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為天地立心

  沈知儀將官帽摘下來的那一瞬間起,整個宮城前面的廣場便是炸開了鍋,鬧騰了起來。

  之前看守宮城城門的金甲護衛,即便是再精神抖擻的小伙子們,在這樣大雪的天氣,也難免懶洋洋的。

  不想平地一聲驚雷,他們頓時慌了忙朝著沈知儀這邊跑過來。

  「喂!哪裡來的瘋子?還不滾開!不要命了嗎?」

  十幾個金甲護衛已經團團圍了過來,在他們的印象中,這一面鼓已經成了宮城門口擺著的一個吉祥物。

  吉祥物是沒有實質性意義的,沒想到今天居然有人過來這邊玩兒鼓,不要命了嗎?

  長戟在雪光的映襯下,閃爍著暗沉沉的寒光。

  齊刷刷對著沈知儀,沈知儀面不改色,將手中的官帽摘了下來,捧在了掌心中,抬起頭看向了四周圍過來的金吾衛。

  風雪讓他清朗英俊的臉龐多了幾分冷冽霜色,倒是將那些圍過來的金吾衛們唬得不敢靠前。

  他定定看著面前的金吾衛,抬高了聲調道:「我不是瘋子,我是新科進士第三十九名,後來參加了聖上舉辦的殿試,泉州府九品知縣,現為大理寺正七品文書郎,沈知儀是也!」

  那些金吾衛們這才看清楚他身上的官服,頓時一個個臉頰幾乎都抽搐了起來。

  這個傢伙在搞什麼名堂啊?

  沈知儀抬起手開始解自己的官袍。

  金吾衛們更是慌張了。

  「大人,您稍稍莊重一些!此乃宮城重地!大人不要給我等惹麻煩!」

  「不,我今天不是來惹麻煩的!」沈知儀將官袍解開,脫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的一身素色長袍。

  他長身玉立,孤零零站在了白茫茫的天地之間。

  他緩緩道:「古來讀書人,終其一生需要記得一點。」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我等讀書做官,為的便是這四句真言,否則讀的什麼書!」

  他抬高了聲調緩緩走到了鼓身面前,拿起了一邊的鼓槌。

  他這一輩子,無父無母,流浪過,做過商人,讀過書,參加過科考,還在金鑾殿中寫過文章。

  做過百姓的父母官,被調回到大理寺,捲入了朝堂的紛爭。

  最重要的一點,他曾經深愛過一個女人。

  如今他這身官袍褪去,烏紗帽摘下,又做回了平民,回到了起點,可那又如何?

  人生百態,世情炎涼,他都嘗過了,也不枉此生。

  這鼓槌落下,是生是死,已經無所顧忌。

  他仰起頭看向了宮城,看向了起伏連綿巍峨的宮殿,高聲喊道:「我——沈知儀,今天是為了冤死的陸家元淳姑娘,為了被害死的大理寺杜大人,為了那些成百上千的冤魂。」

  「我今天要敲響這一面太平鼓!」

  「今天——我沈知儀官位不要了!臉面不要了!連著我這如螻蟻般的賤命——也不要了!」

  「我只想向二皇子趙廣,向陳皇后,向陳國公討回一個公道!」

  四周頓時一片譁然。

  「什麼?」

  「杜大人是被人害死的不成?」

  「杜大人死得蹊蹺啊!」

  「我就說嘛,杜大人那般厲害的人,怎麼可能被殺了呢?一定是期間出了什麼岔子?」

  「這位不是那位中了進士科的沈公子嗎?」

  「永寧侯府少夫人的大哥!」

  四周的金吾衛也驚呆了去,這事兒看來不能善終了。

  先皇立下來的規矩,他們也不敢將沈知儀從太平鼓前拉開。

  這事兒還涉及二皇子,事情已經鬧大了,不是他們這些人能管控得了的。

  咚的一聲!

  沈知儀抬起了鼓槌狠狠砸在了鼓面上,震得耳膜疼。

  「第一樁罪,草民狀告二皇子趙廣私自開採鐵礦,屠殺礦工一百二十一名!」

  「第二樁罪,草民狀告陳家勾結鹽商,走私私鹽!」

  「第三樁罪……」

  宮城門口徹底亂了,消息不脛而走。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紛紛將最正中那個揮起手臂擊鼓的高大身影團團圍住。

  沈知儀一身素衣,像是暗夜中的一團光,將四周的燈火一點點地點亮,蔓延開來。

  李泉帶著一臉驚慌的李恆闖進了沈鈺珠的院子。

  沈鈺珠剛才又吐了幾口酸水,整個人被腹中的小混蛋折磨得奄奄一息,歪靠在迎枕上歇著氣兒。

  突然雲香疾步走了進來稟告,李泉和李恆避嫌站在了暖閣外面。

  「主子!李泉帶著李恆來了!大少爺敲了太平鼓!」

  沈鈺珠忙坐了起來,連帶著一陣頭暈目眩,她忙接過了一邊小丫頭遞過來的酸梅湯飲下,壓制住了噁心。

  「讓他們去書房等我!」

  「是!」雲香擔心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怎麼懷了身孕感覺比春熙肚子裡的那個還能折騰?

  她忙扶著沈鈺珠從床榻上起來,去了一邊的書房。

  李恆幾乎要哭出來了。

  「回主子的話兒,大少爺穿了官服今早去敲了太平鼓,後來被金吾衛帶進了宮城,到現在沒有出來。」

  「主子,大少爺會不會……」

  李恆今天一直處於驚嚇狀態,他到現在沒想明白,自家大少爺到底是怎麼想的?

  怎麼突然想起來要去敲太平鼓,他跟著大少爺去了泉州,之前還為大少爺能被調進京城做京官感到高興。

  怎麼轉眼之間,官兒沒得當,人也被金吾衛帶進了宮裡頭,會不會是被皇上給咔嚓了啊?

  這一遭自家大少爺告御狀告的可是人家親兒子啊,這不是找死是什麼啊?

  沈鈺珠的眸色一閃,站起身走到了窗前,看向外面的天色。

  之前吐得天昏地暗,連著晚飯都沒有吃,沒想到現在已經是深夜時分了。

  沈鈺珠臉上的神情突然鬆懈了下來,緩緩道:「沒事了!」

  「沒事兒了?」李恆頓時啞口無言,什麼叫沒事兒了?

  明明有事的啊!

  沈鈺珠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夜色。

  「如果大哥得罪了皇上,要殺,早就拉出去砍了。」

  「還能讓他活到現在,如今沒有消息恰恰是好消息!」

  沈鈺珠暗自冷笑了出來,不過乾元帝此番一定很生氣吧?自己的兒子做了這麼多惡劣的事情,而且敢私自開礦,鑄錢,這事兒不能善終了。

  「少夫人!」突然魏氏身邊的孫嬤嬤走進了院子,隨後也被下人帶到了沈鈺珠的書房。

  孫嬤嬤拿出了一封厚厚的信交給了沈鈺珠,神色間有幾分慌張,但是那眼神卻帶著幾分得意。

  「這是宮中璽貴人娘娘轉交給您的信,少夫人瞧瞧!老奴告退了!」

  沈鈺珠眉頭挑了起來,這麼晚了,慕熙彤給她送的什麼信?

  她打開信低頭看了過去,頓時神色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