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現在這群年輕人啊,就是缺少鍛鍊,怎麼叫你干點什麼事情都干不好?」香阿婆輕輕地嘆了口氣,「這要換作我年輕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勤快,只要說上一聲,立刻跑的比誰都快。」
「我們那時候都是自己出去找師傅,帶著學手藝,像什么女紅做菜做飯,都是我自己打小就學來的。要是我們那時候也像你們現在這麼偷懶,不高興動,只不定會被師傅教訓成什麼樣。」
「也是可憐我家老伴去世的早,都沒給我留一個兒子,才讓我在院子裡空嘮嘮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要是我有像你這麼大的兒子,在我手下一定能教的像個狀元一樣厲害。」
上了年紀的人說話總是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趙銘一開始心裡還有些抱怨,但聽香阿婆說到最後幾句的時候,心裡不由得有了些感觸。
說到底,這也不過是一位孤獨寂寞的老人罷了,身邊除了那條斑點狗做伴,也沒有什麼人跟她講話,實在是可憐自己還諸多埋怨,真是太沒有道義了。
記得自己曾經幻想著出在闖蕩江湖,卻屢屢碰壁,若不是有老父親在旁邊支持著自己,恐怕也沒有這個機會能夠飛黃騰達。
趙家的父親為了他這唯一一個兒子,可謂是費盡了心思與心血,他自己是個混混出身,便不想兒子也步自己的後塵,因此對趙銘的教導十分嚴厲。
只可惜總是改變不了命運,趙銘還是變成了他曾經的樣子。也好在趙銘的運氣不錯,誰想到以這樣奇特的方式做上了官,光宗耀祖。
趙銘穿上大紅袍的那一天,特地給自己的祖宗們換了新墳,就是可憐趙家老父親,為了自己嘔心瀝血,拖垮了身子,後半生只能躺在床上,也享不了幾年清福。
這說起來,一直是趙銘心中莫大的傷痛。
現在看見香阿婆,趙銘越想心裡越覺得過意不去,自己自幼喪母,也很想有個像她這樣愛羅嗦的母親一直念叨自己。
於是,趙銘情不自禁的把手抬起,放在阿婆的手臂上,情真意切地說道:「阿婆,你要是沒有孩子的話,我可以當,」
話還沒有說完,趙銘的手就被阿婆嫌棄似的一把打掉。「我都這麼大年紀了,你還動手動腳的成什麼體統?」
「誰說我沒有孩子的?我還有個閨女呢,只不過嫁出去了而已,我閨女可孝順了,隔三差五都會回來看我一眼,還給我帶很多好吃的,那些養兒防老的兒子們相比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就知道像香阿婆這樣性格的人,絕不可能毫無緣由的就和自己一通煽情。趙銘方才自己都快被自己給感動到了,這樣一聽香阿婆如此破壞氣氛的話,頓時一點傷痛的意思都沒有了。
「阿婆你等著,我這就出去給你找狗。」趙銘現在只剩下了一臉冷漠。才站起身來,就看到一隻背著兩根大排骨的狗狗一路叫著從另一個巷子口跑了過來。
排骨是用兩根大紅色的綢緞綁在狗狗的背上,就在綢緞的一頭,還繫著一串找剩下來的一吊錢。如此情形,不光是趙銘,就連蘇景夜他們也是看著一陣目瞪口呆。
狗狗跑回來之後,便圍在香阿婆的身邊打轉,小尾巴搖得十分得意。香阿婆一手摸過去,確認東西一件沒少後,便把菜籃子放到腳邊,抱著狗狗一頓揉搓。
「你說叫他們幹個活有什麼用,還是我家閨女厲害,曉得自己回家。」
趙銘很是不樂意聽到前面半句話,但最後的稱呼出現後,他又改變了態度,很有些同情的小聲問道:「這就是…」
「恩,這就是我閨女,」香阿婆知道趙銘想問什麼,便接著他的話直接回答。而就在他又要心裡柔軟到一塌糊塗的時候,香阿婆繼續語出驚人。
「送來的狗。我有時候想閨女了,便抱著它玩,時間久了,我就把她也當成我另一個閨女了。」
這樣反轉的話,蘇景夜他們都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還是會被香阿婆給驚嚇住。
「有這樣好的口才,再何愁以後與李文松對峙。氣不著他。」石正直無比感概,聽得蘇景夜心中思緒萬千,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是我的錯,我下回一定改。」趙銘深深地嘆了口氣,而這句話在此時蘇景夜的耳中聽來,卻有著另一通深刻的含義。
「每次都是這麼說,認錯,但絕不改錯,就和我家丫頭一樣。」香阿婆把狗狗身上的東西解下來後,便把狗狗放開了。
小狗蹦跳著鑽進院子裡,一個翻身便在菜地里打滾,雪白的肚皮朝天,看著格外憨厚,一點也沒有看家護院的兇狠氣勢。
阿婆把東西放到菜籃子裡,撐著自己的膝蓋,站起來看著似乎是打算回家了。趙銘心中一急,伸出的手卻不敢拉著香阿婆。
而香阿婆雖然看不見東西,但卻用著非常敏銳的直覺,她似乎察覺到了趙銘的心中所想,慢慢地轉過身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不就是想打聽一下這個香袋的店鋪在哪裡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也算是感謝你今天陪我解悶。」
「那真是多謝阿婆了。」趙銘面上一喜,完全忘記了自己先前還曾在心裡抱怨過,懷疑阿婆是不是有精神問題,很有種冰釋前嫌的猛的點了點頭。
「沒關係,就在玄武街下邊,京城東南角上,靠近朱雀街的邊上,有一家賣保養品的鋪子,似乎還是什麼名家的分店,只有他家才會配出這種味道。」
「而且這個鋪子十分好找,他們家掌柜的也不知是出自什麼心思,把店鋪安在了小吃街上,你只要過去就能看的到了。」
「朱雀大街?」趙銘喃喃地念叨著這兩個字,須臾回過神來,對著阿婆不住的鞠躬。「我記住了,有勞阿婆的幫忙了。」說罷,趙銘便撿起掉在地上的香袋跑回了蘇景夜他們身邊。
「不謝,不謝。」阿婆淡笑著帶著東西回屋裡,說話的語氣很有種意味綿長的感覺。
「這個地方怎麼聽著這麼耳熟?」蘇景夜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心裡似乎有個答案,呼之欲出,但卻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恰在這時,趙銘也已經走到了跟前。
「地方已經問出來了,你們好好的把這些線索全部記下,等結案了,是要寫文章的。」趙銘對著旁邊的衙役們吩咐完了後,條件反射的要把香袋還給蘇景夜。
蘇景夜和石正直呆呆的看著他這個動作,幾個眨眼後,都不由得笑出聲來,趙銘後知後覺,悻悻地把東西收了回去。
「還以為像趙大人這麼不修邊幅的人,在你身邊當差應該很輕鬆,不想你還挺講究的。」石正直拍著蘇景夜的肩膀,臉上的笑意真是抑制不住。
「不講究一點,怎麼好知道該怎麼進步呢?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叫做『不可同日而語』,下官學習的這麼久,也是會有所進益的。」
趙銘把香袋丟給了衙役,轉臉就又開始自吹自擂,假裝方才的事情未曾發生。「如今下關憑藉著一己之力,把位置已經問出來了,咱們是不是先過去瞧瞧?」
「這倒是不急。」蘇景夜拉下了石正直的手,他一高興起來,手下便沒有留力氣,拍的自己肩膀無比生疼。
「今天也已經奔波了一天了,現在天色已晚,就算過去說不定也趕上了人家店鋪打烊,未免不值當。咱們還是先各自回去,明日再說,也給趙大人留些時間,好好的把今日的線索整理一下。」
「說的倒也是,趙大人得需要慢慢進步,這一整晚的功夫也不知道整理線索夠用不夠用。」不知怎麼的,石正直在面對趙銘的時候真是有一肚子的針鋒相對,要與之互相挖苦。
看起來,趙銘的人緣有些奇特,招女人喜歡,卻惹男人討厭。蘇景夜只覺得這種感覺很是微妙,但若是換江琉玉來說,就會有一個更貼切的詞,叫做「體質」。
「王爺說的沒錯,王爺千辛萬苦地陪著下官四處跑路,也該是時候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了,那下官這就送王爺和石大人回去,咱們明日再會。」
或許是由於石正直今日的話有些多,叫趙銘無形之中都不再畏懼他的品級。趙銘懶得和他繼續爭論下去,便索性再次當做沒聽見。
外面的天色已經開始漸漸昏暗,火紅的晚霞把天邊盡頭染的格外絢麗。趙銘京城衙門裡的樸素馬車,護送著蘇景夜回到王府。
才剛進了門,就看到江琉玉也在這個時候回來。兩個人一前一後也就相差了一個前廳的距離。
江琉玉小跑著跑到前廳,整個人累癱了躺在椅子上,胸口不斷起伏,就像是陷入了沉睡。
蘇景夜看著可愛,伸出手去把她的鼻子悄悄捏住,還特地囑咐了小雲不許出聲。
不消片刻,江琉玉就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