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 3
分明就是饞了, 還說自己肚子餓！
曾經為此編爛理由的夏熾深吸一口氣，「這冰激凌吧, 它吃多了不好……」
小念之抬起胳膊, 豎起的手指一根一根彎曲，數到三，「沒有多吃呀, 念之今年一共才吃三個呢。」
「……」能吃到三個就已經很不錯了好嗎？
你不要把你媽想得太瀟灑, 我今年一個都沒得吃！
當然，這些話只能放在心裡默默地吐槽, 可不能說出來降低自己在女兒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不過, 你怎麼會吃到三個冰激凌？
誰給你買的？」
「爸爸買的。」
回答的時候, 小念之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沒有撒謊, 那還是夏天的時候, 爸爸親自給她買過一回, 還有悅兮阿姨帶她出去玩，買了兩次！
「哦……」
過分哦。
嚴禁她喝冷飲，冰激凌也不能碰, 就是因為當初她每次吃冰激凌剛好遇見各種突發情況, 讓時遇堅定認為, 她吃冰激凌就一定會傷到身體, 所以這幾年, 她再怎麼「求」，時遇絕不鬆口。
等小念之長到三歲, 看中東西會自己伸手表示, 時遇也沒讓女兒碰冰。
今年四歲, 小念之得償所願。
還吃了三個！！
夏熾咬起唇瓣。
兩分鐘後——
母女倆背影規矩的坐在原地，雙手置於身前, 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念之，咱們先說好，如果等會兒爸爸回來你還沒吃完，你就說，媽媽只買了一個給你吃，懂嗎？」
「嗯嗯！」
小念之吃東西斯文，冰激凌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舔著。
夏熾必須趕在時遇回來之前把手裡的東西解決掉，只顧著速度，沒看到身後撒下的一道陰影。
敏銳的小念之發現，頭頂的陽光忽然被遮擋了一小部分，微微仰頭，扭著脖子往斜後方看，粉唇微張，沒有發出聲音。
爸爸……
「冰激凌，好吃嗎？」
嘗到滋味，夏熾心情愉快，順口就答：「很不錯！」
緊接著聽到下一道問題：「什麼味道的呢？」
「草莓……」聲音打住，夏熾猛地回頭，對上那道「溫柔和善」得目光。
身體猛的一震，夏熾眼疾手快把吃到一半的冰激凌塞進女兒手中，「小念之，趕緊吃吧，你看著天熱的，把冰激凌都熱化了！」
小念之眨眨眼，接過媽媽手中的「燙手山芋」，回想媽媽剛才交給她賣萌的秘訣，雙手舉向時遇，童音軟糯奶氣，「爸爸，餓餓，冰激凌。」
往日女兒撒嬌，時遇定會把女兒抱起鬨一哄，但今天的情況，他直接上前逮住罪魁禍首，「膽子挺大。」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夏熾左顧右盼，視線打轉，就是不敢看時遇的眼睛。
某人試圖狡辯，時遇不知何時取出紙巾，從她嘴角擦拭而過，殘留的乳白的奶油十分明顯。
證據確鑿，夏熾無可狡辯，只能瞎掰，「那什麼，肚子有點餓了，就隨便吃了點東西……」
「肚子餓了，吃冰激凌？」
時遇不笑的時候也該自帶溫和氣質，除非他情緒受到影響，就想現在，嘴角微微拉下，「所以，剛才念之說的話，也是你教的？」
「！！」
夏熾一個靈激，從位置上跳起來，「你可不要隨便污衊我！我沒教過！」
「好。」
時遇抽回手，背脊挺直。
好？
然後呢？
夏熾感覺到事情不會這簡單結束，果然，等來他下句話。
「明知故犯，交通工具也不需要再租借，徒步走回去吧。」
若說懲罰，他下不了手，只能就近取材。
「走回去……」夏熾瞄到旁邊的女兒，「我是可以走回去啦，但我們念之已經很累了哦~」
時遇嘴角微揚，喚女兒名字，「念之，過來。」
待女兒走近，他才輕聲詢問：「還能走嗎？」
精力十足的小念之忍不住去看夏熾，見站在爸爸身後的媽媽不斷搖頭，她張了張口，「腳腳疼。」
這個回答正和夏熾心意，明目張胆的對著女兒比了個愛心手勢。
若非氣氛不對勁，母女倆現場都能互動起來。
「知知，不要在背後搞小動作。」
時遇提醒道。
「……」背後長眼睛了還是咋地！
「也不要在心裡腹議我。」
時遇補充到。
「……」連無聲的反抗都不允許了？
「自己走路回去，沒得商量。」
時遇親口說的話，還以這種嚴肅的語氣，基本沒有駁回的可能。
至於小念之。
時遇彎腰，手臂一伸，輕輕鬆鬆抱起女兒，不見半點疲憊感。
得！
她一個人被撇在旁邊受罰唄！
「爸爸，是我讓媽媽買冰激凌的。」
剛才小念之一直不說話，怕打斷爸爸跟媽媽，但現在聽到媽媽「受懲罰」，她就急了，「是，是我要吃，媽媽才買的，不能罰媽媽。」
時遇抬手摸了摸女兒的頭髮，「下次不許再你媽媽面前提冰激凌這些東西。」
為了約束夏熾，連帶對小念之在飲食方面忌口都比旁人多，小孩子嘴饞，他能理解，而且時念之身體健康，偶爾吃些冰食是可以的。
「那我下去跟媽媽一起走。」
小念之還想著陪媽媽一起共患難。
時遇垂眸掃過女兒那雙比他胳膊還細還短的小腿，「你跟不上。」
他只是希望夏熾長記性，又不是非要責怪誰，懲罰誰。
走在前面的夏熾有意無意往後看，又擰著脾氣不轉身，心裡的火越憋越大。
原本就已經生出疲憊感，接連著偷吃冰激凌被懲罰。
這就算了，時遇還非得抱著女兒走她後面，這不是讓她在女兒面前很沒有面子？
越想越不對勁，夏熾直接拐到上馬路上，揮手打車。
她才要老實巴交的受罰呢！
計程車在路旁停下，夏熾直接坐進副駕駛，時遇抱著女兒上了后座，倒也沒有阻止她。
逛了上午，小念之也困了。
在她的記憶里，沒有「爸爸媽媽會吵架」這種認知，上車後不久，躺在爸爸懷抱中睡著。
回到酒店，時遇把女兒放進裡面的小臥室床上，輕聲關上門，才走出去。
這會兒夏熾什麼也沒做，就趴在桌邊，閉著眼睛。
聽到腳步聲，雙耳微顫，卻一直默不作聲。
時遇耐心極好，拉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單手托著下巴，定定的望著她。
原本沒打算理會，但夏熾實在受不了那道強烈的視線，對方還一言不發的盯著自己。
手往眼角一抹，夏熾抬頭坐直，昂首挺胸擺起傲人氣勢，「我這麼大的人，吃個冰激凌怎麼了！而且我就吃這麼一次，你都要生氣！」
那張花瓣似的紅唇繃成一條線。
時遇鬆開手，彎曲的指節輕扣桌面，緩聲道：「我仔細想了想，你也是個具有獨立能力的成年人，真要做什麼或者吃什麼，我並沒有權利禁止。」
「就是！」
夏熾附和。
「所以，今天的事我跟你道歉。」
夏熾非但沒有因為他的低頭而感到開心，反而心跳不穩，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去吧，以後想玩什麼想吃什麼，都是你的自由，我不會再約束你。」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時遇這反應，讓她有點慌。
「不是想吃冰激凌嗎？
酒店附近有家飲品店，你現在就可以去。」
「我不去了還不行嘛……」
冰激凌事小，延伸在這背後的含義才重要！
「這樣不好，明明心裡想，又要假裝應付我，很累。」
時遇眉頭微蹙，仿佛在認真思量那些事。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應付你，剛才的事我想過了，是因為我自己的身體不能吃冰激凌，是我錯了，破壞了我們的約定。」
時遇默不作聲。
夏熾連連搖頭，就差豎起三根手指立誓，「我保證以後不吃……沒有你的允許，就不吃。」
到這一步，她還是不能把話說得太死。
時遇挑眉，「真心話嗎？」
「絕對真心！一百個真心！」
夏熾連連點頭，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為自己作證的模樣。
時遇緩緩看向她，「知知意思是，自願讓我以後約束你某些不恰當的行為，對嗎？」
「我哪有不恰當……」在接觸到那道審視的目光時，夏熾眉頭一跳，連忙改口，「沒錯！不恰當的行為就應該及時糾正，你得監督我！」
「那好，知知自己說的話，以後可別忘了。」
這語氣，便是鬆口的意思。
夏熾心中一喜，起身離開座位，腳步一挪就移到時遇身旁，往他腿上一坐，雙臂環住脖頸，「對不起嘛，阿遇。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就是一時沒忍住，只吃了一點點，肯定不會生病的！」
她也是運氣不好，以前每次一吃必然肚子疼，才會讓時遇禁令她食冰飲。
「以後不能趁我不在的時候，做違背我們約定的事，知道了嗎？」
「知道，但是今天我也有點生氣。」
被時遇教過幾年後，夏熾已經學會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情緒。
時遇：「嗯？」
「你罰我就算了，還非要抱著女兒走後面看著我，太丟臉了！」
「這就丟臉？」
「可丟臉了！」
一旦有人哄，她就越發覺得委屈，腦袋埋進男人頸窩間，「我是念之的媽媽，一點威信力都沒有。」
「要什麼威信力？
念之很喜歡你，這就夠了。」
父母與孩子之間存在無數種相處模式，只要相處的時候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愛意，就不必局限於大眾印象，非要在孩子面前樹立威信。
這話把夏熾的心熨帖得極為妥當，有人縱著，總會忍不住撒嬌，「不管，我就是不開心了，我應該走後面的！」
溫軟的手指貼在耳間，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時遇笑道：「不會讓你走後面的。」
走在前面，她或許會生氣，可也僅僅是生氣，用什麼脾氣對著他都無所謂。
但如果讓一個「受罰」的人落於身後，望著前方人離去的背影容易產生被「拋棄」的失落感，會難過，會委屈。
所以，時遇從不讓夏熾在沒牽手的情況下，走在自己身後。
*
時遇陪著夏熾午睡，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什麼痒痒的東西在蹭他。
時遇睜開眼，見女兒趴在床邊，手指輕輕點著他的下巴。
「怎麼了？」
他剛開口，軟乎乎的小手就蓋在唇邊，小念之做出噤聲手勢，「噓——」
小嘴一張一合的，發出氣音，「媽媽還在睡覺覺。」
時遇掀開被子下床，在女兒的指引下，進入裡面的房間。
「念之想說什麼？」
「爸爸，我可以請媽媽吃冰激凌嗎？」
念之從自己的小書包里掏出零花錢，「媽媽真的很喜歡，就吃一個可以嗎？」
如果不是她向媽媽索要冰激凌，媽媽就不會被爸爸抓到了。
今天剩餘那半隻冰激凌最終融化進了垃圾桶，小念之當時沒說，卻牢牢地記在心裡。
她從未見爸媽吵過架，所以她不害怕發生不好的事，只曉得，媽媽很喜歡冰激凌，所以她想爭取爸爸的同意。
「念之，媽媽的身體不適合吃那些東西，如果爸爸不阻止的話，媽媽會生病的。」
「生病……」小念之被嚇到，眉心緊緊地蹙起，「我不要媽媽生病。」
「那以後，如果爸爸不在，念之也要記得看著媽媽，可以嗎？」
「好！」
仍在午睡的夏熾萬萬沒想到，時遇用一句話策反了女兒。
—
等到下午，三人大致收拾整理，重新出發，去另一個景點。
傍晚，途徑甜品店，母女倆又開始眼神交流，同時望向時遇。
因為小念之在長牙齒，食用甜品也需要控制。
男人點頭，夏熾立即拉著女兒進去，迫不及待的點餐。
三人找到靠窗位置坐下，小念之選了一盤動物形狀的小蛋糕，夏熾喜歡草莓味。
蛋糕精緻小巧，勝在口感極佳，母女倆同時開動，連拿叉子的動作都一模一樣。
不過，夏熾偶爾會用叉子戳起一團奶油送進時遇口中，「好吃嗎？」
他道：「還不錯。」
旁邊有人端著冰激凌杯路過，夏熾盯了幾眼，默默收回視線。
她這次親口答應時遇，以後也會遵守承諾，不會趁他不在偷吃。
而且在小念之面前，得克制。
時遇不動聲色，將她的一舉一動收進眼底。
盒子裡的蛋糕過半，時遇起身走向前台，「你好，來一份草莓味的冰激凌。」
時遇來去不過一分鐘，夏熾沒作他想。
小念之的蛋糕還剩一半，她的蛋糕盒已經見底。
這時候，店員忽然送來一杯冰激凌，夏熾正要提醒店員送錯，結果被時遇收下。
這是什麼意思？
時遇說：「草莓味的冰激凌，你跟念之可以分享。」
「我真的，可以吃嗎？」
確定不是在詐她嗎？
時遇挑眉，拿起勺子舀出一枚小的冰激凌球，親自送到夏熾唇邊。
她一張嘴，冰激凌球連帶勺子一口含住，剎那間，臉上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
小念之也非常寵媽媽，主動舉手表示，「念之不吃，都給媽媽。」
時遇微笑著，輕輕搖頭。
「不可以哦。」
他允許夏熾解饞，但肯定不會放任夏熾吃完整整一大杯。
但其實，有時候特別想要的不是那一個小小的冰激凌，而是求而不得的執念。
時遇親手送上那一口冰激凌球，對於夏熾來說，就足夠了！
—
玩了一整天，小念之很是興奮，遲遲不肯睡覺，晚上躺在床上還央求爸爸媽媽給她講關於海邊的故事。
「我來！」
同樣精神亢奮的夏熾主動攬下哄女兒睡覺的活兒，坐在床邊。
因為沒帶故事書，她只能在手機上面搜索與海有關的童話故事，夏熾精挑細選念了兩篇，小念之越聽越起勁兒。
夏熾念得口乾舌燥，低頭見女兒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自己，麻了……
「你怎麼還不睡覺？」
「媽媽，為什麼公主最後都是跟王子在一起的呢？」
「因為故事是這麼寫的。」
「那公主可以和騎士在一起嗎？」
夏熾微微詫異，別人看童話故事都喜歡聽到「公主和王子幸福在一起」的結局，小念之的關注到的居然是騎士？
「為什麼念之希望公主和騎士在一起呢？」
「因為騎士每天都陪著公主呀，就像爸爸每天都陪著媽媽，媽媽就一直跟爸爸在一起。」
小孩子的用詞比較單調，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晰。
夏熾又跟著女兒的思路進行一系列對話，最後，她實在招架不住，開始編造童話，「據說在一個遙遠的國度，有一個叫睡美人的公主……」
「所以，不乖乖睡覺是成為不了公主的！」
時遇路過房門口，剛好聽見夏熾忽悠女兒的話。
十分鐘後，小念之的呼吸聲平穩，已經睡著。
夏熾放輕腳步，站在門口，舉起手臂伸腰。
扭頭一看，見時遇坐在桌邊，前方擺著筆記本處理工作，她隨口問道：「還沒弄好嗎？」
「快了，你先休息。」
夏熾坐上床，掀開被子躺下去。
室內氣氛安靜，連時遇敲鍵盤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夏熾身側躺著，一會兒又翻動，眼睛閉上時腦子卻很清醒。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時遇回頭看過幾次，還沒來記得出聲，就見夏熾忽然坐起，「我也睡不著。」
明明今天遊玩一天，應該身心疲憊很快入睡，但可能因為中午休息太久，或者其他什麼原因，她就是不困。
時遇笑道：「怎麼，知知也要聽童話故事才會乖乖睡覺嗎？」
夏熾反駁：「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需要聽童話故事！」
時遇微抿唇角，握著滑鼠迅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隨後將筆記本合上。
他起身踏近床邊，扣住夏熾後腦勺，傾身親吻她的額頭。
從結婚到現在，夏熾一直都很黏他，只要時遇在身旁，她就會習慣性的靠近。
夏熾伸出手，雙臂纏在男人腰間。
「啪——」的一聲，房間所有燈光暗下。
黑暗中傳來男人低低的笑聲，帶著溺寵與誘哄，「現在可以睡覺了嗎？
我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