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日的陽光有些刺眼,只不過蘇景夜躺在陰涼的樹底下,並不會因為那些光芒而讓眼睛迷糊的睜不開。但是江琉玉卻是迎著太陽的方向跑過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如今眯得只剩一條縫。
再加上身上那些累贅的衣服,有些絆著江琉玉的腳步。江琉玉死死地拽著兩邊的裙擺,才勉強沒讓自己摔倒,但在跑步的過程中還是難免會被這些給影響得踉踉蹌蹌。
現在的天氣有些悠悠的轉涼,前些時候還開的無比燦爛的粉色鮮花,在今日也已經凋零的不成樣子,只剩下幾片殘餘的花瓣掛在枝頭。
江琉玉飛快的掠過花壇,把那剩下的幾片花瓣也一併卷落。他一路小跑追到了他的椅子旁邊,好不容易停下來,江琉玉兩隻手撐著膝蓋,毫無形象的在蘇景夜面前大喘氣。
蘇景夜臉上帶著十分溫柔的笑容,替江琉玉拿過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給她順口氣,幾乎用了他這一生最富有磁性的嗓音,附在她的耳邊小聲問道,另一隻手還十分曖昧的替她理了理鬢邊的碎發。
「什麼事情都不用著急,我就在這裡,是不是這麼多天不見我,想我了,才這麼著急的追出來的?」
蘇景夜臉上幾乎笑得合不攏嘴,私心裡覺得就是這麼個意思,但江琉玉好容易平息了氣息,站直了身子卻一擺手。
「這倒沒有,」江琉玉憨憨的笑了笑,「咱們哪一天不要見上個好幾十次,用得著這麼想來想去的嗎?也不覺得肉麻。」
話音落地,江琉玉毫不意外的看著蘇景夜臉上的笑容龜裂成了好幾瓣,瞧著有些可憐兮兮的,她安慰似的拉著蘇景夜的手,微微一笑,忽而又十分緊張的請求幫忙道。
「不過我手上確實有一件事,只有你才能幫得到,而且這件事情十萬緊急,容不得半點推諉,景夜,你會答應我的,對吧?」
為了能達成自己的目的,江琉玉甚至不惜代價,拉低了自己的人生態度。但甚少見到她如此撒嬌的模樣,蘇景夜並不疑有他,反而深信不疑,一把拍著胸口應下。
「有什麼事情只要你說,我一定為你辦到。」
「那太好了。」江琉玉一歡呼,小小的跳了一下,又拍了兩下巴掌,然後兩手合十貼在自己的臉邊,一副格外嬌俏的模樣。
「那就有勞你去把孔大人給我請來吧,不論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他過來。」
蘇景夜頓時一愣,沒想到江琉玉這般請求自己,竟是為了叫別人過來,也不曾想到她現在說話的語氣,好像和蘇羽天越來越像,這兩種發現交織在一起,叫蘇景夜不知道該先說什麼為好。
蘇景夜臉上一片苦笑,有些不太樂意的詢問。
「那你總該告訴我原因吧,總不可能什麼理由都沒有,就這麼白頭赤臉的過去叫他過來。這換做是誰也不肯答應的,而且以孔侑的性子,說不定還會懷疑我們是否別有打算。」
江琉玉捏著下巴仔細的思考了一番,覺得蘇景夜說的很有可能,便簡單的把自己的擔心跟他說過一遍。
蘇景夜等聽完全了之後,知道江琉玉考慮了些什麼,也不再拒絕,叫了梁信過去親自把孔侑請來,再不濟就直接綁過來,就是暫且還不能叫他知道過來的真實原因。
梁信記起了那日被孔侑用假軍令忽悠的仇,趁著這次是蘇景夜的親口吩咐,正好能報上次的一箭之仇。他直接闖到了孔侑的府上,連大門都未曾敲響。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孔侑嚇了一跳,但看清楚來者是誰後,他絲毫沒有半分窘迫,仿佛上次的事情與他無關。
梁信心中氣憤,正想著孔侑出聲拒絕的話,自己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將人直接綁走,卻沒想到,孔侑聽說了梁信這般蹩腳的理由後,忙一口答應,連給他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推門出去。
孔侑不會武功,又不可能被梁信帶著用輕功飛過去,再加上孔府「家徒四壁」,梁信還得負責替他在外面雇一輛馬車送他到王府,也算得上是過得十分苦悶了。
兩個人沒過多久就來到了王府,江琉玉看到孔侑之後欲言又止,也沒出聲說話,直接叫蘇景夜領著他到廂房過去。孔侑一看走去的方向像是商山客居住的地方,心裡不由得一沉。
蘇景夜也學著江琉玉的模樣,一路上閉口不言,就想等到孔侑忍不住了之後出聲詢問,結果一直走到目的地,也不見他說出一句話,倒把自己弄得有些沉不住氣。
「商小姐的房間,你上次來過應該很清楚吧,接下來我就不方便進去了,你只要站在那個門外,往裡頭看就行了,」
廂房院子一共有兩個拱門,一個和旁邊的花園連接,另外一個則通往後院,蘇景夜把孔侑帶到的第二個拱門,便是通往後院的那個方向。從那裡站著往裡頭瞧,倒比前面的拱門看得更加清楚。
「現在這時間,琉玉去看過,商小姐應該已經起床,並且收拾妥當了。透過窗子你可以看到她的現狀,等你瞧過了之後,你就知道我們為何帶你過來了。」
蘇景夜講完了之後,便沿著拱門前面的那條石子鋪成的羊腸小路,繞路回到了花園。孔侑往後轉頭看著蘇景夜離開的方向,記住了路線,心裡對商山客有著些許的期盼和擔心,卻遲遲不敢回過頭來。
今日的微風微涼,但是日頭不錯,商山客在自己的房間裡好似格外怕冷,身上還裹著一床被子。整個人就睡在窗邊的小榻上,側著身子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門口。
背對著孔侑方向的,是一面半個牆寬的大櫥窗,兩扇竹窗用一根長長的竹竿撐在角落。從孔侑的角度看過去,只是遮擋了房間頂上的燈籠而已。
為著商家因為之前的事,下人都已經跑光了,小詩又必須得留在老宅里照顧老爺子,江琉玉便撥出了自己手下比較好說話的禾綠過來,照顧商山客的起居。
孔侑站的位置比較隱蔽,就在商山客房間的窗子後面,種植了一片稀稀拉拉的翠竹。孔侑的這個方向,可以從竹子縫隙里看清她房間裡的情況,但房間裡的人卻未必能發現外面有什麼異樣。
禾綠捧著一個托盤,上面就只擺了一碗白粥和一個湯勺,她迎面向窗戶的方向走來,看得孔侑心中一陣膽戰心驚。但禾綠把東西放在了商山客頭上的小案上,倒並沒有任何其他反應。
「小姐,你今天起來的這麼早,到現在還水米未進,不妨先吃點粥暖暖胃吧,要是拖垮了身子怎麼可好?」
以免商山客聽到禾綠的稱呼心裡會不太痛快,江琉玉便悄悄吩咐了禾綠不許加上姓氏喚她。
聞言,商山客也沒有半點回應,過了好一陣她才小小的動彈了一下自己撐著腦袋、撐久了有些發麻的手。
「不用了,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我現在實在沒有胃口,你還是把它拿走吧,也省得浪費了。」
房間裡比較空曠,二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經過了四面牆壁的迴蕩,也讓孔侑聽了個清清楚楚。
孔侑沒有貓著身子,只是把左手背在了身後,依舊一副光明正大、正氣凜然的模樣,站在拱門後窺視著房間裡的一切。
他在聽到商山客的這句話後,心底一抽,右手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頭,輕輕地砸在拱門的石頭上。
「那要是這樣,小姐不妨先拿冰帕子敷敷眼睛吧,若是被王妃發現了還以為奴婢未曾照顧好小姐呢。」砸牆的聲音太小,叫禾綠只以為是外頭有鳥兒撲棱翅膀的聲音。
禾綠無可奈何的把那碗稀粥端走,好叫人放在廚房裡溫著,以免商山客想起來要吃的時候,粥又涼了。
商山客神思倦怠,但這件事她倒沒有不答應,緩緩的自己撐著小榻邊上的欄杆起身,連禾綠想過來幫著扶一把,也沒來得及。
「這話說的不錯,王妃和你好心過來照顧與我,若是反倒害得你受罰,就真是我的罪過了,有勞姑娘把東西拿來吧。」
禾綠答應著,把放在門口廂房門口,旁邊木頭架子上的銅盆拿了過來,裡面還漂著一塊手帕。孔侑看著禾綠的動作,依稀能夠判斷的出,盆里定然還飄了兩三塊分量不小的冰塊。
冰塊的作用除了可以消暑解渴,最大的用途便是消腫,孔侑心中不由得起疑,難道商山客的眼睛是得了什麼病症不成?
商山客擺正了姿態,接過禾綠遞過的已經擰好的帕子,把它輕輕地搭在自己的眼睛上,仰面躺著。
用不了多久,便有未乾的晶瑩的水珠從商山客的臉上滑落,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冰水融化,還是她的眼淚。
禾綠在旁邊伸手替商山客把兩邊的被子掖好,以免她一冷一熱,感染了風寒,同時嘴上還萬分同情的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