轆轆的馬車聲軋過並不平整的驛道,馬車四面絲綢裝裹,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使人無法覺察這般華麗。記住本站域名
言恆坐在車裡,心裡暗暗高興著。蘇娘子交代他辦的二三事,都已處理妥當。下個月與那趙炎見面之前,須得做一些鋪墊。比如,讓人放出風去,說清河縣來了一位大財主,有門獨門的生意,有五十分回利。但莊家不是誰的本金利錢都收,須得對過八字,命格顯貴的,才有資格入局成為莊家的座上賓。
蘇娘子這招實在是太高了,他以前怎麼從來沒有想到過呢?
前幾日蘇娘子做的那道「獅子頭」,他吃了之後,三日不知肉味。明明只是普通的豬肉,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出來的。那日她曾說,若是有新鮮的極品的趙州白豬的前腿,並江南湖蟹的蟹粉,做出來的獅子頭會更好吃。這幾日他便著人到處去尋,尋到了上品中的上品,今日趕緊拿來張家村,想讓蘇娘子再做一次蟹粉獅子頭。
他還帶了二十年的陳年花雕,今日怕是又要醉臥鄉野了,想想就很高興。
臨近張家村,言恆正坐在車內搖頭晃腦地想像著蟹粉獅子頭的滋味,外面的車夫卻忽然一抽韁繩,那馬兒受了驚,前蹄一揚,整架馬車懸空,又重重落下。
言恆在車裡重重摔了一跤,一腦門撞在車壁上。
「喂!不要命啦!突然衝出來做什麼?!」車夫驚魂未定地怒斥。
「唉喲!唉喲!」
車外傳來女子叫疼的聲音。
言恆心道,不好,撞人了。急忙掀開車簾出來查看。
只見地上坐著一位年輕女子,穿著博袖的石榴裙,一見著他臉變紅了,用袖子遮住臉。
那裙子的顏色俗艷得刺眼,言恆不由得皺了皺眉。這鄉下女子穿著這麼艷的衣服,又不方便行動,這是要去哪兒?
還有,她卻臉紅什麼。言恆只道鄉下女子沒見過華服公子,沒有多想,拱手說了聲「姑娘得罪了,性命要緊,容在下幫您查看一下傷勢」,便走上去,上手輕輕抬起女子的蓮足。
那女子用袖子將臉遮得更全乎了。
言恆仔細查看了一番女子的雙足,見是無甚大礙,便道:「姑娘,可否試試站起來?」
「站、站不起來。」那女子小聲回應道。
言恆唯恐女子傷了哪裡,便道:「如此,我扶姑娘到車上去。」
言恆道:「男女授受不清,姑娘切莫怪罪。在下已婚配,絕無旁念。」只將一隻手伸過去給女子扶。
女子將一手搭過來,攀上言恆的手臂,慢慢將遮住臉的袖子放下。
她不放還好,這一放,將言恆嚇得後退了三步。女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那女子將眉毛塗作兩條黑乎乎的毛毛蟲,臉上施了兩坨艷紅的胭脂,臉卻塗得像鬼一樣白。
大白天的見鬼了!
言恆驚出一身冷汗。在離那女子三丈之外站定少頃,方才回過神來,原來那女子不是鬼,而是不擅裝扮的鄉下女子。
言恆哭笑不得,道:「姑娘為何作此裝扮?我還道是神婆呢。」
那女子聽得他如此說,捂著臉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言恆大囧,今日到底是怎麼了,出門遇怪人。
言恆拱手拜道:「姑娘若是行動不便,這車便讓給姑娘坐。」
說完便讓車夫將那女子扶上車子。女子見言恆不上車,大聲招呼道:「公子,公子不上來嗎?」
言恆道:「我這正要去張家村訪友,沒多少路了,我步行前往吧。」
那女子坐進車裡,只覺得車內香風熏熏、暖氣融融的,方才那位公子如此俊俏、如此有禮,簡直比夢中情郎還要夢中情郎。她忍不住掀開車簾往回看,只見言恆打開紙扇,在後面慢悠悠地走著。
女子伸出頭來回眸一笑,可把言恆嚇壞了。他趕緊用扇子遮住臉,拼命擺手讓車夫快走。
「先把東西送到見山兄家裡去,我這就走來!」言恆衝著那車夫道。
車夫見也沒兩里路了,便駕著車先行前往。
言恆沒走兩步,又聽聞路邊有女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這驛路沿著河谷修建,路邊就是一條河。大雪節氣已過,河面上已經半封凍了。言恆放眼望去,只見一女子穿著夏天才穿的單薄衣衫,站在冰冷的河水中大喊救命。
言恆看了一會兒,大聲喊道:「姑娘,站起來!你站起來!那河水才剛及腰呢,淹不死人!」
這邊廂,蘇憐早早接到了言恆的馬車和他帶來的極品食材。她一看到那食材,便猜到言恆是想吃上次自己提過的蟹粉獅子頭。那獅子頭做起來頗費功夫,她讓阿吉自己練字,抄上袖子便開始準備晚飯。
張見山從山裡回來,日頭已經西斜了,獅子頭也做得差不多了,卻還不見言恆的人。
張見山一進門就問:「憐兒在做什麼,這麼香?」
蘇憐道:「言大東家拿了些上好的豬肉和蟹粉,我做了獅子頭,都快做好了,還沒見著他的人。我已經叫他帶來的車夫循著來路去找了。」
不一會兒,車夫回來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稟告道:「今日不知是怎麼了,來這裡不到一里地的路,兩邊全站滿了村婦,一個勁兒地要給我東家塞閨女。東家被幾十個村婦纏著脫不開身,爺和娘子快去瞧瞧吧。」
蘇憐一聽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瞪了張見山一眼,都是這傢伙幹的好事。
蘇憐盯著張見山道:「你去,把大東家接回來。」
張見山淡淡一笑:「我去做什麼?沒準東家看上了一個兩個,不要壞了人家好事。」
蘇憐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傢伙也有這皮賴的一面。威脅道:「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去隔壁叫狗兒,來我們家吃獅子頭。」
張見山淡淡一笑,起身道:「去去去,我這就去。」
張見山來到村外,只見村里一眾嫂子們一手拽著閨女,一手拽著言恆,一個個的嚷著讓他負責。
「這閨女叫你給碰過了,你得認帳啊!」
「我家閨女都被你給看光了,你想賴帳?沒門兒!」
張見山見了這陣勢,掉頭就想跑。
言恆被十幾個婦女抓著,月白的長衫都揪變形了,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見到張見山,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大聲喊:「見山,救我!」
張見山苦笑,轉過頭來,急急抓住言恆的手便將他扯了出來,對村婦們說道:「各位嬸子、各位嫂嫂,今日且到此吧。」
張見山把言恆救了回來,轉頭讓車夫去里正那裡稟告,讓里正出面管管這事。
言恆兩眼發直,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長嘆一聲:「天爺!可真是嚇死我了!再也不敢來了!」
「哦,是嗎?」張見山道,「太可惜了,我還慶幸好不容易找到文定這樣的知己呢。」
蘇憐看著張見山,心道,你就可勁裝吧。
言恆再也沒有心思品嘗蘇娘子做的獅子頭了,草草扒拉了兩口,趁著天黑,連夜趕回了清河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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