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恩不知道他保持了多長時間這樣的姿勢,只知道當他再次回神時,他一直相依為命的母親正在溫柔的注視著他,袁承恩一驚,母親什麼時候醒過來了。
「媽,你醒了。」將心中所有的思緒埋藏,袁承恩只給袁母留下一張笑臉。
袁母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一些,似乎牽扯的有些困難,雖說比之之前大了一些,但是卻是並不明顯,恐怕也只有袁承恩能感覺到她正在溫柔的看著他笑。
「媽,你現在的感覺怎麼樣,身體有哪些地方不舒服,你一定要說出來。醫生們都在外面,你儘管說。」袁承恩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關切,眼裡心疼的神色也是明顯。
袁母只是看了看兒子,笑了笑不說話,當然這所謂的笑也只是她自己認為的。
袁承恩看見這樣的母親,心下更不是滋味了,她現在還能這樣對著自己笑著,他還能看見她有些蒼老又帶著慈祥的面容,若是以後這樣的面容永永遠遠的離開了自己,他又該怎麼樣?
想到這裡,袁承恩忽然不敢直視母親的眼睛,他忽覺一股巨大的壓力襲來,讓他連喘氣的力氣也沒有了,他第一次在母親面前連聲招呼也不打,逃也似的離開了病房。
病房外,袁承恩這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想自己到底是衝動了,他剛剛的表現這麼明顯,母親一定是什麼都明白了。
病房內,病床上的女人雖然面上顯得很蒼老,但是那一雙眼睛還是很有光澤,就是這樣一雙眼睛讓這個女人看上去才不是那般難看,見到自己的兒子如此衝動的跑了出去,
女人的眼睛霎時間變得一片灰暗,能讓他兒子這樣失常的事情,無非就是她的病情了。
只是,沒有多久,她眼裡的光澤又重現。其實這樣也好,她總算是再也不用拖累兒子了,這麼多年若不是自己這副不爭氣的身子,她兒子的生活不知道過的有多幸福,說不定她連媳婦都有了,只是這麼多年,她一直拖累著他,才讓他的日子活的這麼艱難,這樣的結果,很好,最起碼她心滿意足了。
當袁承恩再一次回到病房的時候,心態早已調整好,只是他的眼光在觸及母親時,卻是有些小心翼翼。
他暗中觀察了許久,直到終於確定母親的面色如常時,他才在心裡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不知者總是幸福的,他不想將這些事情說給母親聽,免得母親聽了也恐慌,他們都是凡人,有誰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袁承恩做不到,他母親也做不到,所以袁承恩選擇了隱瞞。
儘管紙保不住火,但是能瞞一天是一天。
其實袁承恩的心理還有一些僥倖,雖然今天他們走投無路,但是明日說不定就遇上什麼貴人,好心拉了他一把,如果是這樣,今天告訴了母親,豈不是讓她白白恐慌。當然,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是人對於不可能的事情總是有一些僥倖的,或者說,這種心情很迫切,迫切到他想通過這種想法麻醉自己。
當然,第二日,袁承恩並沒有遇見心中所想的貴人,但是他也沒怎麼失落。
他在袁母面前的情緒控制的越來越好,背地裡無聲落淚的時間卻是越來越多。
只是他不知道這只是他自以為的而已,袁母早就對自己的病情猜測到了,但是她見兒子不提,她也不問,兩人都對這件事保持沉默,仿佛這樣就能太平。
母親住院的錢又不夠了,袁承恩咬咬牙又續交了一些,原本他還打算這次之後給母親換個好一點的病房的,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了,前幾天的意外事件,將他所有的『家底』掏光,所謂的家底,是他不要臉皮從親戚朋友那裡借來的,之所以掏光了,是因為那些人已經明明確確的表示不會在幫助他了,這一次不僅是從肢體動作中表現出來,已經上升到言語上層面了,但是他一點也不怪這些人,甚至很感激這些人,他們雖然以這樣的方式,但是他們到底是幫助了他,如若不然,這些年,他根本支撐不過來。
交過錢的袁承恩又回到了病房裡,這幾日裡,袁母的氣色恢復的很是不錯,現在她正坐在病床上,眼神卻是看向外面,也不知道她在觀察什麼。
袁承恩見母親看的出神,他也不打擾,徑直的走到一個桌子邊,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慢慢的削著。邊削著蘋果,袁承恩邊想著,他該感激這些人的,在這樣的時刻,還能想到給他送蘋果,雖然不什麼好蘋果,但是對於他們來說,已經相當於雪中送炭的行為了。
一個蘋果很快便被袁承恩削了一半,病房裡很靜,靜到只能聽見他削蘋果的聲音,袁承恩覺得這種狀態能保持一上午,因為通常,他和母親都不喜歡在上午說話,他是覺得這樣充滿希望的日子,卻是被他過成這樣,所以他不想說話,至於袁母,他並不知道為何,可能僅僅是不想說話吧。
「承恩,你看外面的天氣如何?」袁母忽然出聲,這是一個帶著些沙啞的聲音,但是依然能感覺到它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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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恩一愣,手裡的動作也不覺停了,不過他很快回道:「今天的天氣挺好的。」
袁母看著兒子的背影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究竟是有多複雜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她又張了張嘴,她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一時之間,病房又保持安靜了。
袁承恩直覺自己的母親有話要說,只是他等了又等,並沒有聽見什麼動靜,於是轉過身,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母親:「媽,你怎麼關注起天氣來了?」
袁母聽到這裡,也自然的接道:「我關注天氣不是很正常,不過,既然說到這天氣,媽卻是想起來,這一生中其實遇見過好多這樣的日子,還真是幸運。」
袁承恩有些錯愕,他並不是聽出來袁母的話外之音,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母親追求的幸福怎麼如此簡單,遇上這樣的天氣就覺得如此幸福,他忽然之間覺得母親如此悲哀,生活賦予了她太多苦難,但是她對於生活來說,卻從來沒有抱怨過,她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好天氣罷了。
袁母發現自己的兒子正在走神,也不在意,她用手攏了攏自己耳邊的頭髮,其實哪裡有什麼頭髮,一次次的化療早已經將她的頭髮剝奪了,如今這樣的動作還真是年輕時候的一個習慣,讓她保留至今,沒有摸到自己的頭髮,她的臉上不過微微失意一下,隨即就不在意的笑了一下,看了看這樣的好天氣,又轉過身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她又笑道:「承恩,你看,既然以前這樣的好日子有很多,那說明以後這樣的日子也是有很多對不對,你這麼年輕,還有很多好日子要走。
」
袁母這話其實已經說的非常直白了,表達的意思無非就是,她的兒子還年輕,以後有的是好日子,所以不要顧念她這個一直負累著他的媽媽。
只是袁承恩卻是並沒有聽懂這其中暗含的意思,他渾不在意的回道:「以後這樣的好日子是多,所以,媽你以後原來可以擁有這麼多的幸運呀!」最後一句提高了聲音,明顯是哄他母親開心。
而袁母也很給面子的笑了笑,隨後也回道:「是啊,只是不知道我還能享受多久這樣的日子。」聲音很平常,並沒有什麼負面情緒。
但是袁承恩聽了,他的好心情瞬間便沒了,他突然沉默了。
而袁母看到他這樣的神情,心中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不過她早有準備,所以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負面情緒。
而袁承恩這會忽然察覺自己剛剛的表現不正常了,連忙觀察自己母親臉上的神色,發覺袁母一切正常後,這才開始鬆了一口氣。
只是,他這一口氣,並沒有真正松下去,因為袁母已經準備和他攤牌了。
她見兒子一直這樣小心翼翼,心下早就不忍了,如今也到了一個合適的時機,袁母在心裡斟酌了一下,還是問了:「承恩,你老實告訴媽,媽的日子是不是沒有多少了?」
袁母問這話的時候,表情真的很平靜,可能是這麼多年被病痛折磨的,已經讓她有勇氣面對任何事情了。
袁承恩表情突變,袁母可是問到他最敏感,也是他最最在意的問題了,因此他的臉色很不自然,甚至聲音也有些顫音:「媽,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好好的,怎麼會沒有多少日子了!」
面對兒子這樣的回答,袁母只是笑了笑,到了她這樣的境地,她覺得已經沒有什麼接受不了的了,活著也只是拖累她兒子而已,所以她並不覺得有什麼負面情緒。
「承恩,這個世界上,你能騙得了別人,卻是騙不了我的,即便你可以隱藏也不行。今天我願意和你攤開,不是想向你求證什麼答案,只是想告訴我的兒子,這世上本來活著就容易了,你又比大部分人活的痛苦,我呢,一輩子有你這樣的兒子,已經非常滿足了,所以無論以後怎樣,我希望我的兒子能過的倖幸福福,平平安安。對了,以後遇事要多想著自己,媽若是離開了,你。」
「媽,你別說了!」袁承恩的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一雙眼睛也是通紅,那副樣子隨時就能掉下眼淚。
袁母卻是不停,有些話,現在不說,只怕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她希望自己的兒子以後能開開心心的,不要因為她這個病成為他一輩子的愧疚,所以這些話她必須要說。
「媽若是離開了,你…」
「媽,我求你,別說了!」袁承恩驀地跪了下來,情緒十分激動。
袁母也是震撼,一雙眼睛也是睜大,她沒有想到自己在兒子心目中如此重要,竟然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這個世上又有哪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子女,尤其是袁母這樣的情況,更是將她的兒子疼到了骨子裡,此刻見自己的兒子竟然跪在了自己的面前,袁母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兒子,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起來,媽不說了,媽不說了,媽再也不說了!」這聲音帶著心疼,夾雜感動,又帶著痛苦。
袁承恩見自己的母親哭了,他再也忍不住,眼淚留了下來,一邊說,一邊情緒激動的用巴掌扇著自己的臉頰:「媽,是我沒用,是我沒用呀,我沒錢給您做手術,我真沒用,我真沒用,沒用,沒用!」每說一個沒用,他就扇自己一個耳刮子,而且十分用力,看起來十分憎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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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母看著兒子做這樣的動作,只覺得就像是有人拿著一把刀在她的心尖上刮一般疼痛,那是她唯一的兒子,現在卻是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她一邊嚎啕大哭,一邊跑下床,向著兒子走來;「兒呀!你這是做什麼,你這不是要你母親的命嗎,你若是現在想讓媽離開,你就繼續打,繼續打下去呀!」說著,她便一把奪過兒子的雙手,其實她根本沒什麼力氣,最起碼在袁承恩面前是絕對沒有力氣,但是袁承恩到底是顧忌著母親的身體,由著母親將他的雙手控制住,也不反抗,卻是忽然之間抱著自己的母親:「媽,你不要丟下我,你千萬不要丟下我,我現在不管了,不管用什麼辦法,我一定要給你治病。」
而袁母聽了這話又是感動又是心酸,她拍了拍兒子的背:「傻孩子,你能有什麼辦法,咱們家的家底早八百年就拜光了,親戚朋友那裡,你也沒什麼臉面去了,再說了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的事,別人的日子也指不定難過著,所以不怪他們,更不怪我的兒子,再說了,媽的病是治不好的,即便是我兒子有能力也是治不好的,現在的醫學水平哪裡有這麼發達,你能讓媽在這個世上逗留這麼長時間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何來沒用之說,在媽的心裡,我兒子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兒子,以後你可千萬不要看輕了自己。」
袁母說這話的時候,手中的動作並沒有停,眼裡非但沒有灰敗之意,甚至還帶著希翼的目光,甚至還有著濃濃的驕傲。
她只以為這樣做能安慰到兒子,但是實際上袁承恩聽見母親的話,內心更加自責了。
這是他唯一的親人呀,是無論他在外面受到多大的委屈都會給他關心的母親,是無論他犯多大的錯誤也會包容他的母親。
如今,她正在經歷生死考驗,他作為她唯一的依靠,卻不能讓她的生命得到保證,明明不過是幾十萬的事情,怎麼就這麼難呢,那些個廢紙哪裡有他母親的命重要呀。
袁承恩有些絕望的閉上了眼睛,淚無聲的落下。
而袁母卻是一臉溫柔的將他臉上的淚給擦下去。這個時候,她的眼裡才敢流露出滿滿的不舍。
而閉上眼的袁承恩,在腦海中不斷的思索著,如今他還能請到誰幫忙,這些年他幾乎把所有能走的關係走遍了,不要說這麼久以來已經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搞得淡薄了,就是沒有這麼長時間的過程,幾十萬的事情他也不可能籌到。
那麼他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等死嗎?袁承恩不敢想像,若是沒有沒有了母親,他的人生該是怎樣的。
一定會有辦法的,天無絕人之路,當初那個男人講他和母親丟了,這天不是依然好好的。所以這一次也一定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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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猜猜誰幫助的。溜走,多多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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