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白彎腰拎起長凳上的塑膠袋,站在聞聽語身旁,「走吧。」
本是並肩的行動,聞聽語故意落後兩步,視線移到男人空出的那隻手上,唇角微微上揚。
在沈落白轉身時,她加速向前一步,手臂晃過,穩穩地抓住那隻寬厚的手掌,動作熟練地扣住指縫間。
沈落白身體一顫,心口暗涌的熱潮在那瞬間竄入全身,塵封於底的情緒頃刻間破裂。
他加重手指力量,貼著柔嫩的手心,摸到纖細的手骨,反手將她握緊。
這一次,他的選擇是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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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落白帶來的鑰匙解鎖房間大門,聞聽語順手將剛才遺落的鑰匙揣進兜里。
沈落白問:「你的手機是不是沒電了?」
「嗯,可我忘了帶插頭。」
「房間有,我去拿。」他們的手機相同,聞聽語的手機是最新的型號,比沈落白那個更新了好幾代,但充電插孔是通用的。
聞聽語單手抱著手臂,進入這個家,竟有種客人的感覺,沈落白倒是很熟悉,一看就經常來。
沈落白剛拿到充電線出來,正準備幫她充電,一通電話打進來。
沈落白把充電線遞給她,又往旁邊走了幾步。
聞聽語接過充電線,但並沒有著急給手機通電,反而是站在原地不動,目光追隨著他。
許是她的目光太強烈,饒是背對著也無法忽視。
沈落白回頭撞上她的視線,看似平靜的眼神下面不知道隱藏著多少壓抑的情緒。
他在心中默嘆,腳步已經往回走,在距離聞聽語一步之遙時停下。
這個距離,已經可以聽見電話另一段說話的聲音。
是醫院打來的電話,告訴他,邱惠儀已經安靜下來,休息了。
這是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原本負重萬斤的沉重感瞬間減半。
倒是聞聽語主動提起,「去看看阿姨吧」
沈落白微怔片刻,旋即岔開話題,「你不是餓了嗎?外賣點多久了?看看有沒有冷。」
他甚至將那外賣袋子提過來,開始動手去解捆綁的結。
聞聽語輕輕按住他的手背,阻止他的動作,說了另一句話,「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沈落白抬頭看她,女孩眸中蘊著清亮的光。
明明兩人說出口的文字聽起來就不在同一個頻道上,可偏偏他們都懂得對方的話。
聞聽語故意在他手背上撓了兩下,如惡作劇般,卻又與他討論著極其認真的事。
「你為什麼總是這么小心翼翼?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你可以要求我做一些原則內的事情。」
比如,見家長這種事情,在雙方願意的前提下,是完全可以的。而沈落白總是小小心翼翼的,不敢跟她提任何要求。
「沈落白,你是不是,不把我當女朋友啊?」她以玩笑般的口吻問出來,卻猶如堅硬的石頭砸在沈落白心頭。
他擁著女孩入懷,低頭在她頸窩間輕輕咬了一口,呢喃一句:
「求之不得。」
就差點把心臟挖出來捧到她面前,求她驗證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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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來電說邱惠儀已經休息,然而等他們進去探望時才發現,邱惠儀一直坐在床頭,兩隻眼睛都睜著,哪裡是在休息?
「落白。」邱惠儀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感知兒子的到來,然而在她抬頭的瞬間發現一個更大的驚喜!
「聽……聽語……」邱惠儀聲音顫抖,難以置信的望著迎面走來的女孩,顫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聞聽語看了沈落白一眼,隨後走到邱惠儀身邊。
在她伸出手的瞬間,邱惠儀準確無誤的握住,生怕她消失不見。
「你真的是……真的是……」邱惠儀激動地說不出完整的話。
聞聽語知道她的意思,連忙點頭,「阿姨,是我,我來看您了。」
「好,好,好……」邱惠儀連說了三個好字,兩隻手都拉著她,身子都從被窩裡探出來。
沈落白替她整理床被,邱惠儀現在都顧不上跟他說話,只怕聞聽語會消失不見。
確定她是真實存在的人,邱惠儀才試探性的問道:「聽語,阿姨想單獨跟你說說話,行嗎?」
又是哀怨的語氣,生怕聞聽語不答應她。
聞聽語微抿唇瓣,眼珠向上抬。
站在邱惠儀身後的沈落白輕輕點頭,自覺離開。
房間只剩下她們二人,邱惠儀終於可以問出心裡話,「好孩子,你,你能不能告訴阿姨,你先落白現在……還在一起嗎?」
原來,她最關注的還是兒子的幸福。
因為許久沒有見到聞聽語,她心裡不止一次猜測過兩人是否已經分開,可她不敢問,怕傷到兒子的心。
如今再次見到聞聽語,邱惠儀的內心別提多高興。
這豈不是證明,兩個年輕人還有感情?還沒分開?
她的兒子那麼優秀,偏偏帶著她個累贅。
她多害怕因為自己而耽擱孩子的幸福。
「阿姨,您放心,我跟他沒有分手。」聞聽語很認真的回答,更像是一種宣誓,「現在不會分手,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
「好,好……你一定要跟落白好好地在一起,那孩子真的很好,若不是我拖累他,他會比現在更好。」邱惠儀沒什麼文化,但她從口的好的必然就是最好的好,發自內心的好。
聞聽語發現,邱惠儀的心理壓力很大,這一切都源於沈落白。
兒子孝順母親,母親也疼愛兒子。
聞聽語跟沈落白說起這件事,還從他口中了解到一些關於邱惠儀的情況。
原本以為邱惠儀住院之後能夠得到好的治療,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犯病,可沒想到的是,邱惠儀的情況更加糟糕。
犯病的時候狀態能夠得到控制,但也更加頻繁,且沒什麼精力。
就好像是,越治越病。
但到了這種事情又不敢隨意斷藥。
聞聽語想了很久,最終決定把心裡話坦然說出來。
她問沈落白,「你有沒有想過,把阿姨送回老家?」
沈落白搖頭,「那樣我沒辦法及時照顧她。」
他在這裡還能賺錢承擔邱惠儀的醫藥費,可如果回去,沒有收入來源,邱惠儀的病怎麼辦?
聞聽語抓住他的胳膊,「你知道半年前,我為什麼會跟你說再見嗎?」
「因為我心裡清楚,那時候留在你身邊,看起來是不離不棄,可實際上你的心理壓力很大。你怕辜負我,在與生活對抗的同時還要分出心思考慮我的事情,儘管我叫你不用擔心這些,但你還是不希望我受苦對不對?」
「……」沈落白無可辯駁,因為聞聽語的字字句句全戳到他的心坎。
「我那時候就在想,如果分開能讓你好受一點,我可以離開。但那只是暫時的,等那段時間過去,我依然會回來。」聞聽語心思通透,想得很清楚。
她曾不止一次從邱惠儀口中聽她念叨著要回老家的事情。
當然,她知道邱惠儀不是喜歡那個偏僻的小地方,而是邱惠儀認為,在那裡才不會拖累兒子,那時候鬱結在心口的情緒才能真正得到紓解。
「你不辭辛苦為阿姨爭取來的醫療條件,或許在阿姨心中也是一種負擔呢?」
「這世界上,唯有人心最不可控。」
「明明雙方都寧可捨棄自己也要成全對方,一個心甘情願付出,另一個因為不忍辜負而承擔這份情意,卻把擔憂與不舍都壓抑在心底,開始埋怨自己為什麼這麼無能,成為對方的拖累。」
沈落白把這些話都聽了進去,他開始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曾經因為母親的病而把母親接到身邊,之後一直為此奔波,好像從一開始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孝順母親。
或許,他該試試另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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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聞聽語的幫助下,他們找到合適的個人護理師。
有些人不願意去鄉下,有些人為了生活,還是因為那高昂的護理費簽訂合約,去鄉下照顧人。
邱惠儀出院那天,心情格外的明朗。
得知要回老家,她是最開心的那個人。
沈落白跟聞聽語一起送她回去,當初政府-重新為他們搭建的房屋已經修好,距離聞聽語外公外婆家也不是很遠。
邱惠儀站在家門口,直接「攆」他們回城市裡,「你們回去吧,回去,我以後住在這裡,我高興!」
邱惠儀是真的高興,她雖然捨不得兒子,可她更喜歡兒子能夠隨心所欲的追求自己的幸福。
聞聽語跟沈落白走之前去看望外公外婆,兩個老人才知道他們已經在一起的事。
兩個老人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世面大風大浪,但好在生活安寧幸福。
如今他們的晚輩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們也都表示祝福。
「不過你爸爸那邊……」老人也了解女婿的脾性,恐怕不太好過。
聞聽語反倒安慰起他們來,「沒事的,我們會找合適的時間再告訴他。」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聞斌自然會同意。
*
回到市內,沈落白先送聞聽語回家。
擔心聞聽語餓著,兩人在樓下的超市選購了新鮮的食材,有商有量的討論著等會兒要做的晚餐。
「我不挑,什麼都可以。」聞聽語表現得很佛系。
沈落白推著推車直奔葷菜區域,「買點肉。」
東西準備好,回到家裡還得自己動手,聞聽語選擇打下手。
她問沈落白,「你覺得,你做的好吃還是我做的好吃?」
「我。」男人又恢復了惜字如金的狀態,且一點都不謙虛。
聞聽語關掉水龍頭,把洗乾淨的盤子遞給他,隨口聊起曾經的事,「大學那幾年我可是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的。」
上學的時候住在寢室,前幾年沒回來就在外面租房,兼職賺錢。
在外面吃一頓飯太貴,還是得自己在家裡做,這樣慢慢的把廚藝練起來。
不過,從小就學會做飯的沈落白擁有的經驗比她多得多,那廚藝不是吹的,聞聽語自嘆不如。
吃飯洗碗,兩人分工合作,緩慢的日常生活節奏給他們造成了一種住在一起很久的錯覺。
聞聽語將最後一個碗碟放進碗櫃,因為之前重疊太高,她踮了踮腳,沈落白從她身後,手臂越過她,取走那個碗碟放在最上層。
聞聽語轉身,從視覺效果來看,她整個人都被沈落白擁在懷中。
第一反應是退出去,可她正要行動時,又突然改變主意。
她斜睨了眼後方,雙臂從沈落白腰間擦過,身體推著他向前。
沈落白順勢往後推了幾步。
背後是洗手池,聞聽語壓過去的時候,沈落白背部撞到洗手台。
沒有撞疼,只是剛好挨近。
兩人的身體隔著衣服緊密相貼,讓他們都回憶起那個令人難忘的暑假。
縱-欲、歡愉。
可他們現在……
「我要洗手。」
「幫你。」
兩隻手分別抓住橫在腰間的手臂,繞到身前,再拉著她的手掌送至水龍頭下,按壓開關,溫熱的水流緩緩落下。
捉著她的兩隻手掌用水打濕,擠出洗手液抹除泡沫,十指交錯,從手心換到手背,將整套六步洗手法的過程演示了一遍。
當真是沈落白在幫她洗手,細緻清潔到手指間的每個角落。
最後,聞聽語舉起雙手,不由得感嘆了一句:「真乾淨。」
泡沫全被衝散,餘留在指間的水滴順著掌心往下滑落。沈落白取了紙巾替她擦乾大部分水漬,摸到她細膩嬌嫩的手骨。
女孩的手指跟他完全不一樣,乾淨、沒有瑕疵,連指腹都是白裡透紅的嫩。而他的手指因為常年勞作已經生了繭子,一層又一層。
剛洗過的手指很乾淨,她低頭親吻掌心,並不嫌棄,反而贊他手指修長,「手指真長。」
是一雙適合彈鋼琴的手。
心有所念,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如果以後我有孩子,我會建議他去學習鋼琴。」
沈落白下意識蜷起手指。
聞聽語偏偏牽住他的手指不放,還乘勝追擊,加強猛烈的攻勢,「你搬過來,怎麼樣?」
沈落白頓了頓,才回答:「你不用擔心這個房子,我經常過來。」
即便再忙,他每個星期都會過來打掃,這樣等她回來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居住使用。
聞聽語搖了搖,她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下學期開始實習。」她說。
「在哪邊?」沈落白問。
細白的手指按在他的胸膛前,速度緩慢的打圈,那張啟合的紅唇帶著別樣的誘惑,「你搬過來,我告訴你。」
「聽語……」
他在猶豫。
不知道是什麼讓他徘徊在原地,止步不前。
聞聽語鬆開手,慢慢的往後退了一步,在他的注視下,緩聲開口:「波伏娃的《越洋情書》里有一句話……唯有你也想見我的時候,我們見面才有意義。」
「所以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過於主動,而你順勢承受,是這樣嗎?」她的眼眸幽深不見底,讓人猜不透情緒。
「不是。」沈落白急急忙忙的否認,想要將她抓住。
聞聽語迅速避開,那隻懸在空中的手撲了個空。
她避開沈落白的觸碰,低著頭,「那就是,你只是打算談個短暫的戀愛,並不想跟我牽扯太多?」
「聽語,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這一次,他雙手鉗在她的肩膀,她便離不開。
「那還有可能就是,你喜歡上了別的女人,比如那個黑長直的清純美人……」
「唔-」
男人不善解釋,直接用行動證明他對她的感情,一如既往的熱情,甚至比從前更甚。
她被壓在廚房的牆壁,沈落白一隻手墊在她的後背與牆面之間,一隻手墊在腦後,以免她受到傷害。
來勢洶湧的烈吻承載著他努力壓制在內心深處的貪-欲,天堂與地獄,自律與放縱,本就在人的一念之間!
沈落白一改方才謹慎的模樣,被她親吻過的手指此刻正捏著她的下顎,破勢她仰起腦袋。
警告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聽語,不要刻意激怒我。」
他知道聞聽語在打什麼注意。
他跟她之間的感情和關係本就不需要言明,他們在就糾纏在一起,沉溺著無邊欲望。
如果他不能跟聞聽語走到最後,那麼這輩子也絕對不會再出現另一個人。
遇見的第一個人太驚艷,若是得不到,那他寧可孤獨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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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聽語氣息紊亂,最後被他抱回房間。
她還有力氣,雙腳穩穩的勾在他腰間,像從復古油畫裡走出來的妖精,「你看,很多事情,都要住在一起才方便。」
她知道沈落白自尊心強,哪怕當初刻意將鑰匙留下,他也不會趁機霸占,把這個屋子據為己用。
所以,她會用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引著他,直到他無法拒絕那一步。
她的雙腿被分開,重新觸碰到那隱秘的地方,容納著他的一切。
關鍵時刻,他忍耐得全身發汗。
這事發生突然,家裡沒有備用計生用品。
沈落白忍耐著退出去時,聞聽語握住了他,「在裡面也沒關係。」
「安全期嗎?」
「嗯。」
漂浮在海面的扁舟,一浪湧起,一浪平息。
聞聽語的手指穿過他那濃黑的發間,仰起頭,又一次「大發慈悲」的告訴他真相,「沈落白,我剛才又騙你了。」
「那個問題的答案,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