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宴低頭看了一眼她臨時準備出來的「菸灰缸」。
真是臨時的不能再臨時了。
就那麼一個礦泉水瓶子從中間豁開,剪口處都是一溜斜線下來的,到了斷口起點的位置都接不上,就乾脆將多餘的部分給剪掉,成了個梯形。
江年宴眼瞧著虞念這「手工」,一時間再多難以排解的情緒都瞬間化為烏有了。他啞然失笑,將她的作品推到一邊,低聲說,「不抽,沒事。」
虞念也知道自己手工丑,但她能做到視而不見。她在他身邊坐下,良久後說,「總要去面對,不是嗎?」
就像是她要直面自己父親有可能是害死千城的始作俑者這個事實,當然,作為女兒,誰都不會希望自己的父親是個殺人犯。
江年宴沒自艾自憐,自小到大的經歷早就讓他具備強大的應對意外的能力。
他說,「這件事虞倦洲十有八九是不知道的,但有必要讓他知曉。而嵐姨……」遲疑片刻,隨即又說,「可能才是關鍵。」
虞念沉默。
江年宴了解她,問她想到了什麼。
虞念思量著,「我在想我媽對湛川的態度,好像一直就是……嗯,說好聽點是客客氣氣,說不好聽的就是敬而遠之。」
如果說因為虞倦洲的關係,母親對湛家有意見也正常。但現如今阿洲已經被湛家認回了,母親對湛家的人還抱有牴觸情緒,那就很奇怪了。
或者是因為母親病情的緣故,她只能記住過往的事,可她每次面對湛川的時候又像是很清醒。
「如果能找到那條項鍊的話,就說明有關阿洲的身世還是有隱瞞。」虞念想了想說。「這樣的話,說不準能慢慢從母親嘴裡問出些什麼來。」
老宅沒出事的話,那母親只能將項鍊藏在老宅里,但現如今可未必了,老宅雖說保持了原樣,可很多物件都跟從前不一樣的。
這次輪到江年宴沉思了。
虞念看著他,沒催沒促。
良久後江年宴突然問她,「嵐姨發病的原因是什麼?」
虞念一怔。
隨即說,「虞家變故,我父親離世。」
「就是這些?」江年宴問。
虞念又是愣了少許,問他,「你想說什麼?」
「我只怕還有什麼原因是你不清楚的。」江年宴微微蹙眉。
虞念後背一緊。
不會吧。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認為就是這個原因。
可這個原因還不夠嗎?如果當年不是有阿洲在身邊,母親又瘋掉的話,她可能支撐她活下去的動力早就沒了。
江年宴輕輕拉過她的手,微微攥緊,似有提醒的意思。「我知道這件事再去回憶會很不舒服,但是念念你得好好想想,當時嵐姨發瘋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場景。」
虞念的確不願意去回憶過往,尤其是虞家敗落的那個階段。但是她自己說的,有些事終究要面對的。
她回憶說,「我當時是從醫院回來,那時候母親已經知道父親沒搶救過來了,等我到家的時候就看見母親坐在沙發上,披頭散髮的,整個人的狀態很不好。阿洲在安撫著母親,但母親的情緒顯然不對勁了。」
也是從那天起母親就瘋瘋癲癲的,很多事開始忘記,甚至變得連她都不認得了。
江年宴從她的描述中捋出重點來,「所以說,當你那天看見嵐姨的時候她已經發瘋了,在此之前你並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虞念說,「其實那段時間我母親的精神壓力已經很大了,要債的不停上門,再加上得知父親離世。那天整個虞家一團亂,下人們都被打發走了,我和阿洲分頭行事,分別處理要債的和父親的事。阿洲比我先到家,趕走了那伙要債的……」
說到這兒,她驀地一頓。
一股子寒意從脊梁骨蜿蜒而行,她抬眼看江年宴,眸波微顫。
江年宴知道她的恐懼,抬手摸摸她的頭,「念念別緊張,一切也只是我的猜測,嵐姨性子溫婉,自小就在優渥的環境下長大,被討債的那伙人給嚇著了也很正常。」
虞念的額頭輕輕抵在江年宴的胸口上,聽著他結實有力的心跳,像是極其強大的力量在安撫著她的不安。
她其實知道江年宴的想法,或許母親那天真的就經歷了比她知道的更嚴重的事。
因為當時她不在場。
她沒說話,卻被無力感和驚懼感圍繞著。
一個是她父親,一個是她母親,任何人她都不想聽到更駭人的事。
江年宴任由她靠著自己,大手輕撫她的後背。
兩人就沉在夜色中,沒開燈。
像是在為彼此舔舐傷口。
良久後虞念才開口,「如果就是我離開老宅時發生了什麼事,那阿洲應該會知道。」
他比她回去得早。
江年宴輕拍她的頭,沒多說什麼,輕輕吻上她的額頭。
虞念微微仰著頭,闔著眼,顫聲說,「阿宴,我真希望你是錯的,什麼都是錯的。」
是她自私。
就想著事情都到了這步田地了,就不想再壞下去了。
就將一切停留在這,多好。
江年宴的吻順著她高挺的鼻樑一路向下,低柔說,「我愛你這件事,不是錯的。」
他吻上她的唇。
力道輕柔卻是纏綿。
虞念在他懷裡,軟似水。
軟得叫他恨不得揉她進身體裡。
當虞念的後背貼躺在了沙發上,她輕喃他的名字,「以後的路會很難走吧。」
江年宴覆上她,卻因為她的這句話心潮澎湃。
她是想到以後的。
這就足夠了,哪怕繼續往前走的路是峭崖峭壁,他也認了。
「念念,有我在,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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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喬敏回北市的時候,虞念正好接到了劉恆衍發來的合作意向書。
劉恆衍找到了尾願的師兄。
就屬於魔法打敗魔法的那種。
劉恆衍親自打了電話過來,許是怕誠意不夠,還特意打了視頻電話。
見江年宴還在,微微一怔,「宴少還在南市呢?」
江年宴的臉橫進屏幕,反問他,「不行嗎?」
劉恆衍陪著笑,「我就是沒想到,宴少平時都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說正事,節省時間。」江年宴敲打他了一句。
虞念抿唇,抬眼瞅了他一下,這脾氣,可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