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就是從海上帶回來的江姑娘吧,我們老爺特意吩咐過了,就由我領姑娘入府四處轉轉也好熟悉熟悉。」長衫的男子看起來小有些年紀,不過氣質方面還是很有型的,比起張啟升看起來還要更順眼一些。
「我是這府里的管家,姑娘可以稱呼我為羅叔,老爺特地吩咐了,叫姑娘只在府里做些簡單的活計,不必那麼辛苦的四處奔波。但是姑娘總也得懂些我們府里的規矩,若是那日我們有些言行不當的地方,還請姑娘海涵。」
前面的話聽起來都是很明白的,可是最後一句卻叫江琉玉有些迷糊了。總感覺自己在這府里好像不是來打工的,卻更像是在體驗生活。
說什麼海涵不海涵的話,這不相當於是在直白的告訴他,以後可能會被針對嗎。但是說起來卻也是大家都是一樣的奴僕,憑什麼有人可以受到區別對待,自然也會有區別的針對了。
江琉玉心中瞭然,兩三句話便大致判斷了這府里所有奴僕的風向。她倒是不怕和別人面對面的吵開,但是事情要是鬧大了,被許多人聯名針對就不好了,如此看來,除了他之外,自己還得想辦法找一個更可靠的大腿。
想到此處,江琉玉一面跟在管家的身後,一面拿眼睛不住地往他身上瞟。張啟升是個好色貪財的普通人,但是自己不想與他有半點糾葛,還是儘量的保持距離的好。這位管家看起來挺和藹可親的,就是不知道好不好說話。
「咱們江府的布局大概是這樣,西南腳下是一片曲水流觴的池塘,老爺最喜歡在那裡釣魚,西北角單則是一些竹林和田地,專用於我們里的人自己種菜吃的,比外面乾淨。中央從南到北依次是前廳,花園走廊,飯廳廂房,然後是後院。」
羅叔說的十分順暢,可見他這同樣的話,這麼多年在張家幹活,和興進來的下人們已經講的十分熟練了,不經意間就把江琉玉的思緒給帶得越來越遠。
單從眼前看到的都是些精緻的裝潢,沒有什麼太深的感觸,但是在腦海里大致構思了一下這處宅子的構圖,感覺好像還是挺好看的。
「宅子的最右邊是圈出來的一片園子,裡面專門種些花果蔬菜。而在東北角上和後院相連,則是府上即為一娘們居住的小院。」
這處府宅實在是太大了,羅叔就只領著江琉玉從正中央,前廳到飯廳之間的那條花園走廊中過了一遍,瞧瞧兩頭的路線,以及大致的分布。
江琉玉看得十分起勁頭,一回瞧見這麼漂亮,又是正宗的古代庭院,他自然是十分好奇的,但是走了一會兒時間,她突然就沒有那麼深的興趣了。
單單就只是中間這一條花園裡頭的走廊就走了這麼長時間,彎彎繞繞的累死個人,日後要把這整個宅子都給轉變了,那不是得跑上一天的時間。
江琉玉光是想想身上都忍不住一抖,但前頭帶路的羅叔卻沒有察覺,自顧自的領著她往後院去了。
「咱們府上一共只有三位姨娘,一個姓薛,一個姓顧,一個姓衛。幾位姨娘的院子都是用她們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咱們做下人的不可直呼主人的姓名,就只用姓氏稱呼他們的院子行了。」
從花園走廊過了飯廳,來到後院,這裡的路兩邊都種著翠竹,乍一看起來還挺幽靜的,比前面花園裡頭那麼多奼紫嫣紅的花朵,看著要賞心悅目的多。
江琉玉跟在羅叔的身後,一面記著路線,一面盤算著這些竹子長出來的竹筍,要是都掰了拿到外頭去賣,說不定也是一筆不小的進帳,張啟升這院子修的還真是十分划算。
「這些竹子不是什麼地方都有的,是老爺專門為了衛小娘特地種下的,衛小娘生性孤僻,不愛熱鬧,但她卻是幾位姨娘當中對下人最寬鬆的一個,一會兒我先領你去見她。」
江琉玉默默地記在心裡,能夠得旁人這麼由衷地誇讚,這位小娘應該是個挺好相處的人,日後找她抱個大腿,說不定還可以。只是她想著想著,卻突然有個疑問,禁不住拉住了羅叔的袖子。
「羅叔,為什麼聽了這麼長時間都是幾位小娘的故事,張老爺不是已經很大年紀了嗎,難道他沒有正室妻子嗎?」
話音落地,明明僅僅是隨口一問,卻把羅叔這麼一個鎮靜的人給嚇得不輕,他慌忙地站住,將四周又掃了一遍,確定應當沒有旁人聽見,這才幽怨的轉過頭來瞪了江琉玉一眼。
「有些話你不該問就別問,主人家的事情,是咱們可以隨便插嘴的嗎,你只要記住了,乖乖聽話,別的事情不要想。」像她這樣的口無遮攔,就算現在有老爺的青睞,等日後老爺對她沒了興趣之後,她也只有個悲慘的命。
想罷,羅叔又回過了頭來,看樣子像是懶得與江琉玉一般計較。江琉玉給他弄得心裡一陣無奈:這是什麼破爛規矩,隨便說一句話就要擔心得罪人,怪不得他之前會有那句囑咐呢。
正在心裡如此想著,前面的羅叔就突然站住了腳,江琉玉抬頭往面前的院子門口的牌匾上一瞧,上面赫然寫著「凌竹」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光看名字,江琉玉都已經有心裡準備,這估計是一個分外高潔的女子,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倒了什麼樣的大霉,居然嫁到了張啟升家中做小妾,只怕這中間還有一段十分叫人唏噓的往事。
江琉玉在心裡頭感慨著,抬腿正打算往院子裡頭進去,卻給羅叔拉住了。
「這是主子的院子,不是咱們可以隨便進去的,再加上人家衛小娘不喜歡有人打擾你,以後也不會再裡頭幹活兒,就不必進去了,咱們還是抓緊去別的地方吧。」
「啊?哦。」江琉玉聽的一愣,雖然有些失望,沒能瞧見衛凌竹的正臉,不過來日方長,日後總會有機會的。
這後院的幾處院子雖然都是獨立的,但是門口都有一條石板路相連,倒是不用擔心會走錯,路兩旁全是一片青青的碧草,打理起來卻比照顧那些嬌貴的花朵還要費勁,可見這位衛小娘的心思還是挺剔透的。
羅叔兩隻手背在身後,抬頭挺胸的,從十字路上過去,旁邊經過的下人一瞧見他,都恭恭敬敬地彎腰鞠躬打招呼,搞得他一個管家的地位在這府里算是不小。
江琉玉看的忍不住抿著嘴巴,虧她一開始還以為這是個怎麼公平公道的管家,卻原來天下的烏鴉一般黑,誰也逃不過一個「利」字。羅叔第一眼見著自己,會對自己那麼尊敬的樣子,恐怕都是看在張啟升的面子上裝出來的。
越想,江琉玉越想鄙夷這個被資本支配了的世界。
「還有一位顧小娘,是三位小娘當中最年輕貌美的一個,也是目前最得老爺喜歡的一個,只不過她脾氣十分暴躁,動不動對下人就是動輒打罵的。她與薛姨娘兩個人交好,經常湊在一起問老爺要這要那。」
「也幸好衛小娘完全沒有跟她們爭的意思,要不然也不會被她們忍到現在了。你知道你在老爺的心目中,對你是個什麼打算,一會兒見到她們兩,你可得裝的乖巧一些,否則老爺不在的日子,我也保不了你。」
「管家放心,我心裡頭知道。」羅叔按照規矩與她多講了幾句,江琉玉就在心裡忍不住吐槽:自己還不至於傻到這樣做出頭鳥叫別人算計。
等站住腳,新的院子牌匾上便換成了「銀華」兩個字,裡頭是比剛才衛小娘的院子還要精緻上數倍的屋子,一聲兩聲女子的嬉笑聲不斷的從裡頭傳出來。
江琉玉正等著羅叔跟她解釋,這是哪位小娘的院子時,不巧裡頭走出來了一個倒水的侍女。侍女手中託了個銅盆,裡面是一些飄著玫瑰花瓣的洗手水。
侍女一走到門口,兩隻眼睛便像是粘在了江琉玉的身上一樣,隨意的將水往外頭一倒,便擺出了架子。
「你是什麼人?未免也太沒有規矩了吧。」
江琉玉咧著嘴巴勉強地笑了笑,也拿眼睛瞅了下旁邊的羅叔,羅叔便扯著她的袖子,「這裡是顧姨娘的院子,這位是姨娘身邊的一等侍女喜鵲姑娘,你還不趕緊打聲招呼。」
「哦,原來這位就是喜鵲姑娘呀,久仰久仰,我一直就聽說喜鵲姑娘長得漂亮,又聰明伶俐的,深受姨娘的喜愛與信任,我初來乍到的,不懂規矩,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不要生氣。有什麼不對的,我一定都會記著的,改日一定帶了禮物來向姑娘賠罪。」
此話一出,饒是見多識廣的羅叔都給她說的驚住了,她這番話聽起來好像是恭維,而細細一思索,卻更像是在嘲諷。
但平心而論的話,也不至於那個程度,只能是覺著不舒服,卻得憋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