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哇哇……」

  夜深人靜的時候,房間突然爆發嬰兒啼哭聲，驚醒夢中人。緊接著，屋內燈光陸續點亮。

  已經榮升為「奶爸」兩個月的江遲舟熟練的抱起孩子輕輕搖晃,「不哭不哭,寶寶乖。」

  顏希閉著眼睛長長的嘆了口氣，手指輕輕刮過眼角那層明顯的黑眼圈，不得已睜開眼，「我的小祖宗,你媽我已經三天沒睡覺了！」

  白天晚上都在伺候小傢伙,身體和心理雙重疲憊，也不知道她最近兩天怎麼回事，總是半夜醒來,哭聲震天。

  若非這裡隔音效果還算不錯,恐怕早就遭到鄰居投訴。

  江遲舟抱著孩子在外屋轉了一圈，平時安撫的動作仍然不起作用，只好求助顏希,「她是不是餓了？」

  「給我吧。」顏希伸手抱過孩子，靠近身前。撩開睡衣的時候,嘴裡還咕囔著「我好睏」,等孩子開始覓食，她整個人都清醒了。

  因為疼。

  她本來就是個嬌氣的姑娘，如今懷孕生子受盡折磨,江遲舟實在無法坦然看著她承擔一切，心疼的攬著她,「顏顏，咱們不餵奶了行嗎？用其他的方式，或者……」

  知道他想說什麼,顏希果斷拒絕，「那不行，這是我跟寶寶的交流方式。」

  剛開始掌握不了正確的方式，每次餵寶寶都會特別難受，經過磨合已經好了許多，但有時候也不可避免會產生異樣。

  寶寶果然是餓了，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吃飽喝足就眯起眼睛睡覺，看到孩子甜甜的睡顏，顏希不自覺的彎起嘴角，由衷感到舒心，「她現在可比剛出生的時候好看多了。」

  「之前就跟你說了，剛出生都那樣，養一養就會變好看。」兩人都特意壓低了嗓音。

  從得知顏希懷孕開始，江遲舟就做足了準備，連顏希「愛美」這一點也考慮到，在孩子出生前就不斷拿網上的真實例子給她洗腦，「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都差不多那樣，等養一段時間，就會長得越來越好看。」

  顏希接受了這個說法，在孩子出生後，母愛戰勝了她的審美觀，對著剛出生的孩子夸好看。

  養了兩個月，孩子的模樣長開，的確是越來越漂亮。

  「好了，把你女兒抱走，我去清理一下。」孩子熟睡後，顏希慢慢的將孩子移開，重新放回親爹的懷中。

  這番折騰下來，孩子沒有再鬧，顏希也終於可以睡個好覺。

  聽到兩道平穩的呼吸聲，江遲舟才真正鬆懈下來，攬著妻子的肩膀，妻女在側，說不出的滿足感。

  孩子降生那天，他守在產房外，心裡一刻也不能平靜。看過許多生產例子，他總是把好的一面分享給顏希，讓她保持愉悅心情，實際上，那九個月里，有數不清的夜晚他都無法安眠。

  前期孕吐，顏希的食慾變得很差，為了孩子，勉強自己吃東西。後期睡覺總是抽筋，為了不傷害寶寶，坐著躺著姿勢都不能隨意。

  顏希受苦的時候，他就會失眠。

  有時候心裡煩躁睡不著，有時候是做噩夢被嚇醒，從小到大就沒幾件讓他真正焦慮害怕的事，但在顏希懷孕期間，他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以及痛苦。

  好在，現在一切都熬過來了。

  他的妻子，他的女兒，就是他餘生一輩子的責任，值得他傾盡所有的愛。

  計劃很容易，實施起來卻很難得。

  孩子幾個月大的時候，身邊離不的人，要麼躺著，要麼抱著。有段時間寶寶特別喜歡賴在人懷裡，靜態不行，必須輕輕搖晃她才會安靜。

  江遲舟想把孩子放進嬰兒車輕輕推動，但寶寶很敏感，像是知道親爹想當甩手掌柜，癟嘴做出一副要哭的模樣，「咿咿呀呀」開始叫。

  他沒辦法，只能繼續抱。

  顏希捧著水杯從旁邊路過，被江遲舟叫住，「顏顏，你……」

  顏希扭頭，見江遲舟懷中的寶寶慢慢揮舞小手，她連連往後退步，「老公你辛苦了，我去給你研究一下今天的晚餐！」

  孩子太難哄了，江遲舟在家的時候，顏希能避則避。

  但這並不代表她不願意帶孩子。

  為了親自陪伴孩子成長，顏希把工作辭了，多年經營的美妝微博也足夠維持她的經濟。

  於她而言，不是為了孩子才讓自己被迫成為「家庭婦女」，事實上，她只是遵從自己的內心做出決定。她已經體驗過社會，並不是非得做文字編輯工作一輩子。

  她並沒有把自己全部時間和精力都用在孩子身上，在養育孩子的同時，她依然堅持著自己的愛好。

  美妝、打扮、鍛鍊、以及跟朋友圈的社交圈，她一樣都沒有放棄，現在的生活過得比朝九晚五工作時期還要精緻。

  反正，江遲舟的卡在她這裡，她的日子過得比誰都瀟灑。

  三年後

  陽台花盆底下，一團粉色身影搖搖晃晃，撅著屁股，半天沒探出腦袋。

  隨後，客廳爆發一聲巨吼：「江！悅！兮！」

  聽見這道恐怖的聲音，小粉團全身僵硬幾秒，慢慢抬起頭，腳步輕輕往旁邊移動，胖乎乎的雙手捂住臉蛋，試圖把自己隱藏起來。

  腳步聲漸近，顏希一眼就瞥見落地窗外那團粉色，深吸一口氣，大步邁向陽台，目光精準鎖定，把旁邊的小傢伙拉過來，「為什麼我的養樂多少了兩瓶？兩瓶！」

  饒是一隻手被捉住，小傢伙也堅持用剩餘的一隻手擋住眼睛，使勁搖頭，「悅寶不知道，悅寶什麼都不知道。」

  顏希一巴掌按在額頭，心裡默念無數次「親生的」，才能壓下暴脾氣。

  從小傢伙會走路會說話且有自己的思想和行動力開始，顏希時常感覺自己的血壓飆升。

  她為教育孩子頭疼不已，偏偏每次趙秋靜過來看外孫女的時候還要提一句：「悅寶真是跟希希小時候一模一樣。」

  那時候小傢伙就會笑嘻嘻的拍著手掌，跟著外婆的話附和，「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顏希不信。

  她小時候怎麼可能這麼皮！

  小傢伙聰明得很，知道她把零食放哪兒就自己拖著小板凳踩上去拿，手撕不開的東西，她直接用牙齒咬。總之，顏希最後在房間角落找到兩個空掉的養樂多瓶子，封口那層錫紙上凹凸不平的牙印可以作證。

  「這就是證據，東西我就放這兒，等會兒讓你爸回來教育你。」顏希把兩個空瓶擺在桌子中央，依照小傢伙的身高，不踩凳子絕對夠不著。

  聽說要被爸爸教育，小傢伙故作驚恐的往後退了一步，又跑到顏希面前，抱著她的大腿道歉，「媽媽對不起。」

  悅寶討好似的粘她、親她臉蛋。

  「道歉也沒用，有什麼話留著對你爸說吧。」顏希手抖了抖，告誡自己一定不能心軟。

  小傢伙靈活的趴在她背上，兩隻胖乎乎的胳膊纏著她，一副受盡委屈的表情，一直用軟糯的聲音喊著，「媽媽，媽媽~」

  顏希：「……」

  穩住，我能贏！

  下午，江遲舟下班回家，進門扯掉領帶，腳邊就多出腿部掛件。

  「爸爸抱抱。」悅寶很聰明，聽到門口動靜就知道是爸爸回家的聲音，提前跑到旁邊站立等待，見爸爸踏進門口，她就先衝上去抱住大腿撒嬌。

  江遲舟彎腰抱起女兒，聽到她甜甜的聲音，忽然覺得工作整天的疲憊一掃而空。

  機靈的悅寶趁機親了爸爸一口，嘴裡還說著體貼的話，「爸爸工作辛苦了。」

  被女兒甜美外表迷惑的江遲舟朗聲大笑，「今天在家有沒有聽媽媽的話？」

  「有聽話！」悅寶乖乖的回答。

  「今天有學到什麼新知識嗎？」江遲舟抱著女兒往裡面走，沒捨得放下。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悅寶賴在他懷中，一字一句開始背誦簡單的古詩。

  三歲的悅寶還沒開始上學，距離下半年秋季開學還有兩月，但家裡人一直在教她基礎，平時在兒童學習平板上看動漫也能學到許多小知識。現在的悅寶會數數，也能背誦幾首簡單的古詩。

  父女倆一問一答，畫面甚是和諧。

  前提是，江遲舟沒發現柜子里的養樂多少兩瓶的話……

  「沒記錯的話，這裡應該還剩下六瓶。」客廳里，江遲舟負手而立，盯著前方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表情十分嚴肅。

  「那肯定是你記錯了，昨天我跟悅寶喝了，就只剩下四瓶。」顏希牽著女兒，故作淡定的跟他爭論。

  「是嗎？」犀利的目光落在母女倆身上，早已洞悉一切。

  「是的是的！」顏希連連點頭，也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忽悠旁人。

  江遲舟沒有在孩子面前揭開真相，保留顏希做母親的威儀，雖然……她並沒什麼威信。

  悅寶以為自己順利脫險，趁爸爸不在的時候，抱著媽媽好一番親昵，「媽媽我愛你。」

  小孩子心思單純，連表達愛意都十分直接。因為常常聽見父母互相「告白」，她知道對方在聽到「我愛你」的時候會非常高興。總的來說，悅寶是個有眼力見的聰明孩子。

  而顏希就沒這麼好過了。房門關起來，江遲舟就開始跟他算帳，「你包庇悅寶，就是縱容她犯錯！」

  「哪有這麼嚴重……」她原本也是剛正不阿的，只怪女兒太會撒嬌，稀里糊塗的就把空瓶收起來，還特意混著垃圾一起拿到樓下毀屍滅跡。

  其實不用說，江遲舟也能猜到大致經過，這母女倆的性子，他早已經摸得透徹，不過是在孩子面前配合妻子演戲。就是不知道妻子那心軟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

  「總而言之，接下來一周都不許再喝。」自從悅寶出生後，江遲舟感覺自己一下帶了兩個娃，大的小的都不省心，他必須得強行控制，約束顏希才能約束孩子。

  嚴肅的面容、冷硬的語氣，所有表象的冷漠在顏希眼中無限放大，知道此事不好糊弄，只得迅速轉動大腦思考對策，「嗚嗚嗚，你凶我們，我跟悅寶太可憐了。」

  「……」這種裝可憐的話他早已經聽習慣。

  一計不行，又立即生二計，「你女兒那麼聰明，怪我嗎？她還不是隨了你。」

  「……」得，開始推卸責任了。

  「你以前都不會凶我的，是不是時間長了就膩了，我太難過了。」顏希抬手抹眼睛，雖然憋不出眼淚，動作倒是很標準。

  該說的話都說了，這麼僵著也不是回事兒，見她的模樣，江遲舟心裡早就沒氣。

  「顏希。」

  「別瞎說。」

  儘管知道她是故意為之，還是忍不住走過去把「難過」的妻子攬入懷中，「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在包庇悅寶了知不知道？就算她跟你撒嬌裝可憐也不能心軟，能辦到嗎？」

  顏希：「能……」吧？

  開玩笑，要抵禦女兒的撒嬌，除非江遲舟抵抗得住她裝委屈！

  否則，這只能是個無限循環過程。

  九月份，三歲半的悅寶即將踏進幼兒園。

  送悅寶上學那天，情緒最激動的不是江遲舟也不是顏希，而是悅寶的乾爹——宋飛揚。

  想當年，宋飛揚第一眼見到悅寶就喜歡得不得了，乾爹這個位置也是他死皮賴臉爭取來的。

  年輕的時候，宋飛揚只在乎個人瀟灑，到三十歲才遇見決定共度餘生的另一半。他跟妻子決定過兩年二人世界，所以到現在還沒孩子，但這並不妨礙宋飛揚養娃。

  得知悅寶出生那天，宋飛揚是除了血緣親屬外第一個跑來醫院看望的，之後不斷給悅寶買買買，衣服玩具送不停，就想得一個乾女兒。

  剛開始江遲舟把他當做敵人，覺得宋飛揚是來搶自己父親身份的，幸虧宋飛揚鍥而不捨，最終得償所願。

  今天是悅寶上學第一天，宋飛揚也沒缺席，帶著妻子一起來。

  剛開學的幼兒園是非常混亂的，時不時就蹦出哭聲，他們生怕悅寶不適應，結果那丫頭把教室當樂園，繞著教室轉個遍。

  孩子沒哭，宋飛揚倒是快哭了，「悅寶才三歲……」

  「三歲半了！」江遲舟特別強調。

  宋飛揚扒在窗口依依不捨，「我們悅寶會不會受欺負……」

  望著教室里亂竄的女兒，顏希眨著眼，道：「應該不至於。」

  宋飛揚看看孩子，又看看孩子的親爸親媽，那幽怨的眼神仿佛是他們奪了他的心頭肉一樣。最後還是宋飛揚的妻子實在看不下去丈夫冒傻氣，強行把人拖走。

  教室里有安裝監控，家長隨時可以查看，而且送小孩上學是必經過程，饒是心裡再多擔憂，也得讓孩子適應自己的人生。

  悅寶上學後，語言變得比以前還要豐富，每天回到家裡，不經意就會蹦出一些驚奇的話，讓顏希跟江遲舟二人忍俊不禁。

  她學會了唱歌、跳舞，雖然歌詞只能重複那麼幾句，舞蹈動作也非常的不標準，但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就是父母最想看的。

  為了獎勵悅寶今天背出一首完整新詩，夫妻二人帶著悅寶上街，答應滿足她一個要求。

  悅寶這個年齡，無非就是愛吃零食。當然，零食種類也是有限制的。

  吃飽喝足後，夫妻二人帶著女兒逛商場，他們跟別的家庭不太一樣。

  有些人會讓孩子走中間，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爸爸，但他們家是江遲舟站c位，一手攬著妻子，一手牽著女兒。

  或者是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妻子。

  一家三口顏值超標，出門回頭率極高，總而言之，這家子往外一站，別人都會羨慕他是人生贏家。

  給予女兒獎勵後，江遲舟要陪著妻子逛街買新衣、買化妝品等女性用品。

  本以為後半段時間就是顏希的主場，結果，悅寶在一家大型精品商店面前，走不動路了！

  她高高仰起腦袋，指著玻璃櫥窗里的大熊，「爸爸，熊熊，買。」

  悅寶已經能夠說出流暢的句子，這種斷斷續續的，每個字都是重點。

  然而一看到熊，江遲舟就滿頭黑線，內心十分排斥。但凡女兒說要買個芭比娃娃，他也不至於如此介意。

  「那熊不好看，咱不買。」江遲舟哄騙女兒，睜著眼睛詆毀毛絨熊的顏值。

  悅寶不信，她堅信自己的審美，「熊熊漂亮，悅寶喜歡。」

  旁邊的顏希默不作聲，實際上她已經憋得不行，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笑出來，所以只能假裝自己不存在，不參與父女倆的話題。

  當初顏希把熊抱在床上，把他關在門外的事情仍然是江遲舟心裡的刺，他必不可能跟一隻熊爭寵，還輸了？

  如今事情發生在女兒身上，他必不可能重蹈覆側！

  江遲舟蹲下身，與女兒平視，露出親切溫和的慈父笑容，「你是不是最愛爸爸？」

  悅寶抬頭看了眼媽媽，見媽媽撇開臉，她便大膽的衝著江遲舟點頭，「嗯嗯！悅寶最喜歡爸爸！」

  聽到滿意的答案，江遲舟笑得更加溫柔，如此他就可以繼續引導女兒放棄熊。於是他問：「要爸爸還是要熊熊？」

  悅寶又仰起脖子望了一眼玻璃櫥窗里的毛絨大熊，再看看眼前的父親，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似乎在思考。

  思考？

  江遲舟眼底閃過一道警惕的光，他女兒居然在最愛的爸爸和一隻陌生熊當中猶豫？

  那怎麼行！

  於是他故作正經的教育女兒，「悅寶，做決定的時候要果斷，媽媽已經等我們很久了。」

  顏希默默低頭，手指點著額頭咳了兩聲，臉上的笑容已經藏不住。

  在父親的教導下，悅寶心領神會，當機立斷，「要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