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查查她的底

  木窗打開,引入了微明的天光,屋子裡瞬間有了一些亮光。Google搜索那人的眉目也清楚了些。花白的頭髮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地扭作一個結,用一根微微泛著暗光的烏木穿著,身上玄青的窄袖長衫極是利落,長風一吹衣袂翻起,如秋風快刀一般。衣如其人,那老人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緊緊繃著,面目肅然,一雙劍目炯炯有神。

  這木屋是他們的接頭之處,表面上看是山中獵人避雨歇腳的地方。但這屋子居於山勢險要之處,沒有上乘輕功根本上不來。

  張見山在木柴架起的火堆邊坐下,從身上掏出火摺子,點燃了柴堆,將身上被露水打濕的衣服烘乾。

  「近日可有什麼事稟報?」張見山淡然問道。

  「揚州、冀州那邊一切如常。京城裡有些動靜。」張忠保隔著火堆在他家少主對面席地而坐。

  揚州是天下漕運和鹽鐵絲布交易的樞紐,乃是朝廷經濟命脈,那邊有張家世代家奴宋氏一族在經營。冀州則是邊疆,也是張家發跡之地。儘管皇帝屠滅了張家滿門,但卻殺不盡天下張姓。冀州不僅有許多族老鄉紳暗中支持張家,就連掌管冀州八府十六縣的冀州將軍也是少主的義兄。

  「京城有何動靜,說來聽聽。」張見山烘著手,眼睛看著那尚且微弱的火。

  張忠保便將近日京城宮中發生的三五事如實匯報。

  張見山聽著,面色如常毫無波瀾。張忠保心中甚感安慰,少主頗有老主人年輕時的氣度,甚至比他爹更勝一籌。他爹當年權傾朝野,年少得志多少有些脾氣,少主幼年時經歷變故,如今才二十來歲,已如四五十歲一般老練,喜怒不形於色。

  張忠保稟告完畢,張見山思忖片刻,道:「時候未到,以不變應萬變吧。」

  張忠保應了一聲諾。

  平常這個時候,少主便要起身離開了,今日不知為何卻未動身。張忠保看著那年輕的少主,暗自揣度,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吩咐。

  張見山思量再三,終於說道:「去查一下蘇家那個丫頭。」

  張忠保一怔,緩緩求證道:「少主是說,蘇大小姐?」

  「憐丫頭。」張見山淡淡道,「查一查,他家女子在何處求學,女學之中可有精於經濟的先生。」

  他始終覺得,那憐丫頭聰明得有些異乎尋常了。

  張忠保卻沒想到,少主竟然要他查自己的枕邊人。少主獨身三年,娶個丫頭進門,只是為了掩人耳目,順便照顧阿吉。原本看中那蘇憐是個悶聲不言語的主兒,沒想到她竟然在出閣的路上投河。

  「老奴卻是聽說,那憐丫頭前日回蘇家鬧得天翻地覆。隔天還去了縣尉府?」張忠保試探問道。

  「縣尉公子新近娶妻,少夫人正是她的閨中密友。」張見山淡淡道,「這卻是我們棋漏一著,閨中女子也是有朋友人脈的。」

  「是老奴失職,請少主責罰!」保叔單膝跪地,拱手請罪。

  張見山道:「若她只是有幾個朋友倒還好了,關鍵是……」

  保叔低頭,等著他家少主把話說完。

  張見山卻不知該如何解釋他心中的疑惑。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教書匠女兒,僅憑著一本帳,就能看穿他人放利錢的伎倆,而且對市井之中利滾利的套路一清二楚。這事若深究起來,也不是不能解釋。畢竟女子一輩子的天地就是那四方宅院,自然要將全部心思都花在上面。家中經濟就是女子最大的權力,在這上面再怎麼鑽營,似乎也不為過。

  只是,那丫頭還有著利用人心做局請君入甕的心計,更有堅如磐石的意志。這真的是死過一回就能明白的事嗎?

  這件事張見山在心裡已經深思了好幾回,似乎每件事都能找到解釋。但他心裡總有一種感覺,事出反常必有蹊蹺,他不能放過任何一處蹊蹺,畢竟這女子是他身邊人,也是阿吉朝夕相處之人。

  保叔見張見山久久不言語,拱手道:「少主,老奴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保叔請說。」張見山回過神,淡淡道。

  「老奴斗膽揣度,少主心中疑慮之事,或許也正是老奴疑慮之事。」

  「唔?保叔擔心什麼?」張見山淡淡笑問道。

  「關節不在她自何處學到本事,而在於她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女子。行事太過張揚,恐壞了少主的大事。」保叔意味深長地看著張見山。

  這也正是張見山的憂慮所在。蘇憐不懂得隱忍,這樣的女子實在不適合留在身邊。

  保叔見少主久不答話,斗膽勸道:「少主,一個小丫頭不足掛齒。先前看走了眼,是老奴的不是。那丫頭在少主身邊呆的時日不長,應該什麼事都不知道。但為了確保萬全,不可簡單逐出府去,要做得萬無一失才好。若少主不便,這等小事交給老奴去辦便是……」

  保叔話還沒說完,只見他家少主緩緩抬起頭,兩道冷徹的目光掃了過來。

  張忠保立即跪下,匍匐在地道:「老奴僭越了!請少主責罰!」

  張見山站起身來,緩緩拍了拍身上的衣衫,淡然道:「她的事,自有我作主。保叔留意京城那邊的動靜便好,有事再報吧。」

  說完,他便推開門走了出去,一倏忽沒了影子。

  張忠保這才敢喘氣,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少主方才的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雖然自幼在鄉野長大,但他畢竟是張家的骨血,那股拒人千里的氣勢,與老主人實在是太像了。

  少主年少坎坷。他五歲時過繼給出了五服的遠房叔父,六歲時,全家被滿門抄斬。皇帝心狠手辣,就連張氏一族五服之外的旁支也不放過。當年少主跟著叔父流放,經過祁雲山時天降大雪,在山中又遇到了狼群。叔父為了保護他,被野狼活活咬死。他那位神秘的師傅與山下獵戶一起趕來時,發現他竟然還活著。一個六歲的孩子,竟然能將頭狼的眼睛刺瞎,自己撿回了一條命。當時他師傅便說,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

  當年就是在這祁雲山里,那位世外高人親自傳授武功絕學和治世之道。少主幼年便聰慧過人,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師傅三個月來一次,每次只留十日,其餘的時間,全靠少主自己用功參悟。他學李密牛角掛書,十二歲時已經飽讀詩書,閱盡天下兵法。

  從血海里這樣一路走來的少主,表面溫和,內心卻有著非同一般的韜略。他深知自己身上的責任,該決斷時絕不手軟。

  至於那個叫蘇憐的丫頭,就交給少主自行決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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