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四野已是暮靄沉沉。記住本站域名
張見山合上柴扉,蘇憐把衣物抻開晾掛上,兩大一小便躲進了屋裡。
古代也沒啥娛樂,家裡更是窮得連蠟燭都點不上,阿吉早早地鑽進被窩裡睡去了。
蘇憐可不想這麼早上床,一來她需要好好梳理未來的規劃,二來也擔心那寂寞漢子對她有所圖謀,索性蹲在火盆子邊,用樹枝勾畫著思維導圖。
坐著坐著,渾身上下越來越冷。蘇憐瑟瑟發抖,聽著小崽子均勻的呼吸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睡下了。
張見山看著小女子的背影,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都已經冷得瑟瑟發抖了還不肯過來睡下。
「放心吧,我對你沒興趣。」張見山懶懶地說道。
猛一聽到黑洞洞的屋子裡傳來一個陌生的清冷聲音,蘇憐嚇了一大跳,渾身涼透了。轉念一想,這屋子裡除了張見山沒別的男子。
可是他話語裡那種清冷態度,跟白天時那個老實巴交的山野村夫判若兩人。
「見山哥哥還沒睡?」蘇憐強自鎮定。
「若我真有圖謀,何必等到現在?」張見山翻了一個身。
蘇憐心道,倒也是,人家之前就明說了,決不做勉強她的事。何況她自己要搞清楚狀況,現在除了這個家,天下便沒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蘇憐道:「見山哥哥誤會了,這幾日發生了許多事,憐兒又失憶了,心裡亂得緊,正想好好理一理思緒。憐兒這就睡了。」
那一頭卻再無回應。
蘇憐摸索著走過去,掀起被子躺下。她和張見山中間隔了一個阿吉,雖是一張炕,到底安心了些。
可是她兩輩子都從未跟男子同居一室過夜,心裡到底是忐忑。
火炕燒得暖烘烘的,偶爾傳來木柴噼啪爆裂的輕微聲響,蘇憐在夜裡想著心事,聽著窗外的風聲和身邊的呼吸聲,再不慣,真累了也就沉沉睡去。
雞鳴時分,蘇憐感覺到身邊傳來響動,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只見張見山已經起來了,正在穿衣服。
帶著勁力的線條,不是那種讓人恐懼的腫脹,而是乾乾淨淨的陽剛之氣。蘇憐迷糊中忘了避嫌,呆呆看了好一會兒。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目光,張見山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昨日做的陷阱里應該有獵物,我去看看,順便多打些柴回來,不然夜裡該睡冷炕了。」他旋又轉身,把短刀系在腰間,從牆上取下弓,搭在臂上拉滿。
弓如圓月,男子的側影透著凌厲颯爽。
以前在哪裡見過呢?
「別看了,再多睡一會兒。」男子淡淡一笑,健步走出門,又將門反手輕輕合上。
他走了,她睡得更安心一些。翻身摸到身邊的小崽子,發現那崽子渾身暖融融的,活像個小暖爐。
蘇憐把手揣到小崽子的懷裡,繼續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是天大亮。這個時候農家婦早就起來幹活了,蘇憐心想自己也該早點適應才好,便起身洗漱,把昨天米缸里僅剩的一點豆子掏出來煮了粥水,然後把小崽子喚醒,給他穿衣服,教他洗臉,伺候他吃早飯,還把昨天晾曬在院子裡的衣服收了回來。
剛收拾停當,鄰居家的二狗便來找阿吉玩,蘇憐叮囑他們不可跑遠,就蹲在院子裡玩。
正無所事事地盯著小孩玩泥巴,忽聽得院外有人喊:「憐兒!」
蘇憐循聲望去,正是那日撲在她身上哭的婦女。
「娘親!」蘇憐眼睛一轉,邁起小碎步迎上前去,打開門,見她娘臂彎里挎著一個籃子並一個包袱,激動地抱住婦女。
「阿娘!你可算了來了!女兒好苦啊!」說罷便撲在阿娘懷裡嚶嚶嚶哭了起來。
「我的憐兒啊!你怎麼忍心拋下娘?幸好救回來了,不然你讓娘怎麼活?」李氏抱著女兒也跟著哭了起來。
兩人哭罷,蘇憐順其自然地接過她老娘手裡的籃子和包袱,嬌滴滴道:「娘親來看憐兒,憐兒欣喜不勝,何必帶這麼多東西,累壞了娘親可怎麼好?」
娘倆手搭著手進屋,李氏環顧一周這家徒四壁的黃土屋,鼻子一酸,淚珠又湧上來。
「你那狠心的爹,殺千刀的!把我的寶貝女兒嫁到這種地方來!」李氏跺腳咒罵道。
「娘,女兒醒來之後,發現什麼事都記不起來了,只記得您是我娘,還有……還有見山哥哥救了我。」蘇憐楚楚可憐道。
「什麼?!憐兒失憶了?」李氏抓住蘇憐的手,緊張地看著她。
「嗯……醒來發現好多事都記不清了,憐兒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出嫁的,也不記得在娘家發生了何事……村里人說,說憐兒名聲不好……」蘇憐說著說著,低頭哭了起來。
以前沒想到自己演技還能達到這種想哭就哭的境界,蘇憐心中不由得惋惜,上一世該去考電影學院。
「唉!我苦命的憐兒!你是被趙婉貞那賤人給害了!」李氏恨恨道。
「趙婉貞?她是誰?」蘇憐問。她確實一無所知,裝失憶倒正合適。
「就是那殺千刀的腌臢貨!你爹抬進門的小婊 子!娘嫁到他蘇家二十六年,可吃了半輩子的苦!都是因為這個小 biao子!」李氏恨得咬牙切齒。
「阿娘,你快給憐兒講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蘇憐拉著李氏坐下。
蘇憐的爹蘇秦名雍和三年考了秀才,之後便一直不中,在縣城開著私塾。這李氏十六歲嫁給蘇秦名,頭兩年倒還恩愛,可李氏的肚子一直沒動靜。到了第三年上,蘇秦名奉母命納了妾,便是那趙姨娘。
趙姨娘嫁進蘇家頭一年就生了個兒子,名喚蘇慎。再二年又生了一個女兒,名喚蘇悅。這一子一女讓趙姨娘在蘇家的地位被抬到了天上。李氏被婆婆合著趙姨娘踩在地里欺負了十年,才有了蘇憐這一個女兒。
蘇憐雖是嫡女,卻是最不受重視的老么,母親在蘇家地位不高,她也跟著受委屈。好在她自小聰敏過人,兩歲起在父親膝下看別人讀書,竟然背書認字比私塾里那些哥哥們學得還快。蘇秦名時常感嘆,若蘇憐是個男兒就好了,必能考中功名光耀門楣。
女兒有父親的疼愛,蘇憐娘親的處境好了一些,可也讓趙姨娘恨上了這個聰明懂事的么女。蘇憐暗自喜歡蘇秦名的得意門生,名喚齊銳,但一直發乎情止乎禮,連話也沒說過幾句。蘇秦名本意是想給唯一的嫡女好好尋戶好人家,蘇憐也一直聽他的話等著父親安排。
今年春,齊銳要上揚州貢院去考春闈,臨走前給蘇憐偷偷寫了一封信。這信不知怎的落入了趙姨娘手中,叫她知道了兩人有情。趙姨娘的女婿、大姐姐蘇悅的夫婿陳定川與齊銳是同門,趙婉芬便使了一個毒計,叫陳定川拿著信騙蘇憐,說齊銳約她告別。蘇憐不去,陳定川還三番四次催促,蘇憐最後還是中了計。
就在蘇憐依約到達時,她爹也聞訊趕來。結果蘇憐連齊銳的人影都沒見著,便被冤枉說她與人私奔。
這事本來應該悶死在蘇家,卻不知怎的傳遍了整個清河縣,這背後自然也少不得趙姨娘的功勞。蘇憐原本說好的親事被退了,蘇秦名將蘇憐和她娘痛打了一頓,餓了三天,托人隨便找個山野村夫,恨不得把蘇憐嫁得越遠越好。碰巧張家村的獵戶張見山要續弦,蘇秦名彩禮也不要,草草把蘇憐塞進花轎。
蘇憐雖性格內向,可自幼步步小心、潔身自好,身為嫡女也是有些心氣在。落得這麼一個人人唾棄的結局,氣不過,便在成親當日、剛出清河縣的路上,趁著轎子過橋時,衝出花轎投河自盡了。
「幸好你那夫婿是個水性好的,立時跳下去把你救了上來。憐兒啊,娘親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你是娘唯一的念想,你要走,便把娘也帶走吧……」李氏抱著蘇憐痛哭道。
李氏抬手的瞬間,蘇憐一眼瞥見她手腕上有傷痕,急忙擼起娘親的袖子。只見那瘦弱的手臂上有七八條紅里透黑的新傷痕。
蘇憐倒吸一口冷氣:「他打你?!」
李氏把袖子放下,擦乾眼淚,捧著蘇憐的臉說:「只要我的憐兒好好活著,娘受點委屈不怕。」
蘇憐騰地一下站起。
她前一世出身寒門,父母都是普通人,但作為獨女,她從不缺少疼愛。世上竟有如此狼心狗肺的臭男人,不但戕害女兒還毒打妻子!
蘇憐咬牙切齒道:「娘,你等著,憐兒一定給你報仇!將來憐兒出息了,定要出去闖出一番天地來,帶娘一起過好日子!順便將那一家子爛人踩到泥里去,給娘出口惡氣!」
「女兒家家的,最要緊安靜本分過好日子,再大的天地莫過於夫家。」李氏道。
蘇憐道:「娘莫要說這種喪氣話。誰說女子不如男?憐兒死過一次,算是活明白了,咱們女子指望男人是死路一條,命運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
「憐兒!休要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李氏輕聲訓斥道,示意蘇憐小聲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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