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綿綿、有溫度,貼在他的右耳上。

  他知道，那是一個吻。

  悄悄地，轉瞬即逝,只剩似有若無的少女馨香，慢慢從身邊消散。

  做了件大膽的事,顏希往後退了一步，腳尖抵著地板，輕輕落下後跟，完全踩在地面。

  江遲舟抬眸,目光仔細描繪她的容顏，從眉眼到鼻尖，流連至光潔的下巴。

  是他熟悉的那個女孩,卻做出了這般出其不意的事。

  意料之外。

  「這算什麼？」他側過身,直面對顏希，沒有半點怯意。

  「緩解疼痛。」她迅速眨眼，透著幾分機靈勁兒。

  「解你的痛麼？」江遲舟倏的笑起來，這個理由未免也太蹩腳。

  顏希鼓起腮幫，不贊同也不否認。

  腦袋微微垂下,江遲舟凝視著她。

  女孩唇色粉嫩，像兩片嬌艷欲滴的花瓣,令人忍不住想要採擷。

  思及此，江遲舟傾身向前，眼裡透出玩味的笑，「那要接吻才可以。」

  四面八方混亂的聲音傳入耳中,唯有那句話最清晰，顏希渾身一怔，單手掩唇,遮擋住。

  江遲舟挺直背脊，回到她認為的安全界限，念書般吐出句話，「我是說，唾液中含有多種澱粉酶和抑菌劑，具有解毒免疫、消炎止痛的功效。」

  「知，知道了。」心虛的女孩抓緊斜挎包，跑了。

  望著那道熟悉的背影，江遲舟皺起眉頭，有些鬱悶。

  從未遇到這樣一個無解的難題。

  根據顏希面對他時的種種反應來看，並不排斥他，甚至是喜歡的。

  可她卻明顯拒絕讓兩人之間的關係升級。

  那傢伙，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顏希並未跑遠，就站在醫院大門口，等他出來，還立即送上鄙視，「你比烏龜都慢。」

  這麼一說，江遲舟非但沒有加快速度，反而放緩腳步，當真是比烏龜走路還慢。

  知他故意磨蹭，顏希氣鼓鼓的拽起胳膊，拖到路邊打車，「走走走，我們去首飾店，我要買耳釘。」

  從此以後，她也是可以隨心所欲佩戴漂亮耳環的人了。

  興致上頭，顏希一口氣買下好幾對，還照顧跟在身旁的人，「舟舟，你喜歡這個麼？」

  「隨意。」他對這些沒有要求。

  顏希給他選了兩對耳釘，還特別大方的替他付款。

  雖然現在還不能更換耳釘，但她看著心裡就滿足。

  店內米色背景十分適合拍照，顏希舉起手機，攝像頭對準自己，對著耳朵拍了兩張發給衛皎皎，表示自己已經打過耳洞。

  重新切換到鏡頭時，又忍不住自拍兩張，欣賞自己的美顏。

  江遲舟突然湊過去，拍到半張臉。

  男生一頭短髮，打過耳洞的左耳倒是很明顯。

  「江遲舟，你以後要是找不到工作，就靠臉為生吧。」隨手一拍，雖然只有半張臉，但她還是忍不住感嘆，這顏值，簡直是老天賞飯吃。

  「發給我。」

  「怎麼，你也想對著照片欣賞自己？」

  「哪來這麼多話，發給我就是。」

  「呸！」還敢嫌棄她話多。

  看在今天陪她一起受痛的份上，顏希不跟他計較，從最新照片中選中傳送。

  因為點得太快，手指觸碰到旁邊自己的單人自拍，等發現時，兩張都出現在屏幕上。

  「啊，我點多了一張。」顏希小聲驚呼。

  「是麼，我還以為你故意的呢。」江遲舟睨了她一眼，手機靠在右側，率先保存那張單人自拍。

  「……」真是只是手滑而已。

  「我沒那麼自戀，謝謝。」說著，當真就把那張單人自拍撤回。

  旁邊的少年單手滑動相冊，新增的兩張照片，很合他的眼。

  假期第三天。

  愛玩的宋飛揚又開始在群里約約約，「大家出來玩啊，好久沒見了。」

  宋飛揚跟賀新丞等人考去其他省的大學，國慶節回來一趟，下一次恐怕得等新年。

  徐游倒是留在c大，但跟江遲舟不同專業，有了自己的交友圈子，也很少特意約出去玩。

  第三天，眾人把聚會安排上行程，顏希把沈笑言也喊了出來。

  當他們看到顏希跟江遲舟一前一後走進來的時候，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耳垂閃著點點銀光，火眼金睛的宋飛揚一眼就發現他們的與眾不同，「喲，你倆這是？情侶耳釘啊？」

  「耳槍打出來的都這樣。」面對這群熟人，顏希少了羞澀感，還能面不改色的回擊。

  隨後趕來的沈笑言還沒搞清楚大家在笑什麼，就被顏希拉到一邊。

  他們今天約的地上是撞球室。

  有人打球，也有人在旁邊坐著玩遊戲。

  還有幾個女生是其他人帶過來的朋友，她們坐在休息區，人手一杯果汁飲料。

  分班之後，顏希跟沈笑言出來玩的時間也不多，但她們一直保持著奇妙的聯繫。

  網上看到有趣的會互相分享，聊天不會問在不在，直接被想說的發過去，對方是否回復也不打緊。

  總之，是一種非常默契又愉快的相處模式。

  沈笑言捏著吸管捲起的頭，輕輕攪動，偶爾抬頭看看，「你真的不過去啊？江遲舟看你好幾眼了。」

  兩年走心的姐妹知道對方不少秘密，顏希在她面前也不覺得害羞，就直說了，「我今天不想打，你想玩的話可以過去跟他們一起玩。」

  把著吸管捏了兩下，沈笑言搖頭，「得了吧，我對那玩意兒不感興趣。」

  她來這裡，只是單純喜歡湊熱鬧而已。

  「所以你也別拿我開玩笑了。」顏希咬著吸管，抿了小口果汁進嘴裡，清甜香味潤入喉間。

  「也是，你去不去都行。」沈笑言攤開手，身體往後一側，「反正，該看還得看。」

  「咳咳咳——」顏希差點被果汁嗆到。

  見她失態，沈笑言臉上的笑容更盛，雙手捧著下巴，盯著她的眼睛，咬字清晰的灌輸，「不管你站在哪裡，他都會不自覺的看向你。」

  撞球桌上。

  江遲舟握著球桿，俯身壓向桌面，腳步移動，小臂垂直於球桿，桿頭置於紅球前方，擊出最後一球。

  「哇哦。」場內有人故意發出起鬨聲。

  抱起飲料杯，兩人好奇走過去，沈笑言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台上。

  桌上顏色不一的小球，不知何時已經圍成一個愛心形狀。

  法定假日還剩四天，高三學生已經提前結束假期。

  最近江遲舟在家，等到顏希下晚自習的時間，他是親自去接的。

  因為是晚自習下課，這個時間點蕭苒無法避開，只能三人同行。

  「給。」江遲舟拎著半透明塑膠袋，裡面裝著幾瓶巴掌大的養樂多。

  從中取出一瓶遞給顏希，再取出一瓶，送給蕭苒。

  「我？」第一次收到江遲舟遞來的吃食，蕭苒有些驚訝，還不相信這是給她的東西。

  江遲舟點點頭。

  伸手去接的時候，胳膊微微晃動，直到把那瓶小東西捏進手心，蕭苒才體會到真實感。

  以前江遲舟也會送顏希很多東西，如果是零食，顏希會分享給她一些。

  今天居然是江遲舟親手遞來的，直覺告訴她，不簡單。

  直到七天假日結束前一天，江遲舟果然找到她。

  「我姐在房間。」剛開始她沒搞清楚，以為對方是來找顏希。

  卻聽他否認，「不，我是來找你的。」

  蕭苒心裡一咯噔。

  兩人談話時間並不長久，蕭苒回到房間後，腦子裡仍然迴響著剛才江遲舟留下的那些話。

  「你跟她相處時間長，平日若是遇到什麼狀況，麻煩你及時聯繫我。」

  「當然，作為回報，你可以向我提出要求。」

  「謝謝。」

  這大約是江遲舟第一次那麼耐心又客氣的跟她單獨聊了那麼「久」。

  只不過，話題全部圍繞顏希。

  最後，她答應了江遲舟的請求，同時拒絕了他提供的報酬。

  江遲舟能給她的，無非是與錢相關，她不會以顏希的名義為自己換取利益。

  只是有些羨慕，生長於溫室的花朵，永遠被人捧在手心呵護。

  真好。

  今年冬季比往年來這早些，走在路上寒風颳臉，冰冰涼的沒有溫度。

  外頭紛紛揚揚落下小雨，顏希打著傘回到家中，換鞋時才發現，鞋面已經被飄揚的雨水打濕了顏色。

  並未浸透，只是表面那層融了些水珠進去。

  換上家用拖鞋，隨手取出紙巾擦拭，將雪地靴擱上鞋架。

  與此同時，她的耳朵上還一直掛著藍牙耳機，凍紅的雙耳跟純白色耳機形成鮮明對比。

  回到房間，她將耳機取下，語音外放，雙手捂著耳朵揉了揉，試圖增溫。

  「你之前報名的那個全國大學生網際網路軟體設計大賽，都搞定了麼？」

  「明天截止？那快了。」

  「獎金好豐厚的，舟舟你一定要加油。」

  「什麼？贏了也不讓我蹭飯，小氣鬼。」

  剛進小區的時候接到江遲舟打來的電話，掛好耳機就聊起來，江遲舟報名參加全國網際網路軟體大賽，是她最近比較關注的事。

  國家性質的比賽，若是贏得名次，不僅能夠獲得榮譽證書，還能拿到一筆不菲的獎勵金。

  證書拿回學校可以加學分，對學院裡的各種評選也有益處。

  怎麼算都是好事，前提是，能拿到名次。

  聽他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檢查完畢就能提交上去。

  「還在檢查程序？那你在這兒跟我閒聊。」顏希笑他偷懶。

  江遲舟答：「有人檢查。」

  他們是團隊參賽，分工合作，現在是林昂在處理收尾工作。

  顏希剛在椅子上躺好，外頭傳來母親的召喚聲，「希希，出來吃飯了。」

  「哦，知道啦。」顏希揚聲應了句，手機另一端的人也已經聽到，兩人默契結束通話。

  飯桌上，仍是她跟母親和蕭苒三人。

  想起父親兩天未歸，顏希關心問道：「爸爸這幾天很忙？」

  顏爸在大醫院工作，平時就挺忙碌，這幾天工作量好像一下子提升了，兩個晚上都沒回來。

  「你爸說最近醫院來了個重症病人……」趙秋靜隨口提了一句，也不願讓孩子知道太多煩心的工作，三兩言語揭過。

  到了下午，顏希跟蕭苒兩人一起回學校上晚自習。

  路途中，顏希揉著眼睛跟旁邊的人念叨：「我今天這右眼皮總跳，心裡慌慌的……」

  「這都是假的。」蕭苒只能這樣安慰她。

  「但願吧。」顏希深吸一口氣，摸著不安的心口自言自語，「穩住，別亂跳！」

  c大。

  「之前的程序設定出了問題，得從頭查找漏洞，馬上修復。」林昂在最後審查時發現系統漏洞，立即修理BUG，卻發現問題有些棘手。

  蔣惟許提醒他們，「明天就到賽參作品截止時間了，抓緊時間。」

  作品簡介和軟體創意設計文檔等應提交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現在需要修復軟體缺陷，之後還得重新整理一次，耗費不少時間。

  雖然是團隊賽，但這次江遲舟付出的心血和精力最多，最近沒能休息好，又遇到緊急狀況。

  腦子迅速運轉，疲憊感也在加劇，林昂提醒他，「江遲舟，你先休息一下，不然更容易出錯。」

  參賽昨天提交時限截止於明天中午十二點，他們計算過時間，早晨設定鬧鐘提前起床，總比疲憊熬夜的效率要高。

  在精神狀態好的時候處理工作，事半功倍。

  宿舍熄燈，躺在床上，或許是因為心裡惦念著未完成的工作，一直無法安睡。

  半夢半醒之間，他陷入黑霧困境，只聽到連續不斷的哭聲傳入耳中。

  隱約看見一道人影，他奔向前，沿著聲源追去，終於看清那人的臉。

  是顏希

  她不停地哭泣，很傷心。

  黑暗中的人猛地睜眼，翻開手機一看，晚上十一點五十分。

  夢境中的畫面紮根腦海，悲傷的哭聲猶在耳邊盤旋。

  「她在哭。」薄唇張合，無聲吐出三個字。

  靠坐在自己床頭玩手機的寸頭聽到動靜，掀開床簾一看，見江遲舟舉起手機順著樓梯爬下床。

  以為他是去廁所，寸頭收回視線，繼續追劇。

  開門時發出輕微響動，江遲舟推開陽台門，站到洗手間給顏希打去電話。

  這個時間，她應該休息了，若是接到電話被吵醒，說不定會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那也無所謂，只要證明她好好地。

  「嘟——嘟——」鈴聲響了幾次，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心頭節奏莫名加快幾分，江遲舟很是不安。

  放開通訊錄，搜查到蕭苒的電話號碼，遲疑片刻，還是點擊撥號。

  仍然是鈴聲響了許久未應，正當他要掛斷換號打時，對方終於在最後一秒接通，「餵。」

  「蕭苒，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我想問……」

  問題還未出口，已經從手機里聽到那頭的哭聲。

  他很確定，是顏希。

  「顏希發生了什麼事？」著急詢問，整個心都提起來。

  手機里傳來蕭苒憂愁重重的嘆息，「是，是姨夫……」

  醫院送來一個重症病人，醫生24小時看護依然沒能挽救那條垂危的生命，家屬情緒暴躁，拉扯之間，顏醫生不慎被推倒，腦袋磕在地上，昏迷不醒。

  事故發生在晚上十一點左右，趙秋靜接到電話也很慌，當時家裡的兩個學生剛準備入睡，聽到客廳的動靜，見趙秋靜著急出門，追問之下才得知此事。

  平時都聽到顏爸口中救人無數，如今躺在裡面的卻是他自己。

  「姨夫他，現在的情況不是很好。」這還是委婉的說辭。

  聽說顏爸被推倒，當場就站不起來，意識不清被送去搶救室。

  顏家母女擔心不已，顏希想要安慰母親，但看到母親紅眼的時候，自己也忍不住哭出來。

  刷完一部劇，正準備關手機睡覺的寸頭突然聽到門口方向傳來動靜，他再次掀開床簾，扭頭一看，還是江遲舟。

  「江哥，你這是要幹啥？」不是因為睡眠不足才要強制休息麼？怎麼大晚上還不睡覺？

  手機屏幕螢光照亮江遲舟的下巴，見寸頭還未休息，開門時順口問了句：「宿舍樓什麼時候關門？」

  寸頭撓了撓腦袋，想到今天是周日，於是回答：「今天應該是……十二點。」

  江遲舟點頭，繼續道：「那麻煩你等下關門，我要回家，不用留門。」

  「不是，你這個點要回家？」寸頭突然提高音量，意識到會吵到其他室友，趕緊捂著嘴。

  「家裡有事，沒時間解釋，記得關門，謝謝。」江遲舟片刻不停，拉開宿舍鐵門，迅速離開。

  儘量壓低的聲音還是驚醒了蔣惟許，從寸頭口中得知江遲舟現在要趕回家去，蔣惟許深深皺起眉頭，「瘋了吧，十二點……現在回家，得多大的事啊。」

  周六周日的宿舍樓晚上十二點關門，校大門二十四小時可通行。

  若是被阿姨看到這個時間出門，肯定又有一番盤問。

  麻煩。

  江遲舟踩點，眼看著宿舍管理阿姨打算出來關門，他趕緊趁著夜色跑出去。

  這個時間點幾乎沒什麼車子從校門口路過，江遲舟預約網車的同時，一輛空車的士剛巧經過，招手示意，空車停下。

  幸好這個時間路道寬闊，沒有擁堵的車輛，行駛暢通。報上醫院地址，如無意外，從學校過去大約四十分鐘。

  上車之後，他再次撥打通蕭苒的電話，「能叫顏希接電話嗎？她的手機打不通，謝謝。」

  「等下，我把手機給她。」蕭苒走到憂心忡忡的母女倆面前，輕輕拍過顏希的肩膀，提示她看手機。

  蕭苒手機給他的備註就是「江遲舟」，一目了然。

  顏希咬唇，驚訝之餘，接過手機站起身，走向另一邊牆面位置。

  除剛拿到的手機外，打量著顏希雙手空空，蕭苒忽然意識到，因為緊張擔心，她連手機都忘記攜帶。

  「江遲舟……」嬌弱的身體縮在牆角，喊出名字的時候，哭聲帶顫，「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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