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珠定定看著迎面騎著馬趕過來的陳思道,眼底的冷冽更是沉下來幾分。
突然身後一個人抓著她的手臂將她猛地一拉一拽,她瞬間被拽進了擠擠挨挨的人群中。
正是崇文街最熱鬧的時候,沈鈺珠這樣消失在鬧哄哄的人群中,陳思道哪裡還能再尋到?
他惱羞成怒,揮起了鞭子狠狠抽在面前幾個擋道兒的百姓身上,頓時四周慘嚎一片。
一直冷眼旁觀的二皇子趙廣,覺得無聊,轉身打馬離開。
陳思道也不敢多在此地耽擱,忙跟了上去。
最近二殿下心情不怎麼好,他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也是奇了怪了。
陸元淳有什麼好,不就是會寫寫文章下下棋,文縐縐的一個書呆子而已。
關鍵脾氣還死硬死硬的,也不知道殿下看上那個女人什麼。
從宗人府出來,他們幾個好兄弟給殿下接風洗塵,還包下了整個怡紅院,喝酒玩兒鬧。
那一夜,明明有那麼多美人伺候,殿下卻抱著一個長相酷似陸元淳的女子,嚎啕大哭。
簡直是要多丟人有多丟人,還將那個女子當成了陸元淳,一個勁兒下跪磕頭道歉,將那個女子都嚇傻了去。
他們幾個再也不敢請二皇子喝酒了,可到現在殿下貌似都沒有緩過勁兒來,一臉陰沉沉的,瘮得慌。
罷了,先放過沈氏那個小賤人。
下一回,別給他抓到她!
不然……
沈鈺珠心知身後之人將自己拽進人群中,也是為了她好。
她現在心頭憋屈得厲害,若是真的在大街上能尋著機會狠狠揍陳思道一頓,也是好的。
不過後果她也沒怎麼想過。
她之前考慮問題太思前想後,各種退路都想到了。
如今只想殺人!
沈鈺珠還是得同身後之人道一聲謝,等她轉過身,看清楚身後之人時,那個謝字兒,實在是說不出來了。
沈鈺珠正對上陸明哲那雙黑漆漆的星眸。
他穿著一件玄金色錦袍,頭髮用墨玉冠束著,冷冽,清俊。
自從上一次兩人在寧安太妃壽宴上鬧僵了以後,再也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站在一處過,更別說是說話兒了。
陸明哲還是先開了口,低聲道:「左邊有一家茶樓,世子妃若是無事的話,在下請世子妃喝一杯茶。」
沈鈺珠眉頭蹙了起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陸明哲也會規規矩矩稱呼她一聲世子妃。
她腳下的步子卻不知道該動還是不動。
陸明哲唇角滲出一絲苦笑。
「世子妃不必這般防著在下,是關於元淳的事情。」
沈鈺珠吸了一口氣,這些日子一直打聽元淳的消息,陸明哲親自下到了潭底尋找陸元淳的屍骨,她也想知道後續。
沈鈺珠跟在陸明哲的身後,朝著左邊的茶樓走去。
雲香和春熙如臨大敵,急急忙忙跟了過去。
更遠處還有千山也帶著人將茶樓四周圍了起來,如臨大敵的架勢。
陸明哲腳下的步子不露痕跡地微微一頓,心頭的那一抹苦澀快要溢了出來,她當真將他當作是敵人一樣防著。
明明他比慕修寒那廝更早認識她,與她相識相知相惜,到頭來她這般對他。
陸明哲微微垂著的俊眸,閃過一抹冷光,隨後倏忽不見。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茶樓的二層,陸明哲專門挑了一間僻靜的包間,帶著沈鈺珠坐了進去。
茶博士進來點了茶,小二端了精緻的點心,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大理寺寺丞陸大人請姑娘來喝茶,他們怎麼能不用心伺候著,再細心一看,請的可不是尋常人,居然是永寧侯府的少夫人。
乖乖喲!幾個人放下了茶點,能躲多遠躲多遠。
雲香和春熙守在門口,一顆心幾乎要跳了出來。
每次跟著陸家長公子攪合在一起,總能惹出什麼事兒來。
沈鈺珠坐定後,沒有絲毫的廢話,抬眸看向陸明哲。
「找到了嗎?」
陸明哲眼底滲出一絲痛楚,不似作假。
雖然陸元淳是他的庶妹,不是一個娘生的。
這個丫頭打小就安靜得很,也很怕他,更是規規矩矩得不像樣。
三四歲的時候,見著他,便已經懂得卑躬屈膝地給他行禮,討好他。
不想軟糯了一輩子的小丫頭,臨到頭居然做了這麼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不難受是假的。
許久陸明哲才沙啞著聲音道:「只找到了一雙掉落的鞋子,鞋子上面有血跡,破損得厲害。」
「還有半塊兒摔壞了的玉牌!」
陸明哲拿了出來輕輕放在沈鈺珠的面前,上面雕刻著沈知儀的小像,已經碎了半邊,露出了猙獰的碎玉邊緣。
沈鈺珠接過,攥在掌心中。
「能不能贈給我,我想轉贈給我大哥。」
陸明哲輕笑了一聲道:「也可!人已經不在了,他若是想要留一個念想,贈給他也罷。」
沈鈺珠用帕子將碎玉小心翼翼包好。
「陸姑娘的屍骨……」
陸明哲搖了搖頭道:「兩個可能。」
「那懸崖下面的深潭連著御河,她的屍骨可能被衝到了河裡,那就很難找了。」
「還有一種可能便是被野獸吞噬了,只剩下了一雙鞋子。」
「過幾天府上準備立一個衣冠冢,先入土為安吧!」
沈鈺珠明白,陸家也只能這樣了。
可她心頭憋著火兒,猛地抬頭看向面前坐著的陸明哲,聲音微顫。
「就這麼算了嗎?」
陸明哲眉頭挑了起來,看向了沈鈺珠,冰冷的容色滲出了一絲絲的殺意。
「現如今宮裡頭局勢複雜,魏貴妃被打入了冷宮後,陳皇后一人獨寵。」
「此女深得聖上歡心,盛寵不衰。」
「陳國公也不是個吃素的!」
「陸家還能怎樣?此事只能徐徐圖之!」
他頓了頓話頭道:「不過這筆帳我陸明哲暫且記著,以後會找他們要回來的。」
沈鈺珠點了點頭,緩緩站了起來。
該說的都說了,再坐在此處已無必要。
「長公子!」沈鈺珠看著他,臉上多了幾分整肅,「他日若是要替陸姑娘討回公道,請算我一份兒。」
陸明哲一愣,點了點頭。
「告辭!」沈鈺珠轉身大步走出了包廂。
陸明哲看著對面人去座空,就像是在他的心口處狠狠挖掉了一塊兒,他也跟著空落落的難受。
他站起身走到了窗邊,看著沈鈺珠出了茶樓的門,上了馬車,一直走出了他的視線。
他眸色漸漸變得銳利了起來,還有對某種物件兒勢在必得的果決。
包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勁裝男子半跪在陸明哲的面前。
「主子!」
「豫州那邊的消息!」
「說!」陸明哲眸色冰冷,話鋒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