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聞言後沉默了良久,輕聲說,「媽,阿宴走了。」
「走了?」宋嵐微微蹙眉。
「是,他……離開虞家了。」虞念深吸一口氣,說道。
宋嵐想了好久,搖搖頭,「那孩子前陣子還來看我呢,也沒說要走的事。這可不行,不行啊。」
「媽,」虞念心口堵得慌,「人各有志,阿宴也長大了,我們總不能……強人所難。」
對於阿宴離開這件事,顯然宋嵐不是很能接受。末了說,「那孩子心思重,但對你是掏心掏肺的。」
虞念聽了這話別提多難受了,曾經的阿宴,的確是對她掏心掏肺,現在的江年宴帶給她的只有一身傷。
她不知道為什麼和江年宴的關係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像是冥冥之中註定要歇斯底里一段孽緣一樣。
也好,當是還他了。
曾經他為她受的傷,如今算是都一一還了吧。
就冷不丁想到了江年宴提到的那個人,虞念遲疑片刻,下意識去看院裡醫生。
那醫生也是聰明,知道她想問些事,悄然上前,防止宋嵐情緒突然變得激動。
虞念深吸一口氣,問宋嵐,「媽,您知道一個叫千城的孩子嗎?」
問完這話,她心裡七上八下的,就怕宋嵐的情緒一下失控。
然而讓虞念吃驚的是宋嵐眉眼間不見波瀾,只是微微皺眉,「誰啊?」
「您沒聽過這個名字?」虞念問。
顯然是沒聽過,宋嵐臉上都是茫然。
虞念本還想問宋嵐,父親之前除了帶回阿宴外,還有沒有接觸過其他孩子。可在屋子裡的除了大夫還有陪護,人多嘴雜的,這話也就沒問出來了。
鑑於宋嵐的身體情況,療養院的人沒讓她在醫院裡待太久。
回江南的事宋嵐還不知道,這是虞倦洲做的決定,屆時會先讓北市這邊療養院的醫生和陪護跟著前往江南,等宋嵐慢慢適應了再撤走北市的人。
這個方案得到江南和北市兩地療養院的贊同,宋嵐目前的情況雖說穩定,可不代表更換環境會沒有情緒起伏。
去看了虞倦洲。
虞倦洲知道虞念的事後剛開始挺著急,但剛動完手術他沒法下床,直到虞念能來病房看他了,見她一切都安好這次放心。
只是每每看見她脖子上的傷口,總會恨江年宴恨得牙根痒痒。
宋嵐瞧見虞倦洲躺在病床上後十分驚訝,打量了好半天,就肅了神情,「你姐姐受傷,你這也受傷,你們兩個又去哪淘氣了?」
又看向虞念,「不用多說,你弟弟都是被你給帶壞了,那麼膽小的孩子沒有你帶頭的話哪敢闖這麼大的禍?」
虞倦洲哭笑不得的,「媽——」
「是,媽。」虞念輕聲說,「阿洲都是被我連累的。」
虞倦洲無奈,抬眼看她,「瞎說什麼呢?」
宋嵐說,「看吧,一猜就是你這個小丫頭帶頭惹事。」
話雖然這麼說,但也沒有真正的責備之意。
想了想突然起身。
嚇了虞念一跳,趕忙拉住她,「媽,您要幹什麼去?」
「阿宴。」宋嵐說了句。
虞念一怔。
虞倦洲也愕了一下。
「媽,」虞念緊緊攥著她的衣袖,儘量穩住情緒,「剛剛跟您說過了,阿宴已經走了,離開虞家了。」
「不能讓他離開,還得把他叫回來。」宋嵐看上去很堅決。
虞倦洲聽了這番話雖說不悅,可對宋嵐還是很敬重的,他說,「媽,為什麼要叫阿宴回來?」
「看著你們啊。」宋嵐直截了當的,「他在虞家的時候也沒見你們這樣過,他一走,你們倒好,一個兩個的受傷。」
「媽……」
「嵐姨。」恰好是湛川進來了,輕聲喚了聲。
這一聲沒把宋嵐嚇著,倒是把虞念弄緊張了。
「嵐姨,您看這周圍保鏢這麼多,以後念念和倦洲不會輕易受傷的,您放心吧。」
宋嵐瞅著湛川,面色有遲疑,眼神里有打量的,好半天沒說話。
看得虞念一顆心都拎在嗓子眼了,生怕宋嵐的情緒會變得激動。
許久,就聽宋嵐問他,「你是誰?」
虞念有一度想阻止,但湛川已經回話了,「嵐姨,我是湛川。」
湛川眼裡有很堅毅的東西。
虞念知道,湛川對於當年的事知道得很多。
宋嵐盯著湛川又是看了好半天,皺眉,「湛川?」
湛川沒移開目光,接受宋嵐的打量。
宋嵐似乎想起來了,卻沒見情緒波動,就是哦了一聲,「湛川。」又問他,「你父親,回家了嗎?」
湛川一怔。
病房裡的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就聽宋嵐悠悠地長嘆一聲,同湛川說,「記住啊,凡事莫強求,人也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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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嵐這次給人的感覺就是,出了奇的清醒。
可說她是清醒吧,她腦子裡記著的還都是曾經的事。
湛川堅持要送宋嵐回療養院,哪怕他現在不能開車。司機都備好了,宋嵐卻死活不上車,她說,「湛家的車不該是我坐,而且,」她淡淡補上了句,「我也不認得你。」
湛川笑了,決定不提湛家,他說,「我跟念念是同校同學,在學校的時候我們關係很好。」
宋嵐看著他,眼眸里似有思量,但最後還是說,「不用了,我能自己回去,謝謝你。」
疏離又客氣的。
等宋嵐離開後,湛川陷入沉思。
宋嵐似瘋非瘋,說出來的話像是癲語,可又覺得意有所指。
她的那句凡事莫強求,人也一樣,是在說湛家對他父親的態度?還是實則說他?
湛川眸底平靜內斂,哪怕這話是說他頭上的,他也未曾急躁。
有些事發生了也就發生了,可有些人既然是緣分使然,自然不會放棄。
人生的可能無數種,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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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數日,虞念身上的傷恢復得很好。
湛川的傷勢恢復也挺快,虞倦洲能下地走動了,雖然不能太快動作,但出院後勤加康復訓練就可以了。
湛川和虞倦洲的行動力挺快,雖說人住著院呢,但已經安排好宋嵐入住江南療養院的相關事宜,醫療團隊和服務團隊都已經做好了接洽的準備。
這天早上,北市療養院的醫生和陪護帶著宋嵐搭上了飛往江南的航班。
江欣來醫院花園找虞念的時候,虞念正抬頭看著天空,像是在看雲,又像是在思考。江欣笑說,「這裡是市區,飛機不會經過這裡。」
虞念對江欣不排斥,見她來了,微微一笑,輕拍了一下身邊的位置,「快坐。」
今天的天氣不錯,花園裡散步的病人和家屬也多了起來。
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兩人所在的木椅是依偎著一株紫丁香樹,已經隱隱打了骨朵了。
這樣的季節,這樣的陽光總歸是舒服的。
江欣輕聲問她,「真要走了?」
虞念輕輕點頭。
「什麼時候走?」
虞念說,「後天。」
江欣驚訝,「虞倦洲的身體行嗎?」
「他目前不能做大動作,其餘的還好,慢慢恢復吧,那邊的產品線差不多陸陸續續鋪開了,總不能一直不管不顧。」虞念輕聲說,「現在阿洲身上的擔子不單單是虞家,你明白的。」
江欣明白。
一聲輕嘆,「可惜了。」
虞念轉頭看她。
江欣微微一笑,「北市最美的季節來了,可惜你要走了。」
「一年四季都有風景,就看心情怎麼樣了,心安了,在哪都是桃花源。」虞念輕聲說。
江欣看著她,「你倒是想得開。」
「用命掙來的日子,總要活得明白些才對得起自己吧。」虞念的目光看向遠方。
那些或康復或病重的人,不都是在努力地活著嗎。
江欣沉默片刻,「自從你出事以後,老三就一直沒回過江家,除了老劉,誰都聯繫不上他。」
虞念沒收回目光,淡聲說,「想找一個人怎麼能找不到呢?大不了就堵他家門口。再不濟還有老劉呢,你們要是堅持,老劉也不敢隱瞞的。」
江欣點頭,「你說得也對,只是老三的性子陰晴不定,這個時候也沒人敢去打擾他。」
虞念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見她不接話題,江欣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問,「念念,你對老三有沒有——」
「欣姐。」虞念不著痕跡地打斷了江欣的話,「那晚我朝著脖子紮下去的時候,我跟他所有的一切就都斷了,都沒了。看在奶奶的情面上,以後我若叫他一聲小叔,也算是抬舉了。」
江欣一愣。
「所以欣姐,以後別再提江年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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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虞念、虞倦洲和湛川正式動身趕往江南了。
喬敏有工作走不開,送別的時候幾番依依不捨。跟虞念說,「等我忙完這陣子就飛去看你們,你記住啊,回去之後有任何事都要跟我說,不能什麼事都自己扛著。」
虞念說,「我是回虞家,不是背井離鄉,放心吧。」
喬敏又看了一眼虞倦洲,虞倦洲沖她笑了笑,伸出雙臂,喬敏情不自禁擁抱了他。他叮囑,「安頓好之後跟你聯繫。」
喬敏點頭,眼眶有點紅。
虞念心裡也難受,這座城,她不經意來了,然後帶著傷痕走了。
湛川上前輕聲跟她說,「我們走吧。」
虞念輕輕點頭。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是啊,走了。
這座城,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