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我只是來告訴太上皇,又沒有透露給其他人,師傅至於這麼嚴苛的罰我嗎?」本意是想讓蘇景夜和蘇羽天二人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如今事成卻沒有得到半句好話,小權子深覺自己十分委屈。
蘇公公無奈的拿拂塵戳了戳他,「你懂什麼,身在皇家,就算是親生父子也有各自的秘密要瞞著。更何況如今是陛下執政,無論什麼決定,都該由陛下親自同意下旨。」
「太上皇現在退居後宮,就不該再多插手,否則極易影響他與陛下之間的關係。你以後再這麼毫無顧忌的跑來告狀,是想讓太上皇和我以後都沒有安生日子過嗎?」
「小權子怎麼會有這樣的打算。」瞧見四周無人,小權子便扯著蘇公公的袖子輕聲撒嬌,「師傅,我知道錯了,以後必定小心謹慎,絕口不提。」
「你生來聰明,又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自然知道你會明白。」蘇公公嘆了口氣,慈愛的拍了拍小權子的手,「只是你記住,你的好心在這宮中是最不需要的東西。凡事不管不問不想,才能保住你這條小命。聽見了嗎?」
「聽見了。」叫他對自己看到的事完全不管不顧,小權子此時就覺得有些良心不安,在蘇公公的逼問下,他只得勉強答應。
就外面他們說話的這陣功夫,蘇景夜和蘇羽天便已走到了茶室。蘇睿文正對著房間的大門,盤腿坐在一個巨大的蒲團上面,而他的身前放置了一張小小的茶几,几案上還擺著一副未下完的殘局。
「兒子拜見父皇。」「見過父皇。」
二人向蘇睿文行過禮,蘇睿文將手往兩邊一攤,他們兩個便就是坐在了茶几兩端的正對面。
「今日叫你們過來是有事要說,」蘇睿文站起身離開不足兩步遠的茶爐,上頭新烹煮的茶水剛好沸騰。
他把茶水倒進三個茶杯,自己親自拿著托盤把茶水遞過來。蘇羽天看著直皺眉,結果茶杯的同時說道,「這些事情都可以交給下人去做,父皇為何要把他們全部支走,這樣親力親為,豈不辛苦。」
「若是連幾個杯子我都端不動,怕是我真要成了個老廢物了。」蘇睿文笑了幾聲,蘇景夜恭敬的把自己的茶杯接過來,說話都十分小心翼翼。
「父皇福澤深厚,又有陛下這般孝順,必能長命百年。」
「景夜向來不喜歡說這些吉利話,如今倒是變了性子。」蘇睿文瞧著他,眼神里微微有些心疼。蘇羽天在旁把他二人的動靜都看在眼裡,靜靜的垂下眼眸,眼神晦暗不明。
「兒臣一來是想圖父皇一笑,二來也是想向父皇與陛下證明,人總是會變的,兒臣也已經長大了。」
蘇景夜本是想表達自己不如青春年少那般意氣風發,年輕氣盛,看透了朝中的是是非非,如今只想退居山林歸隱。只是不知聽在蘇羽天的耳朵里,又會被曲解成什麼意思。
「長大了是好事,也省得犯些年輕時哪些幼稚的錯。」蘇睿文特意撇了蘇羽天一眼,只見他埋頭研究棋局,像是對外面發生的一切都不在乎。
「其實你一直求的,朕也知道。若是朕告訴你,朕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你該如何?」蘇睿文話音落地,蘇羽天也不再做那個裝睡的人,立刻驚訝的抬起頭,湊到蘇睿文身邊小聲的咬耳朵。
「父皇,如今朝中這麼缺人,您還讓他離開,豈不是給兒臣雪上加霜。」
蘇景夜耳力不錯,早把她的竊竊私語聽了進去,見蘇睿文閉口不言,不知他們是什麼意思,只得自己便躊躇著開口,「兒臣自當感謝父皇與陛下恩德,倘若有機會,再將孫子孫女們帶來給父皇看看。」
蘇睿文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想讓叫蘇羽天冷靜,然後又像是和蘇景夜嘮家常一般微笑著說道,「景夜倒是有志向,把孫子孫女都想全了。要是真有那麼一天,兒孫滿堂,倒是讓朕盡享天倫之樂。」
「只可惜――」
話頭語氣一轉,蘇景夜便知道他接下來必沒有什麼好話。蘇睿文嘆了口氣,「只可惜現在時局動盪,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景夜就算要走,也未必走的心安。」
「陛下天威浩蕩,必會鎮服這些藩王。」先前蘇景夜去招兵買馬的時候,也曾在民間聽了不少的流言蜚語,說八方的藩王嫌棄新帝年輕,都有取而代之的野心。
「羽天畢竟登基還不足一年,朝中各大臣對他不僅不信服,還有些落井下石。更有甚者,與藩王勾結,裡應外合,就同那日叛亂的兵部尚書張大人一般。」
「偏生這些叛國的人都學乖了,一個個隱藏的極好,輕易不被發現。」蘇睿文意味悠長的撇了他一眼,蘇景夜早已沉思著低下頭。
「若只是國家動盪,讓天子焦頭爛額也就罷了,只是這些戰火紛起,吃虧受苦的只會是黎民百姓。」
「民乃是國之根本,藩王執意挑起戰火,絲毫不顧百姓死活,有什麼資格取代陛下。」蘇景夜握緊了拳頭,輕輕的打在茶几的角落上。
蘇羽天看蘇景夜的樣子,與其認為他是維護自己,更多覺得的是,他想用這番言論俘獲得民心。
「景夜所言甚是。」蘇睿文惋惜的點點頭,眼底卻是深藏著計謀得逞的得意。「你說若是您也打算走了,還能有誰相助羽天?」
聞言,腦海中又想起在京城不斷受人排擠的江琉玉,蘇景夜突然有些猶豫,沒有回答。
「不如父皇與你商量,你就在這裡多呆些日子,等到羽天什麼時候將朝廷穩定下來,你再離開,也能心安理得。」蘇睿文說的苦口婆心,像是在和蘇景夜打感情牌。
「父皇都這麼說了,也就當是朕求你,留下來助朕一臂之力,朕也可以為你排除阻止你圍巾的一切阻力。」蘇羽天理解他的意思,便順著蘇睿文的話,給蘇景夜再施加些壓力。
兩方壓迫之下,蘇景夜更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江琉玉,等回過神來,就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微臣遵旨。」
蘇睿文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這才是朕的好兒子。」
蘇羽天臉上也帶著笑,只是那抹笑,看著格外.陰森可怖。
小權子和蘇公公還站在大殿門口嘮嗑,然後就看見蘇景夜一臉失魂落魄的走出來。師徒二人相視一眼,覺得十分奇怪,趕上去尋問。
「本來就王爺一個人出來了,陛下還要在裡面呆多久?」
「陛下在裡面。」蘇景夜指了指門後,完全答非所問。小權子聽得有些無奈,感覺蘇羽天可能還要一會時間,淺淺地呼出一口氣,卻看見蘇景夜完全雙目無神。
「王爺,這是怎麼了?」小權子只是關心一句,蘇公公便扯著他的袖子,叫他不要亂說話。早在蘇景夜出來的時候,蘇公公便大致猜到了她聽見了什麼話。
「沒什麼,能夠為陛下分憂,那就是我們做臣子的本分。」蘇景夜把手背在身後,抬頭望天,然後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這裡。
至此,蘇公公也不曾說出一句話。
茶室里,人雖然走了,但放在他位子上的那杯茶水還不斷的冒著熱氣。
蘇羽天惡狠狠的盯著那杯茶,臉上的表情難以言喻,「父皇為何決定把他留在京城?」
「莫不是,羽天打算讓他離開?」蘇睿文淡笑著拿起一顆白子落下。「朕揣度你的心意,想必你也是不捨得這麼一把利刃埋沒。」
「他也未必有那麼厲害,只要朕花些心思培養,很快便能有比他更忠心,且更有作為的人出現。」蘇羽天雖然不舍,但也不希望這話是從蘇睿文在嘴裡說出。
「培養心腹需要時間,在這過渡的期間,不妨就讓他發揮一些才能,也算是物盡其用。」蘇睿文察覺到蘇羽天的心思有些飄忽不定,便出聲勸慰。
「聽父皇的話,像是對他十分看好。」蘇羽天嘴角的笑有些冷漠,「他方才張口閉口關心百姓,焉知他不是想以假仁義騙取民眾跟隨,好達成他的狼子野心。」
「羽天是覺得,他和朕與你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蘇睿文搖了搖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現在既然需要他,就應該放心信任。」
「再差也不該叫他看出來,讓你們君臣離心,給奸邪之人有機可乘。」
蘇羽天閉上了嘴,沒有說話,不知他是否認同蘇睿文的觀點。
蘇睿文發覺事態有些嚴重,蘇羽天對蘇景夜的成見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更深。
「蘇景夜絕對是一把聽話的刀,你如今所見的還不是他全部的實力。他或許是發現了你對他的忌憚,才會將能力有所保留。」
他的聲音在這寂靜的茶室里不斷迴蕩,蘇羽天有些不耐的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蘇睿文看的眉頭緊皺,隱隱的有些怒氣,「坐在這龍椅之上,你就該當沉住氣。這麼多年都過去了,莫非連一個蘇景夜你都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