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樓上的人還算少,那對著大街的一面,牆上開出的一長排窗子,剛好足夠這些人站著觀望。
江琉玉再一低頭,下面大廳里的情況則是要更加熱鬧,人頭攢動,人山人海,幾乎要從大通窗子裡給擠出去。
那楊夫人自出生以來便如同夜明珠一樣,被楊員外好深的呵護著長大。雖然商人的地位不高,可她這半生的待遇卻比前朝公主還要過得舒服。
楊員外愛女之心,全京城皆知。如此金尊玉貴的捧著長大的楊夫人,幾時受過這樣的折辱和責打,也是她實在太過嬌縱養的,他天不怕地不怕,一切只憑著自己的喜歡,今日可算是受了報應了。
劉夫人一面抽著桃樹枝,一面質問她要她打消和劉參領商定的計劃與想法。卻也並不是為著怎樣的和劉參領情深意重,不容他人插手。
有著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官人,劉夫人就算沒有多高的出身,卻也是心高氣傲,怎能受得起這等的侮辱。
她已然為了能叫劉參領收心,特地為他納了兩個小妾,就算小妾之一是從妓院裡出來的,但起碼也是過了明面上的章程,劉夫人自然也不會計較。
可劉夫人唯獨沒想到的是,劉參領竟然還是要去外處偷腥,尤其勾搭別人的有夫之婦,這無疑是給她那般至尊自傲的臉上打了重重的一個耳光。
也是在此暴怒之下,才叫劉夫人走投無路,寧肯像個潑婦一一樣來尋楊夫人的麻煩,也決不肯就此忍受下去。
按說只要肯鬆口便可以免受皮肉之苦,只是楊夫人也是個不服輸的主,硬是咬住了嘴不肯答應。她恐怕還是念著劉參領之前跟自己的約定,期盼他能過來搭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這一場鬧劇鬧得整條大街上的人都忘了自己手上的事情,巴巴地趕過來看熱鬧。也是好巧不巧,江琉玉所在的茶樓正好是楊夫人和劉夫人所在珠寶店的正對面。
江琉玉居高臨下,就是來的晚些,也比許多人看得更加明白。她一手捧著碗往嘴裡送著麵條,看著底下的楊夫人倔強的不肯開口,不由得感慨。
「這都被打成這副慘樣了,還不肯說幾句好話,看來他們還真是真愛呀。」
因為今日出來穿的簡單,又沒有包靜書在旁邊看著規矩,江琉玉才會如此豪放。小雲眯著眼睛瞧著她這麼一副毫不講究的姿態,心下無奈之際,還不忘拿出手帕替她擦乾掛在下巴上的湯汁。
「就算如此,在雙方都互有家室的情況下,卻還在背地裡勾搭,這本就是有違道德倫理的事,小姐還是不要太念著的好。」
「這個我當然知道,也就是說說而已。」江琉玉含糊不清地笑了兩下,又低頭繼續看著事情發展。
劉夫人手中的桃樹枝,瞧著還嫩綠著,有很多一指長的樹葉掛在枝頭。卻因為這抽打的動作導致許多樹葉掉落,差不多的都掛在楊夫人的發梢以及衣服縫裡。
就是再痒痒,楊夫人也騰不出手去撓兩下,她今日出門精心的裝扮也在樹枝的抽打下糊了一片,看起來格外狼狽。
江琉玉光是看著都忍不住替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嘖嘖了兩聲,那背上的衣服已經被打得有些透明,好像只要再多抽打個幾次便會滲出血跡。
如此殘酷的責打之下,他還這般堅持,真是叫人不得不感慨楊夫人的忍耐力超強。
打了好一陣子,劉夫人好像也累著了,她停下手來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腰上,卻站了沒有一會兒就哭了出來。她站在原地,身子依舊挺拔,但哭聲也越來越大,甚至比起受打的楊夫人也不遑多讓。
這樣的情形,不說樓上的江琉玉十分不解,就連被那楊夫人的侍女跑去匆匆請來的京城衙差們,看到這兩家的夫人一個蹲著,一個站著都十分可憐的失聲痛哭,他們一時之間竟然都分辨不出究竟誰才是苦主。
耐心的等了一會兒,捕頭才試探著走上前來勸慰,順便告訴她們要去衙門一趟。那劉夫人一把擦乾臉上的淚珠,伸手就拽著地上的楊夫人,兩人互相推搡著去了衙門。
見著如此配合的兩個人,衙差們也很是不解,他們互相商量了,一會兒將兩家帶出來的嚇人,也一併看著往衙門裡去。
這一趟子離開了烏泱泱的一批人,朝著福祿大街的一頭走出,大街上頓時就空了許多。見沒有鬧劇可看了,眾人便紛紛散去。
而站在樓上的江琉玉還靠在窗邊,久久沒能回過神來。「這是什麼情況?難不成這麼快就解決了嗎?」
「兩位夫人應該是到衙門裡去打官司了,最後還得要靠各家的老爺過來調解,不然的話,只怕這種醜事,鬧一輩子都有得鬧的。」小雲唏噓地搖搖頭,伸手把江琉玉往桌子邊上帶。
江琉玉任由小雲引著路,自己捧著碗,翻著白眼細思了一下,深表贊同的點了點頭。
等胡吃海塞的把這一碗麵條吃完了,江琉玉坐在桌子上,一臉笑意盈盈的看著小雲。小雲頓覺不妙,想當做什麼也沒看見,催著江琉玉回去,但她只是笑著,始終不搭話。
「知道了,小姐,這是好奇心又發作了,想去看看這件事怎麼處理的,是嗎。」校園無奈的嘆了口氣,江琉玉則是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知我者,小雲也。反正上了大人和咱們也算得上是舊相識了,過去湊個熱鬧也不錯呀,就當打發時間,日後跟繁花和靜書她們說話,也有的聊。」
「小姐要去就去吧。」小雲無奈答應,只拽著江琉玉再囑咐一句,「只是一件事,只能在旁邊看著小姐,可切莫進去插嘴,也不要說剛才看到的事。」
「我知道了。」江琉玉滿口答應,但只有小雲才知道,這並不表示她真的聽進去了。
「等一會兒到了衙門,咱們就悄悄的進去,不讓別人聲張,就躲在公堂的後面偷聽個幾句,反正就憑景夜跟趙大人那麼好的關係,他應該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悄悄的還是算了,這個事情還是可以叫趙大人知道的,只是別讓那劉楊兩家聽到就是。」隨意擅闖公堂,那可也是一個罪名,就算憑藉江琉玉王妃的身份可以免受責罰,但背上這麼個污點也是不好。
這次是趙大人還好說話,若是叫江琉玉養成了習慣,闖了御史台或者刑部的公堂,那可就罪過大了。
小雲十分貼心的囑咐,江琉玉則一面反身過來,與之說笑一面往茶樓外邊走。才剛下了茶樓,在江琉玉右邊稍遠一點的小巷子口的一個茶攤上,坐著一男一女兩個帶著斗笠的人。
斗笠上還覆蓋著一層輕紗,剛好擋住了二人的長相。只是如此惹眼的裝扮,極容易吸引人的注意。
才一個轉身,江琉玉眼角餘光正好撇到了斗笠上的薄紗被吹起的瞬間,裡面露出來的兩張臉,看著很是熟悉,只是因為距離的太遠,有些看不真切。
旁邊小雲還正張羅著要帶江琉玉回到大街口上坐馬車前去衙門,江琉玉正好順水推舟往右邊走。
只是與此同時,茶攤上的兩個人好像發現了有人過來,立刻起身往小巷裡鑽。江琉玉心下一驚,眼看著就要看不到人影了,不得已加快了腳步追過去。
小雲站在後邊不解其意,也攆在江琉玉的身後呼喊著,「王、小姐,你到底要去哪裡?」
江琉玉沒有功夫理會小雲的呼喊,只匆匆跑到了小巷子口衝進去,結果還沒走幾步,她眼前一花,就和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子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我只是有急事才沒看清,你沒事吧?」江琉玉抬起頭來,卻見到自己面前的男子,也帶著覆蓋了薄紗的斗笠。
她正在心裡犯疑之際,對方便取下了斗笠開口。「無事,倒是王妃可有恙,需不需要在下幫忙?」
聽著聲音十分熟悉,當那人把臉徹底露出來了之後,江琉玉又是稀奇又是可惜地嘆了一句。「原來是華大夫啊,你怎麼會在這裡?還帶著這個東西。」
華處世自然不可能告訴江琉玉自己是知道包靜書住在此處,特地過來關心一下她的近況。她垂著眼睛將斗笠收起,淡笑著回答。
「這幾日身子有些不適,受不得風吹日曬,才拿斗笠遮擋了一下。也是難得出來逛逛,卻不想碰到了王妃,還真是有緣。」
「客氣客氣。」江琉玉憨憨地笑了兩下,掂著腳尖從他的身旁往巷子裡面看去。那巷子一生到底,除了隨風搖曳的雜草,裡面空無一人,這短短的時間裡,那一男一女未免也消失的太快了。
要不是親眼看到有人進去,江琉玉幾乎都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對了,你是什麼時候在這裡的,可有看到有人經過嗎?」江琉玉又看了好一會,仍然沒有瞧見有旁人出行的跡象,便只得向面前的華處世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