬到了雁城,那雁城到處是風沙滿天,水源匱乏,靜書嫁到那裡呆了這麼久,還不知受了多少苦。偏生我這身子不好,不能坐船過去。」

  把水喝了,包夫人才感覺好些,只是想起往事,又是不禁想要簌簌落淚。江琉玉看見她泛紅的眼眶中盈滿了淚珠,只能低聲安慰,「不過是生活的艱苦些,總好過在這京城裡備受折磨,聽包小姐這名字就知道,她一定是一個溫柔和婉的女子。」

  「靜書的性子最像大人,就算她再優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也從不與京城裡的其他小姐正風相比。」說到女兒,包夫人嘴角微微帶著笑容。

  「不過也好在萬里那孩子,從小對靜書情有獨鍾,還發誓除她以外,再不娶旁人,我每每看到靜書的回信,都不免為她高興,慶幸她嫁到一個好人家。」

  「這就是了,只要你家女兒他們夫妻兩個過的好,就算是天天粗茶淡飯也能活的很快樂。」江琉玉說話間,隱隱有些羨慕,暗自喃喃道,「若是我們也能像他們一樣,想走就走,或許途經雁城的時候,還能碰見包小姐。」

  「王妃說的也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好在我的那些報應沒有應在她的身上,我就算病的再難受也是值得的。」包夫人此刻有如解開了心結一般的通體暢快。

  「包夫人到底有什麼心結,還是請說出來,我雖然未必能為你開解,也能做個忠實的傾聽者。」雖然有燕絲的警告,但江琉玉還是覺得解鈴還需系鈴人。

  有些時候病重並不是源於身體有多麼的虛弱,而是因為有事鬱結在心裡,就好比現在的包夫人,這般的心事重重,這是需要有人讓她發泄出來。

  「這件事說來就話長了。」包夫人說著閉上眼睛,仿佛沉睡了一般,若不是能看到她的嘴唇在一開一合,江琉玉真以為她睡著了。

  「王妃知道我與大人膝下無子,唯有一女,寵如珍寶。但京城裡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我這女兒是怎麼來的。」

  江琉玉看她似乎累的慌,就將她慢慢的平放,靠在兩個壘起來的抱枕上。包夫人隨便說的兩句話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江琉玉能清楚地聽到她沉重的呼吸聲。

  「當年我與包大人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大人不顧家中母親的阻礙,非要娶我進門。因此母親格外敵視我,我為了向母親證明,凡事都十分苛求自己,儘量做到完美。」

  「江夫人當初不是名滿京城,是所有女子的楷模嗎,怎麼包老夫人還會對您不滿意?」像包夫人這樣名譽極高,又是京城貴族的小姐,包了夫人都看不上眼,也未免太挑剔了些。

  江琉玉深深覺得這個包老夫人有眼不識泰山,這要是換了李娘子,怕是會把老夫人唬的怎麼吃虧都不知道。

  「大人原是科舉中榜,家裡雖曾經也有過官職,但卻品階不高,連京城都不能居住。後來,家庭艱難的時候,公爹為了能繼續參加科考,便迎娶了母親。」

  「母親家裡世代經商,雖然錢財無數,但卻沒怎麼學習過四書六藝。母親原想著將她娘家侄女嫁與大人做妻,誰知大人中榜之後,就立刻到我家來提親。」

  近親結婚,總是想著能親上加親,但實際上,親戚之間關係太好,也是個很大的麻煩。江琉玉對此深有感觸,好在父親願意為了自己與娘親,甘願和江家一刀兩斷,只是不知道包大人是否狠得下這個心。

  「母親得知之後,便帶著家裡的親戚到我家裡來鬧,我父親氣得直罵這些人是潑皮,我也差點沒能和大人走到一起。後來還是大人削髮明志,才將此事平息下來。」

  「就是現在去看,也能在大人的頭頂中央找到一段,明顯比其他地方短一大截的頭髮。」估計是有了能暢所欲言的人,包夫人今日好像興致正好。

  江琉玉雖然現在都沒聽到想知道的事情,但包夫人與包大人的愛情故事,她還是很有些興趣。

  「我嫁進府中後,處處要強,還經常把母親氣的三天兩頭一個小病,我正好以此為藉口,將後院的大小事務全部包在自己身上。母親就是再看不慣我,但有大人為我撐腰,也是無可奈何。」

  「後來母親身體不好,病情加重,偏生我嫁來三年始終沒有動靜,母親就以自己的身體為要挾,勒令大人必須把她娘家的侄孫女娶過來。」

  透過厚重的窗紙,灑進來昏暗的光,輕輕的照亮包夫人那張皺著眉頭的臉。江琉玉能夠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委屈的意味。換做是誰,與自己的愛人兩情相悅的情況下,非要被人橫插一腳,這心裡都會有些難受。

  「之前定下的那個娘家侄女出嫁了,母親居然想到讓娘家另一個侄孫女黃鶯兒嫁過來做妾。家中娶妾所需的禮數並不需要多複雜,於是母親便瞞著我和大人,將她偷偷地抬入府。」

  「當時我已懷了三個月的身孕,母親將娘家人帶進來後,就誆騙大人過去用飯,灌了個半醉。我許久都不曾等到他回來,就過去尋他,結果母親院中的下人說漏嘴。」

  「當我匆匆趕到的時候,就看見大人與那個黃鶯兒衣衫不整的共處一室。」包夫人說著,捏緊了拳頭,將她手下的薄被捏的皺成一團。

  「其實大人與她之間什麼都沒有,不過是喝醉了吐了一身,才將外袍換下而已,大人的頭腦還是很清醒。但是當時我的腦中是一團漿糊,連大人斥責黃鶯兒荒唐的話都沒有聽到。」

  「我還記得我從那房間走出來後,母親臉上得意的笑,以及我痛罵大人時撕心裂肺的吼叫。」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包夫人的眼角悄悄地流下一顆淚珠。

  「包長川,你曾說一生只有我一個人,原來世間男子皆薄性,連你也不能例外。」當年的秦梓潼從那房間出來後,整個人幾近癲狂,提著裙子幾步爬到後院最高的樓上。

  「梓潼,你先下來,這個事情我會向你解釋清楚的。」當年的包長川也是俊秀男子一個,也難怪黃鶯兒寧願做妾,也要入包家大門。

  「我秦梓潼,勢不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既然大人已經將她帶回回來,那就只能我走了。」秦梓潼說著,慢慢張開了雙臂。包長川瞳孔一陣收縮,不由得驚慌喊道:「你要去哪裡?」

  秦梓潼微微一笑,眼看著他就要從後面倒下去,包長川幾個快步上前將她抱在懷裡,但兩個人受慣性的影響,紛紛從三樓上滾了下來。

  這樣的變故將四周圍觀的人都驚呆了,只聽得一聲重重的響聲,也不知是誰護著誰。包長川發覺自己與她滾到了地面後,就急著查看秦梓潼的狀況,卻發現她雙眼緊閉,面露痛苦,身下流了一大攤鮮血。

  再後來,大夫檢查的時候,包家人才得知,原來秦梓潼已經懷孕,只是這次的事,讓包家失去了第一個孫子。

  床上躺著一直昏迷不醒的秦梓潼,而罪魁禍首卻是他的母親,包長川漲紅了一張臉,滿心的痛苦不知該向誰發泄。他輕輕地握住秦梓潼的手,似崩潰又似無奈。

  「母親,兒子的孩兒不見了,你可滿意了。」

  「這,我也不知道她有了呀。誰讓她這麼偏激,但這是想拉著我的孫子去死。」包老夫人毫無悔過之意,「兒子,她這樣把孩子弄掉,怕是以後都難再懷上了,你還是好好看看為娘給你選的人。」

  包長川臉上帶著苦笑,將秦梓潼的手輕輕放下,轉過頭低聲說,「此事我們出去說,不要打擾她。」

  聞言,黃鶯兒還以為自己有了機會,連忙拽著包老夫人出房間。包長川怕會吵到休息的秦梓潼,特意將二人帶的遠了些。

  「你就這麼想入我包家的門?」包長川陰沉著臉,看不出他什麼情緒。包老夫人看著他的樣子不對,便插嘴:「這都是娘的主意,鶯兒她……」

  「母親,我在問她。」包長川死死地盯著黃鶯兒,連一點面子也不給包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