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兩隻金絲雀

  第54章 兩隻金絲雀

  在林特助準備拿手機報警時,舒瑤難以置信地看向梁衍。閱讀

  一雙烏黑分明的大眼睛中,隱隱有亮光閃爍。

  「哥哥,」舒瑤祈求地看向他,「你可不可以暫時收留我一下?」

  她的腦袋中亂糟糟的,記憶像是被攪成一碗渾濁的粥,亂糟糟地雜陳在一起。

  那些令人恐懼的畫面仍舊會時不時在腦海中閃現,舒瑤下意識地排斥著所有陌生人的觸碰。

  但這個陌生人之中,顯然不包括梁衍。

  從小學再到高中畢業,舒瑤記得自己一直都在搜集著和梁衍有關的周邊。

  除紙片人之外,舒瑤還是如此認真地去崇拜一個人。

  但梁衍此時站在離她兩米遠的位置,一雙濃如墨的眼睛落在她身上。

  長達一分鐘的沉默,沉默到舒瑤險些要放棄的時候,梁衍忽然問:「你是西京人?」

  舒瑤遲疑兩秒,點頭。

  「你家裡人呢?」

  舒瑤小聲說:「我父母都過世了。」

  說到這裡時,腦海中一團鮮紅的血霧始終揮之不去:舒瑤喘了一口氣,手指按在胸口間,硬生生地把那種不適感壓下去。

  她以為梁衍肯定不會收留她,手指緊緊捏著書包上的帶子,幾乎要把上面細密的紋路給摳破。

  緊張不安中,梁衍忽然伸手,阻止林特助打電話:「等等。」

  旁邊的人小聲告訴梁衍:「她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給她水也不喝,就這麼守著……」

  梁衍微微皺眉。

  如今的西京已經入了炎夏,下午的燥熱甚至能夠把葡萄生生烤成干。

  舒瑤就站在他面前。

  肩膀瘦弱,胳膊手腕細到不可思議:雖然身上有著灰塵,卻仍舊能瞧得出肌膚瑩白,手腕內側,甚至隱隱約約能夠看得到青紫色的纖細血管。

  林特助還在等著梁衍的指示,捏著手機,疑惑地看著瞧上去髒兮兮的舒瑤。

  誰也不知道這小傢伙的來歷。

  一片靜默中,梁衍看著舒瑤,問:「你沒有地方可以去?」

  舒瑤點頭。

  「沒吃午飯?」

  「嗯,」停頓兩秒,舒瑤聲音細弱,「早飯也沒吃。」

  梁衍皺眉,他仔細看舒瑤的臉。

  難怪,瞧上去有氣無力的,這樣可憐。

  梁衍並非正人君子,但也絕不會對這樣一個瞧上去慘兮兮的小朋友下手。

  還沒長成呢,真要有什麼想法,那豈不是成了禽獸?

  「你叫什麼?」

  面對追問,舒瑤遲疑了,良久,才告訴他:「我叫櫻桃。」

  這個名字聽起來假的不能再假了。

  梁衍瞧見她顫抖的肩膀,倒也未拆穿她。

  「只是暫時,」梁衍終於做出讓步,「你可以先在我這邊住著。」

  這女孩望向他時的眼底亮光,令梁衍無法忽視。

  見事情圓滿解決,其他人都齊齊鬆了口氣:但林特助沒有忽略掉梁衍看向他時,那別有深意的一眼。

  林特助瞬間懂了,先生的意思,是要他繼續查。

  在西京里,只要梁衍想查,就沒有查不出的東西來。

  舒瑤哪裡知道這些,她先前的生活環境一直都簡單到甚至單純,聽梁衍說了要收留,便覺心事已了。

  抱著自己的小書包,亦步亦趨地跟在梁衍身後。

  她很安靜,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響,乖的像個小奶貓。

  梁衍從來沒養過小姑娘,他雖有個親妹妹梁卻葵,兄妹間的感情也同天底下其他兄妹並無不同:甚至,由於他的嚴格要求,梁卻葵對他還多了幾分敬畏。

  但這個撿到的小姑娘卻沒有絲毫怕他的模樣。

  梁衍有潔癖。

  意外的是,看這個頭髮亂糟糟身上沾著泥巴的小可憐,他倒沒有半點不適。

  只是瞧她這樣慘兮兮的,挺可憐。

  她的書包也髒了,書包是某運動品牌的基礎款,再樸素不過的酒紅色,拉鏈上還掛了一個毛毛球。

  顯然,這孩子應該還在讀高中。

  梁衍就這麼把舒瑤領回家,不過他也沒有花太多心思在這麼個小姑娘身上。

  而是把她交給傭人,叮囑:「帶她先吃點東西,再讓她洗個澡。」

  梁衍的時間向來珍貴,吩咐完之後,便回了書房。

  良久,傭人敲門,小心翼翼告訴她,那女孩不許人碰。

  梁衍未放在心上。

  他讓人買些乾淨衣服給舒瑤送過去,自己則和王總通了電話。

  簡略了解情況之後,調整袖扣,去赴今晚的慶功宴。

  臨出門前,傭人又不安地向他反應:「這女孩身上有不少淤青,瞧上去像是被擰的,還有的像是跌傷……」

  梁衍第一個想到的,竟是家暴。

  —父母過世,寄居在親戚家中,的確很容易遭受到暴力。

  也難怪這孩子瞧上去精神不太正常,也不願意回家。

  想到這一點之後,梁衍讓傭人把家庭醫生請來,為她暫時檢查傷口。

  離約定的時間快要到了,梁衍徑直離開。

  慶功宴上,因林特助臨時有事、而第一次跟隨梁衍應酬的趙助理有些不安。

  早在正式應聘這個職位之前,趙助理就了解到梁衍在某些事上近乎變態的掌控欲。

  平日中倒還好,可每次梁衍親自下來審查,總是能弄得整個辦公室人仰馬翻,苦不堪言。

  而集團內部,在私下裡,皆稱梁衍是「微笑的惡魔」。

  旁的且不說,梁衍的相貌和氣質的確是拔尖的:他雖然年歲尚輕,但那些比他多活二三十年的老狐狸們也都玩不過他。

  可與梁衍初初接觸的過的人,都大讚他的溫和有禮。

  只有在梁衍身邊久了,才知道,這位其實是一塊化不開的千年寒冰。

  臨行前,林特助已然把注意事項記下來,傳給趙助理。

  滿滿當當的13頁的pdf,都是為梁衍服務過的人總結出的經驗。

  趙助理打起精神,迅速地倒背如流,提心弔膽地跟在梁衍身旁。

  前面倒是沒什麼,後期傭人打了電話過來,為難地告訴趙助理:「先生在嗎?

  櫻桃小姐不肯看醫生……也不肯讓人碰,一碰就要哭,現在一個人哭好久了……」

  趙助理哪裡知道這個櫻桃小姐是誰,硬著頭皮去找到梁衍。

  木質屏風上精細雕刻著仕女圖,房間中充斥著一股淡而清的香味,似菡萏初綻。

  眾人都知梁衍的脾氣,皆沒有帶女伴,就連發牌官的衣服,都包裹的嚴嚴實實,絲毫不露。

  梁衍正在與人玩紙牌,聽趙助理完說,淡淡開口:「不願意看就算了,隨她。」

  趙助理唯唯諾諾地去旁邊回電話,冷不丁聽見後面鄧玠調侃:「大哥,聽說你今天撿了個小傢伙回去?」

  梁衍打出一張牌,聲音聽不出喜怒:「你消息倒挺靈通。」

  「嗐,能不靈通麼?

  沒想到啊,你竟然好這口,」鄧玠說到後來,這語氣不免沾了點曖昧,「年紀小到底有年紀小的好處,就連皮肉都要嫩上幾分。」

  梁衍抬眼瞧他,一言不發。

  他眼眸幽深,眼底一片濃郁暗色,在不笑的時候,儘是威嚴冷意。

  鄧玠被他這一眼嚇到,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忘形,立刻笑著說:「大哥,你知道我這臭毛病,就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哈哈。」

  說話間,他捏著牌,輕巧地放在桌子中央。

  梁衍亮出底牌。

  鄧玠輸的一塌糊塗。

  旁側的侍者戴一雙白手套,將籌碼仔細放在梁衍面前。

  梁衍指間夾了根煙,剛往唇間放,鄧玠便殷勤探身過來,恭敬地為他點上火。

  煙霧繚繞間,梁衍臉上沒有絲毫笑容,似在凝神思考什麼。

  趙助理回完電話,隱隱約約聽到背景音中有女孩的哭聲。

  不敢隱瞞,他把這件事轉告給梁衍。

  梁衍聽完,表情未有過多變化,輕輕頷首:「我知道了。」

  看上去,他並沒有回去的打算。

  趙助理跟在他身側,一直到結束,再沒有聽鄧玠提及有關女人的任何話題。

  —林特助給趙助理準備的那份有關梁衍喜好及雷點的PDF上,唯一和女人沾邊的,就四個字。

  不近女色。

  在這個詞後面,又加了個括號,額外又加上一條。

  也不近男色。

  在趙助理目光中,梁衍將煙在菸灰缸中隨手按滅。

  徒留一片灰燼。

  誰也不知,梁衍不曾示於第二人的特殊癖好。

  他偏愛纖細的手腕和腳腕,更偏愛這兩者被困住、艱難掙扎卻反抗不了的模樣。

  梁衍偏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哪怕是性,亦或者感情。

  他享受且需要保證自己的主導地位。

  舒瑤把自己悶在客房裡足足三個小時。

  她無法接受被人觸碰自己的身體,無論是醫生亦或者那個瞧上去和藹可親的人。

  仿佛被觸碰的下一刻,皮膚就會發出尖銳到難以忍受的疼痛。

  外面的傭人卻發了愁,誰都不知道房間裡這少女和梁衍之間的關係,以至於她們想哄都無法下手。

  醫生已經離開了,離開前,根據傭人描述,提供了幾條建議。

  在發現這女孩不喜歡交流之後,傭人立刻準備好紙條,從門下塞過去,通過這種方式將醫生的建議告知舒瑤,24小時後,淤血可以通過熱敷來促進血液循環、從而消散掉,她可以去泡溫泉緩解一下。

  西山別墅這邊,梁衍擁有一處半露天私湯,隱秘性極強。

  擔心舒瑤不去,傭人還特意另寫張紙條遞過去,一一細數好處,並附上全新的泳衣。

  這泳衣是為了梁卻葵準備的,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梁卻葵少來這邊,因此一直閒置。

  雖然梁卻葵比舒瑤身量要高出不少、要更豐腴了些,但晚上沒有別的人,又是私家溫泉,稍微松垮一些倒也無所謂。

  舒瑤看完了前面的話,剛想把紙條團成團。

  她在房間中,換上泳衣。

  胳膊和腿的瘀血的確還在痛,舒瑤希望真的能如傭人說的那般,可以緩解疼痛。

  或者能快點消除也好,舒瑤不喜歡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

  舒瑤試穿了一下,果真有些不太合身。

  尤其是上半部分,勉強遮住,總有種下一秒就會滑下來的錯覺。

  這種錯覺在舒瑤入水之後,得到了充分的驗證——不知這是什麼樣的材質,泡水之後竟然更鬆了。

  剛剛泡了不到一分鐘,舒瑤便意識到這泳衣的設計缺陷,立刻從水中爬了上來。

  舒瑤剛剛從水中出來,就聽得旁邊有重物落地的聲響。

  像是有人無意間碰倒了擺件。

  她被這一聲給嚇到了。

  —難道這裡還有人嗎?

  剛剛爬上上岸的舒瑤緊緊地捂住胸口,這件衣服完全不符合她的身材,尺碼過大,她擔心隨時會掉落下來。

  周圍霧氣氤氳,地上的石子沾了水汽,滑的如同打了一層蠟,又像是結了一層冰。

  舒瑤的鞋底沾了水,剛剛跑出沒兩步,沒留意旁側的緞帶裝飾,直直地踩上去,被絆了一下,拖鞋不受控制地飛出去。

  啪嘰。

  拖鞋在地上滾了一下,落在男人腳下。

  濃黑色的西裝褲,筆直而熨帖。

  赫然是梁衍。

  哪怕是從宴會上回到家中,仍舊沒有絲毫放鬆,襯衫領帶,嚴格規整。

  正如他此刻的臉色。

  好不容易站穩的舒瑤,緊緊捂住松松垮垮的泳衣,震驚地看著他。

  手更緊了。

  饒是再怎麼大膽,舒瑤其實也不過是個才剛成年不久的女孩,面對這種意外狀況,腦子裡一片空白,白的就像是被人用橡皮擦大力擦拭過的A4紙。

  舒瑤小心翼翼地稱呼他:「哥哥。」

  梁衍並未對她的話做出絲毫回應,目光落在她纖細的腳腕上,那上面仍舊留著被緞帶纏繞後的痕跡,一抹約兩指寬的紅痕,印在皎白的肌膚之上,格外明顯。

  與此同時,舒瑤清晰地聞到梁衍身上的淡淡酒氣。

  舒瑤一點兒酒精也不能碰,對這種氣息格外敏感。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口,舒瑤後退一步,光潔的腳踩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涼意透過冰冷的石板傳遞到身上。

  她哆嗦了一下。

  瑩白的腳挪了兩步,連帶著纖細腳腕動了動,紅痕愈發明顯。

  在這個時候,梁衍忽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今年多大?」

  舒瑤不解何意,老老實實回答:「我十八了。」

  「十八?」

  梁衍眼睫垂下,聲音聽不出情緒,「才剛成年。」

  舒瑤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已然察覺出梁衍眼神中的不對勁。

  眼看著梁衍俯身,將她的拖鞋撿起來,放在她腳邊。

  白皙的腳腕上,綢帶勒住的紅痕仍舊格外清晰。

  配上些其他的東西,或許會更好看。

  譬如,腳鏈。

  舒瑤恍然不知自己無意間戳中了梁衍的特殊癖好,她低頭,正好看見梁衍的一雙手,手指修長,無名指指節處微微有青筋凸起,指節因忍耐而發白。

  舒瑤忐忑不安地道了聲謝。

  「真想謝我,以後別在我面前穿這麼少,」梁衍冷靜看她,「我還不想觸犯刑法。」

  他轉身要走,下一刻,卻聽到後面舒瑤小聲哼了一下。

  聲音很細弱,像是被什麼東西弄痛了,卻忍住不敢高聲。

  梁衍站定,他轉身:「怎麼了?」

  舒瑤小聲說:「腳疼。」

  —方才絆那麼一下,她不小心崴到了腳。

  不是假的,是真的。

  停了約莫半分鐘的時間,梁衍才開口:「還能不能走?」

  舒瑤點頭。

  為了驗證這話的真實性,舒瑤特意往前走了幾步,但右腳腳踝的確被扭傷,剛剛走出兩步,就不得不停下。

  雖然閉緊嘴巴,但表情出賣不了人。

  舒瑤一手捂住衣服領口,一手扶著旁側冰冷的牆壁。

  下一瞬,梁衍才沉聲說:「別逞強,我送你回去。」

  未等舒瑤反應過來,梁衍說聲抱歉,將她打橫抱起。

  長大後再沒有被人公主抱過的舒瑤慌了,失重感令她下意識鬆開手,去牢牢地抱住梁衍脖頸——

  恰在此時,沒有手臂阻擋的衣服,迅速往下滑了五厘米。

  一覽無餘。

  舒瑤敏銳察覺到,抱她的手,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