菸灰缸里又多出幾枚菸頭,角落通風處還殘留著淡淡煙味。

  聞聽語只穿著單件毛衣就從房間走了出來，踩在地面的拖鞋聲在安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清晰。

  「沈落白。」

  沈落白從陽台走出來，見她穿得單薄,不由得皺眉，「怎麼不穿外套。」

  說著就把搭在沙發上的黑色大衣提起來,給她披在身後。

  聞聽語身材比例很好，屬於女神身高，體重也過百。可男士的衣服裹在身上,倒是顯得她身材嬌小玲瓏。

  聞聽語沒有抗拒，順著他的動作,還蹭到他的下巴。

  「沈落白,你還挺雙標的。」分明自己也沒穿外套,倒是第一時間把外套裹在她身上。

  「我是男人。」他本身火氣重,而且他不只是穿著單件，所以站在屋裡不冷。

  聞聽語自己扯住衣領往前提了提,靈敏的鼻子嗅到黑色大衣沾染了獨屬於他的氣息，「衣服挺好,送給我吧。」

  「帶你去買新的。」他說。

  「我就喜歡這個。」　她低頭輕撫大衣紐扣，黑色圓口鍍了一圈細細的金邊。

  沈落白的目光追隨著她，幽靜深邃。

  聞聽語聞到了淡淡的煙味,同時也看見了菸灰缸，還記得他們進來時裡面是乾淨的。

  「又抽菸啊？跟我在一起,讓你很愁嗎？」話音卷著一絲笑,這個問題並不嚴肅。

  沈落白眉頭一皺，只說：「你不該騙我。」

  一句看似不對應的回答，其實就是真正的原因。

  聞聽語愣了下，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她仍然是不急不躁,動作自然的擺開衣袖，似隨意開口：「你怕啊……那我明天去買個藥吃了，也還來得及。」

  「不准！」沈落白急急反駁，眉頭褶皺更深。

  「不准隨便吃藥，聽到沒有？」他再次強調，還不忘叮囑，「那個藥不好，會傷身體。」

  聞聽語咬了下嘴唇，語氣仍然平和，「那萬一中了呢？」

  沈落白毫不猶豫的回答：「我會負責。」

  聞聽語垂著眼眸，溫聲反駁：「可那並不在你的計劃之中。」

  他卻說：「與你相關的，都可以納入我的計劃之中。」

  他承認還沒有想過生孩子的事情，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他認為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資本。

  如果他心愛的女人真的為他孕育了孩子，那他會用自己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一切去迎接那個小生命！

  聞聽語低下頭，握著他的手臂輕聲發笑。

  你瞧，這麼「好欺負」的男人，讓她怎能不愛？

  *

  Carol最近喜歡上一個冷漠的男人，他認真工作時能跟客人侃侃而談，除卻工作，他幾乎不怎麼說話。

  他懂得經營跟同事和上司之間的關係，卻並非丟棄尊嚴和臉面去討好。

  他永遠不卑不亢，憑實力得到所有人的認可。

  Carol是大老闆的女兒，這裡的人都認識她。

  見她出現，大家都帶著幾分討好意味，「Carol小姐，下午好。」

  Carol來這裡是帶著明確目的的，可她找了一圈也沒看見那個男人，只好直接問：「沈落白今天出去了嗎？」

  他們的工作並不局限於辦公室，她只是來碰碰運氣。

  可她等到的回答卻是，「沈落白今天請假了。」

  Carol詫異：「請假？」

  這事兒擱別人身上沒什麼，可沈落白請假，這也太稀奇了。

  那個男人連休息日都能變成工作日，更何談請假。

  沈落白請假，或許是遇到什麼刺手的事情，Carol突然想知道他請假的原因，或許能夠藉此機會幫幫他，刷新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Carol手機里保存著沈落白的電話，當然，這並非沈落白給的，而是從別的途徑得來的。

  這通電話打過去，Carol期待著對方能夠認出她的號碼，哪怕沒有保存，至少能夠接聽。

  「嘟——」

  幾道聲響之後，電話的確接通了。

  原以為可以趁機關心對方，卻沒想到，那端傳來的是個女人的聲音。

  「你好。」聞聽語的聲音很有辨識度，一聽就是個年輕女人。

  「不好意思，打錯了。」Carol連忙掛了電話。

  她拿著手機去找沈落白的同事核對手機號碼，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對比，確認無誤。

  沒有打錯……

  打給沈落白的電話被一個女人接了。

  Carol不信這個邪，又一次打過去，終於聽到那道清冷疏離的男聲。

  「沈落白，是你嗎？」她得確認身份。

  沈落白不可否置。

  他的私人卡和公用卡都安裝在一個手機里，打來的或許是某個客戶電話。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Carol直接道明身份，「我是Carol。」

  「Carol小姐，有事嗎？」

  「我今天去公司找你，結果你同事都說你請假了，我想問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需不需要幫忙？」

  「沒有，不用，謝謝。」他果斷利索的拒絕。

  -

  Carol是從小被寵到大的千金小姐，身邊遇到的男生都想盡辦法討她歡心，像現在這樣主動對男人示好還是第一次。

  不過才幾回，Carol就偽裝不下去。

  Carol故意在公司樓下截住沈落白的去路，直接跟他挑明自己的意圖，「沈落白，你當我男朋友怎麼辦？」

  「我有女朋友。」

  「女朋友嘛，可以分的。」她還記得上次給沈落白打電話的時候是一個女人接的，不過她沒問。

  一是沒有身份，二是她不在意。

  沈落白卻說：「我現在的女朋友，將來會成為我的妻子。」

  言下之意，他不會分手。

  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Carol不信。

  現在的男女朋友談戀愛，誰不是分分合合，哪一對能堅持下去呢？

  Carol昂首挺胸，眼中是絕對的自信，「你跟我在一起，我爹地還會給你提供更多的資源。以你現在的上升速度，想要出頭還不知道要多久。我爹地只有我一個女兒，跟我在一起，你就可以擺脫現在的困擾。」

  缺錢、想往上爬。

  沈落白努力想要得到的東西，她都有，也可以施捨給他。

  這是Carol手中的王牌，畢竟好多男人都想借她的名義上位，可惜她不會給那些偽善的小人機會。

  「Carol，你爹地知道你，搶別人男朋友嗎？」聞聽語從轉角處走出來。

  「聞聽語！」看見這個女人，Carol差點跳起來。

  聞聽語大大方方走到沈落白身邊，當著Carol的面牽起他的手，沈落白手指一動，主動與她十指相扣。

  Carol眼皮子跳得厲害，「你是沈落白的女朋友？」

  「如你所見。」

  「……」

  在Carol沒有開口的時間裡，她緊咬著牙齒。

  她是認識聞聽語的，兩人不算朋友，但互相有幾分熟悉，因為她父親跟聞聽語的父親一直有來往。

  站在同一階級的兩個人，互相給對方留面子，誰也不怕誰。

  只不過，聞聽語這人，平時看著無欲無求，但凡是她想要得到的東西，誰也搶不過她。

  追男人追到聞聽語的地盤，Carol自認倒霉，「算了，不過是個男人，本小姐不要了。」

  「輪到你挑？」聞聽語對她的態度很不滿意。

  即便是放手，也不該用這種口吻。

  聞聽語在心裡暗暗給Carol記下一筆，沒過幾天，Carol就受到了一個小小的懲罰。

  當然，這些事情與他們之間的感情無關了。

  Carol跟聞聽語認識，這倒是令沈落白感到意外，但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他早知道，這家公司的老闆跟聞斌是認識的。

  沈落白告訴她，「暑假結束那時，聞叔叔來找過我，我拒絕了。」

  「不過我知道，我後來的工作能夠順利進行，也有他的幫助。」

  當初聞聽語跟父親做了約定，聞斌自然不會食言。無奈沈落白不是憑白貪便宜的小人，只好另找別的方式，幫他減緩生活上的壓力。

  聞聽語當初並沒有明確的答應父親要跟沈落白分手，所以她現在回來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幸運。

  「本身擁有才能的人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機會，你就當做是，遇見了伯樂。」聞聽語說話很有意思，從她口中講出來的道理令人無法辯駁。

  她試圖讓沈落白坦然接受那些機遇饋贈，「現在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憑你自己本事得到的。」

  沈落白低頭看向斜側方，反問道：「包括你嗎？」

  「嗯？」聞聽語在腦海中組織了一堆大道理，沈落白卻給她出其不意的反應。

  她頓了片刻，立即反應過來，抬頭注視他的眼睛，無比清晰的回答：「包括我。」

  因為被你的魅力吸引，才會不顧一切的奔向你。

  -

  住在鄉下的邱惠儀開始試著在家附近種菜，想到沈落白不用每天惦記著她的病情，可以隨心所欲的跟自己喜歡的女孩之待在一起，邱惠儀就無比滿足。

  「邱姐，該吃藥了。」

  「哎，就來。」

  專門請來照顧她的護工也很好相處，盡職盡責。

  邱惠儀不再排斥吃藥，慢慢的，發病的時間也在減短。

  她終於不用拖累兒子，這一點令她心情鬆快許多。

  寒假過後，聞聽語就在雲陽市找到專業相應的工作。

  沈落白如她所願搬過去，兩人同吃同住。

  聞斌知道這件事情之後臉色不是很好，聞聽語回去陪了父親幾天，任馨也在旁邊幫忙搭腔。

  聞斌對兩人談戀愛的事情仍然不贊同，但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反對激烈，因為沈落白的改變，他都看在眼裡。

  「老聞，你就別在女兒面前擺臉色了，我看那孩子挺好的，有本事，比大多數人都強。」在任馨看來，自己擁有的本領比家庭賦予的更重要。

  前者在哪裡都能往上爬，而後者只能依附家庭而活。沈落白要真是憑本事得到了更好的生活，說明這個男人值得託付。

  「唉……」聞斌重重的嘆了口氣，「你們兩個就知道氣我！」

  女兒喜歡，妻子也看得滿意，就他像個夾在中間像個罪人。

  「算了，我不管他們，到時候就看她自己後不後悔！」聞斌把話撂在這裡，實際上，心裡還是希望女兒不要後悔。

  他也希望女兒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共度一生，前提是，生活品質也得有保障，他才能安心。

  後來，沈落白讓聞聽語贏了！

  -

  實習半年之後，聞聽語回到學校參加畢業考試，順利拿到畢業證書。

  聞聽語離校那天，曾經的室友們約好吃散夥飯。

  「以後各回各家，天南地北難相見了。」

  「等你們結婚了，一定記得邀請我！」

  「我們寢室誰先結婚啊？」

  「就聽語有男朋友好吧？」

  即將步入社會的她們都在憧憬美好的未來。

  離開的時候，淚點比較低的室友直接哭了出來，趴在桌上都不意思抬頭，「感覺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另一個室友安慰，結果勸了幾句之後，反倒把自己給勸哭了。

  聞聽語也默默地嘆了口氣，雖然在這分離時刻所有感觸，但並沒有想哭的感覺。

  或許她生性涼薄，能夠真正被她放在心裡的人並不多。

  快要離席的時候，聞聽語給沈落白髮了一則簡訊。

  等她們下樓就看見等在餐廳外的沈落白。

  「這居然還有一個帥哥……」

  「那是我男朋友。」

  「嘶……聽語傳說中的男朋友終於出現了！」

  在她們畢業之際，終於親眼看見了聞聽語口中那個認識了很多年的男朋友。

  曾經她們猜測過很多，長得不好看或者別的什麼，沒想到，這麼帥啊！

  「般配，般配，祝你們幸福，以後結婚記得給我們發請帖。」

  最後的道別，是那樣的真誠。

  聞聽語難得露出笑容，她暗暗的戳了沈落白的手臂，「聽到沒有？結婚。」

  沈落白嘴角隱著笑，「再等兩年，我會把最好的給你。」

  -

  聞聽語畢業之後，繼續留在之前實習的地方，成為正式員工。

  沈落白的畢業成績也十分優秀，雖然他現在沒有做著與專業不同的工作，可他仍然會擠出時間專研醫書，準備考證。

  新年時，聞聽語應了虞稚一的邀約，可惜沈落白臨時出差，不能一起去。

  高中時的幾位好友重新聚集，是為了慶祝時奕跟虞稚一領證。

  這倆談戀愛都不走尋常路，進度永遠比別人快，出其不意就多了一層身份。

  聊天群里，喬樂芷跟姜覓爾在商量怎麼敲詐他倆。

  聞聽語沒冒泡，只是在私下給虞稚一轉了一個大紅包：註明：份子錢。

  這一點讓虞稚一受到啟發，在群里發出一句：【份子錢。】

  喬樂芷跟姜覓爾頓時消音。

  過了半響，黎少舟忽然冒泡：【我跟爾爾算一份。】

  姜覓爾：【附議！！！】

  又被秀了一臉。

  聚餐時，喬樂芷跟姜覓爾也沒放過虞稚一，總是說些別具深意的話逗她。

  虞稚一的反應是很有趣的。

  後來他們提起高中同學班聚的事，三個理科生同班，另外還有兩個是家屬，只有聞聽語跟理科一班和一班的人都沒啥關係。

  她默默吃飯，不參與這個話題。

  飯桌上的情侶也少不了互動，喬樂芷憤憤的移動凳子坐到聞聽語身邊來。

  「他們四個太過分了，咱們才是同道中人！」

  聞聽語不急不忙的替她倒了一杯飲料，「喬喬，我有男朋友。」

  言下之意，我不是單身狗。

  喬樂芷：「！！！」

  飯局快要結束時，沈落白過來了。

  聽說他剛出差回來，就親自開車來接聞聽語回家，單身狗又被秀了一臉。

  聞聽語心疼他，「剛出差回來，你該好好休息一下。」

  被強行推到副駕駛座的男人向右俯身，「不要質疑我的精力。」

  *

  聞聽語25歲那年，沈落白送上一枚鑽戒，向她求婚。

  聞聽語27歲那年，他們計劃中的孩子終於到來。

  如今他們生活穩定，孩子的出生就是驚喜。

  孩子大名沈純熙，因為女兒出生之前，聞聽語在翻書，剛好看到《周頌·酌》里那句「時純熙矣，是用大介」。

  熙有光明之意，用作名字也很好聽。

  原本聞斌跟女婿彆扭相處了幾年，如今外孫女出生，聞斌整個人都變了樣，見著沈落白都能笑出來。

  「純熙，小純熙，我是外公。」聞斌抱著外孫女，一直喊她的名字，偶爾還會不自覺的做出一些表情逗孩子開心。

  聞斌很喜歡這個外孫女，能抱她的時候絕對不會放下，面對外孫女的時候，臉上都儘量掛著和藹的笑容，生怕嚇著她。

  聞聽語觀察了幾天下來，悄悄拽著沈落白問：「爸爸他最近好像……對你很好？」

  有時候聞斌會主動找沈落白說話，買東西的時候還會問他的需求。

  沈落白是個明白人，他就直說了：「是因為純熙。」

  兩人討論到這個話題並不嚴肅，聞聽語甚至笑了出來，打趣他，「哦？父憑女貴哦？」

  「那有什麼不好？」

  「你會不會不高興？」

  他搖頭。

  因為現在所擁有的美好能夠讓他化解過往一切的不甘。

  沈落白俯身親吻妻子的額頭，眼底繾綣著溫柔。

  他說：「我只會愛屋及烏。」

  請相信，世界欠你的，總會以另一種方式還回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