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銘食不知味,含恨地吃下了那一大碗坨在一起的麵條,衙役們幫著店裡的夥計一起把這些空盒子,空碗以及被江琉玉浪費的陳茶收了下去,眾人又聚在一起說了會話。
得了蘇景夜的同意和許可,江琉玉這下可沒有在把手上作為籌碼的線索向藏寶似的收著,而是將其攤開放在桌子上的正中央。
成掌柜的做的記錄,雖然字體又小又寫的格外潦草,但所幸是用楷體寫成的,極好辨認,眾人眼神也都不錯,稍稍往桌子上湊進一下,倒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上頭一共有五個人,看名字,可以確定她們一定都女孩,就是沒有見過長相,單從字面上也瞧不出誰才是程思凡。」江琉玉和向繁花頭對頭湊在一堆,就坐在早上落座的位置上。
為了叫其他聽著的人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江琉玉還特意從右手隔間的案几上取了一幅筆墨過來,這倒又省了趙銘帶過來的紙筆這一開銷。
「而這畫卷上的姑娘又是濃妝艷抹,看著極為漂亮,可她說不定平日裡反而是個素麵朝天的清純芙蓉,如此落差,正是極好的偽裝。」
「所以我想你們在邊上埋伏著的時候,最好也帶一個畫畫厲害的畫師,倘若我誆不出她的話,叫你們把那幾個姑娘的長相都畫下來,下次抓人也能有個依據。」
構思中,江琉玉把約定見面的位置定在了西城的一家茶館,離梨園和東城的悅來客棧遠些,也能減少她們的警惕心。
再加上茶館裡每日人來人往,中午休息最熱鬧的時候,各種人魚龍混雜其中,倒比趕集時的集市更加的水泄不通,防備了她想逃跑的可能,人海也能封鎖所有的出口。
「然後等到那時我們兩方沒說好,我就一拍桌子,對著外頭大吼一聲,那闖蕩江湖的應該有不少武功高強的白衣俠士,到時候也能幫著我們一起抓人,正是我給你們留的一個後手。」
江琉玉越想越覺得開心有趣,說來有些慚愧,穿越到這裡這麼長時間了,也遇到過不少大街上發生的調戲民家婦女與搶劫之事,就是沒能看到傳說中的英雄救美,實在是一大遺憾。
不過自己倒是在危難時刻,被蘇景夜如天降救兵一般救過幾次,也就不算太可惜,不枉此生了。
陷入幻想與回憶之中,江琉玉只顧自己低頭作畫,忘記了講話。蘇景夜忽然察覺到沒聽到他的聲音,一眼瞥了過來,發現她手上只重複著一個畫豎線的動作,且兩眼有些空洞,便知道她恐怕是又在想些什麼奇奇怪怪的事了。
幽幽地嘆了口氣,結合她方才的話,蘇景夜不禁有些擔心自己方才是不是不應該那麼草率的答應了她的要求。要是叫她以為這世道如此簡單,萬一以後被人騙了該如何是好。
這邊蘇景夜暗自惆悵著,石正直自知是個外人,不方便開口,她要是不喜歡管這些小閒事的眾人便也跟著一起沉默。
不過趙銘卻沒有任何的避諱,瞧著江琉玉如此下去實在是太拖延時間,忍不住脫口而出。「王妃你想的太美了,這世上並沒有那麼多俠義之士,他們更多的是只顧自己。」
「至於話本子裡面說的什麼風神俊朗如謫仙一般的少年,那也都是深閨寂寞的老姑娘和婦人自己幻想出來的。」
「像這種人,她們只能匿名寫出書來,要是真給人發現都會被指責不守婦道的,所以王妃你還是收收心,先把我們眼前的事情了了吧。」
這話意思是對,但是說出來也太難聽了些。話音才落,江琉玉筆下就是一頓,整個毛筆頭粗魯地扎在紙面上,洶湧的墨水如同決堤的大河,瞬間染污了一片白紙。
趙銘不知所以,能看出她是動怒了,但因為江琉玉本身隨和,並沒有多少威懾力,他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這些話也是蘇景夜和石正直他們心中所想的,但是都不好意思說出來,趙銘能如此毫無顧忌的講出來,得罪女子,不可謂是膽子不大。
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個小梁子且走且行,看誰能笑到最後。江琉玉丟下筆,嘴角帶著一抹熟悉她的人才能體會得到的汗毛倒豎的冷笑。
她自然不會做什麼狠手,但是在背後拆個台子,小小的報復一下,還是能做的出來的。
「趙大人說的不錯,正事要緊。」江琉玉語氣平常,仿佛真的一點都沒有往心裡去,但蘇景夜瞧著,卻已經在心下暗暗的為趙銘默哀了幾句。
「那幾個姑娘住的地方距離都挺遠的,所以以後我們約定位置也需要改變,但是明天第一回就暫且定在對朱雀大街對面的茶館上吧,大致是這個樣子。」
說著,江琉玉把她手下的紙豎起來向眾人展示,雖然被弄髒了一些,但是勉強還能看的出來,大致形狀。
眾人聞聲看去,只見紙上格外蕭條的畫著幾根橫向豎向粗細不一的線條,勉強勾勒出房梁和桌椅的大致輪廓。
這倒也罷了,關鍵是人物難畫,江琉玉便用了現代圖案里的火柴人作為標記,表示出可疑人物、自己以及衙役們需要呆著的位置。
如此畫風清奇,底下一片沉默。最後還是向繁花沒忍住,一手戳到了紙上,毫不掩飾的大笑。「王妃你這上面畫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呀,宮裡應當請你過去當畫師的,畫的這般奇特,真不是一般人能夠看得明白的。」
「我其實不太會畫畫了。」江琉玉輕輕的拍了下她的肩膀,臉上的表情尷尬又羞澀,「只要有個模樣,你們可以自己想像一下的嘛。」
「房子桌子的也就不說了,這個幾個線條撐著一個圓球的,是一個人,你們應該能看的出來吧。」
她要是不說還好,眾人還能裝模作樣一會,這一解釋出來,他們就都憋不住了。江琉玉無奈地眯著眼睛,愣是等了好一會,才等到笑聲停下來。
「按照由遠及近的原則,離茶館最近的是這個人,」江琉玉拿了一個空杯子,在桌子上敲了兩下,權當做醒目的作用,讓眾人的注意力全部凝結過來,以免漏掉了她所說的重要信息。
「西南城角,朱雀大街一側的福祿大街上,有一條清水街,原本是賣些字畫的,後來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客在那裡定居,就修建出了許多的院子和小巷。」
「這個叫做秦爭言的,就住在其中一條隱蘭巷裡頭。」江琉玉把手上的那張神奇的畫丟下,又按照嘴裡所說的向眾人簡單畫了一個路線的示意圖。
這個圖只需要大致的街道與方位,比人物景物要簡單許多,以江琉玉這麼簡便的畫風畫出來,倒是十分清楚。
「那個巷子裡的人都有雅號,在自家院子的門口上,都會掛上要麼寫著姓氏,要麼雅號的木牌,所以找起來十分簡單。就是這個地方,我怎麼聽著那麼耳熟呢?」
「你時常會在外面到處跑生意,與人碰面,或許以前從那裡路過,會聽說過此地也不足為奇。」蘇景夜拿過江琉玉的畫,還想叫趙銘幫著多添幾筆,誰知他完全沒有印象,反而還得自己動手。
一個如此熱愛又常與字畫打交道的人,對這種地方竟然不熟悉,果真是因為裝出來的愛好,容易被那些自命不凡的秀才才子給嫌棄嗎。
「東家,掌柜的說他手上有事,不能過來作陪,叫我給幾位大人送些點心過來,說有什麼事情您吩咐就是。」正說著話,從門外推門走進來一個端了兩碟子點心的小夥計。
偏偏門後的幾個衙役聽著都有些犯困了,幾人都被夥計這突如其來的開門給嚇了一跳,紛紛抽出量天尺擺出架勢,卻把那夥計給嚇了個踉蹌。
「好。」江琉玉淡笑著應下,又擺擺手叫衙役們稍安勿躁,莫要動粗。
「咱們先把這個名字圈出來,擇日不如撞日,我這就叫成掌柜的寫一封帖子送去,就約在明天碰面。」江琉玉說罷,寫了個字條,便叫上來送點心的夥計,順路帶下去了。
「這個秦爭言,不會是個相公給他娘子買東西,所以填的自己的名字吧,這聽上去,此人就像是時不時會與人吵架一樣。」向繁花托著自己的臉,伸出有如水蔥一般修長潔白的食指,點了點紙上的那幾個字。
「誰知道呢,不過聽起來確實不像個女孩子的名字。」江琉玉坐下來,皺眉端詳了好一會兒,「估計是個要強的姑娘給自己起的名號吧,這樣比較能說得通。」
眾人點頭,也都覺得有些道理。
從午後到現在,也不知又過去了多長時間,天上太陽最強烈的那一段時辰都已經過去了,外頭時不時吹來一陣風,完全消散了白日裡的燥熱。
商定了明天,趙銘要忙著安排,更沒有時間久留,眾人便都散了。江琉玉和蘇景夜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遠去,忽然江琉玉抬起頭,臉上帶著調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