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儀耳邊只縈繞著王媽轉告給他的一句話。
「殿試後,帶著陸家大小姐離開京城。」
這一句話足以說明一切。
母親今天去陸府提親被碰了釘子,此事怕是不好善後了。
他腦海中隱隱回想起妹妹沈鈺珠替他拿的主意,先斬後奏。
真的要帶著元淳私奔嗎?
他之前也不敢肖想元淳這樣的姑娘,可如今有了功名在身,和元淳又是情投意合,這才大著膽子托母親去提親。
不想居然是無果的局。
他一時間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吩咐王媽轉告一句話,說自己讓母親受累了,孩兒不孝之類的。
沈知儀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陸嬰的院子,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王媽走進了暖閣中,看著自家主子額頭上的傷,頓時心疼得緊。
她端著藥湯走了過去,沖陸嬰道:「大少爺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
王媽忙止住了話頭,覺背後編排主子不好。
可看著自家主子替大少爺平白挨了這麼重的傷,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陸嬰接過了王媽手中的湯藥,仰起頭喝了下去,苦澀絲絲縷縷蔓延上了心頭。
她冷冷笑道:「陸家的女子都是老爺子的工具,沒有自己的命。」
「我倒是希望元淳能跟著儀哥兒一起逃走,到時候儀哥兒殿試後,等到外放做官的機會,就帶著她走。」
「離開陸家那座吃人的活死人墓才是真正兒的好呢!」
陸嬰狠狠咬著牙,一邊的王媽看著燈影掩映在陸嬰的臉上,半邊臉陷入了陰影中,不禁狠狠打了個哆嗦。
這事兒總覺得不能善終呢!
連著幾天,沈知儀都坐臥不寧。
眼見著一個月後便是殿試的日子了,自己卻是一個字兒都看不進去,腦海中全部是陸元淳的臉。
嗔怪的,沉靜的,溫婉的,驚恐的……
他狠狠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看向了面前的書冊,小廝李恆疾步走到了暖閣的門外。
「大少爺,許公子來了!」
許茂山這一遭科考發揮得不是很好,只考中了明經科,連著進士科的尾巴都沒有摸到。
他這些日子都沒有和沈知儀聯繫。
本來兩個人都是從雲州城來的同窗好友,之前許茂山在雲州城頗有才名,本來中進士科是十拿九穩的。
結果考成了這個樣子,沈知儀也曉得自己朋友難過,便親自去拜訪,卻看不到他人。
如今他主動來,沈知儀忙命李恆將他請進來。
不多時穿著一件靛青色錦袍的許茂山緩緩走了進來,雖然眼眸中依然染著溫和的笑意,可臉色到底憔悴了一些。
「沈兄!」許茂山沖沈知儀叉手作揖,「一直不敢來瞧你,擔心耽誤了你功課。」
沈知儀忙苦笑道:「哪裡耽擱,我之前去尋你,你的家童說你出去了,這些日子怎的不見你的身影?」
沈知儀將他讓到了椅子上,命李恆看茶。
許茂山接過茶盞笑道:「從貢院裡出來後,覺得心境憋悶,便去京郊的風景處轉了轉。」
「對了,還沒有恭喜沈兄呢!」
沈知儀明白他為何心情煩悶,雖然中了明經科也不錯,但是許茂山素來心高氣傲,他的目標是進士及第。
可他這個被恭喜的人,卻也不開心得很。
大概看出來沈知儀的煩悶,許茂山抬眸看向沈知儀,定了定神道:「沈兄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莫非有什麼不痛快的事情?」
沈知儀心思一動,雖然許茂山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卻不能將陸元淳的事情說出來。
畢竟關乎一個女孩子的名節,他只得搪塞道:「沒什麼,可能最近有些累了。」
「莫不是為了陸家大小姐的事情?」許茂山打開了摺扇,扇了扇,卻笑了出來。
沈知儀猛地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好友,臉上的表情帶著不可思議,還有些緊張。
許茂山抬頭掃了一眼暖閣的門,用摺扇擋著半邊臉,壓低了聲音道:「沈兄,我有話說。」
沈知儀心頭一跳,忙命李恆從外面將暖閣的門關上。
「茂山?」沈知儀緊張地看向了許茂山,不知道自己的好友為何突然將話題扯到了陸元淳的身上。
按理說他和陸元淳的事情,許茂山從來不知道的。
許茂山緩緩俯身看著沈知儀低聲道:「我來你府上之前,被陸兄邀請去了陸府。」
沈知儀知道他說的是陸明哲,許茂山到了京城後,曾經借著他母親陸嬰的關係,和陸明哲牽扯起了聯繫。
他那個時候知道許茂山想要傍著陸府,可陸明哲這個人傲嬌得很,也看在他的面子上,和許茂山曾經一起吃過酒。
後來陸明哲所在的大理寺出了些重案,陸明哲就很少露面了。
這兩個人什麼時候熟悉到了此種程度?
沈知儀也沒有多想,一門心思只在陸元淳的身上。
許茂山盯著沈知儀臉上的表情,繼續道:「我剛去了陸家,還沒有和陸兄說完話兒,陸兄便有事出去了。」
「我也不能再待下去,準備離開陸府,不想半道兒被一個冒失的丫頭撞了!」
他說著拿出來一封書信送到了沈知儀的面前。
「是陸家大小姐身邊的丫頭給我的,她已經被陸家人關了起來,知道我是你的好友,便托我送一封信給你!」
沈知儀臉色瞬間變了變,忙打開了信封,看到了上面陸元淳熟悉的字體。
簡短又略帶急促的語氣。
「午時,毓秀河邊,烏篷船上!速來!」
沈知儀看著素箋上的話兒,一下子站了起來。
「沈兄?」許茂山抬眸看著沈知儀。
沈知儀死死捏著信封,沒想到陸家的人居然將她給關了起來,這如何是好?
「沈兄,有什麼事情嗎?若是需要我幫忙……」
「不……不用!」沈知儀忙回絕,這種事情怎麼好牽扯第三個人,讓元淳的臉面哪裡安放?
他拒絕得太生硬,隨後緩了緩語氣道:「茂山兄,此間事情,我求你千萬不可說出去!」
許茂山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我的為人你大可放心。」
沈知儀鬆了口氣。
許茂山也是個聰明人,哪裡看不出來沈知儀心頭藏著事兒,他起身告辭。
沈知儀親自將他送了出去,許茂山走出了沈府,背對著沈知儀的臉頰上一點點地陰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