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覺得自己做了挺長的夢,夢回江南。
回到了虞家老宅,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回到了與阿宴初相見的時候。
那年正值院落里的香樟樹開花了,隱隱香氣飄進臥室,撫平了當時她被人挾持後歷經日日夜夜的擔憂和驚懼。
阿宴就來了。
帶著陽光和香樟樹的香氣。
虞念冷不丁地睜眼。
哪來的虞家老宅?哪來的香樟樹?還有那個寡言的少年都不曾出現過。
陌生的房間。
呼吸間都是酒精味。
她渾身酸軟得不行,坐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自己。頭髮披散著,身上原本穿的衣服也被換成了浴袍,她有了不好的預感,抬頭下意識巡視四周。
不知道身處何處,也不清楚這房間裡有沒有攝像頭。
手機也不在身邊,窗外暗沉沉的,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時間。
記憶一點點回來,電梯裡的場景定格在腦子裡。
虞念心口突突直跳,不詳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是江年宴。
是他的話沒必要用這種「請人」的手段。
虞念命自己冷靜下來,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拾回冷靜。
她踉踉蹌蹌下了床,房間裡亮著鵝黃色落地燈,其他燈都沒開。她想了想,將窗簾都拉嚴實,上前將落地燈關了。
窗簾將窗外的月光遮得嚴實,臥室里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她置身其中沒動,等眼睛適應了她開始四處巡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虞念在這個過程中也完全冷靜下來了。
還好,房裡沒安裝攝像頭。
重新開了落地燈,虞念第一時間進了洗手間,沒急著脫浴袍。在排除洗手間裡被安了攝像頭的可能外,她仔細觀察了一番這裡的鏡子。
落地鏡前她先是抬手敲了敲鏡子,聽聲音判斷了一下,然後又關了燈仔細看了看,確定洗手間裡都是單面鏡後才鬆了口氣。
脫去浴袍,虞念在鏡子前仔細檢查了自己一番。洗手間裡也沒見自己的衣服,重新穿好浴袍。雖說渾身是無力,但應該沒被占了便宜,是帕子的迷藥導致的。
不是江年宴的人,那能是什麼人?
季姿的打擊報復?
就算恨毒了她,季姿也沒可能這麼快就來綁人。哪怕這個時候季姿這座大樓坍塌,但站在她身後的工作人員不可能輕易放棄,肯定會拉著她做最後掙扎試圖挽回口碑。
除了季姿……
虞念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心猛地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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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譽會館位於城郊。
入山後有條天路。之所以稱為天路,是因為此路修於山脈間,道路兩側都是群山綠影的豪邁景觀,車子於山間穿梭別有一番風情,尤其是入冬後皚皚白雪時那更是賞心悅目。
這條路上鮮有車輛,因為這條天路直達會館,只限於會館的客人。
而說到紅譽會館外界知道得甚少,只知道是權貴之地。實際上會館最初的創始人就所屬京圈,特意找了清淨之地用來放鬆和侃大山,後來會館有更多的資金流入,一再翻新,成為京圈權貴重要的聚會場所。
能進到這裡的就只有京圈,或者能跟京圈人士關係極其不錯的人。外界有不少人擠破了腦袋想進來,因為有資格進到紅譽會館那身份和地位就不簡單了,而且在這裡也能交換到更多的資源。
老劉穩穩地開著車,兩旁山景嗖嗖過,落夜了,山影就顯得詭異不少。
「那個張玄文平時就不服江家,宴少你更是之前跟他沒什麼交往,你才下飛機,有必要赴這趟約嗎?」
司機老劉是江年宴的人。
就是純純粹粹江年宴的人,年輕時特種兵出身,後來在金三角一帶做了僱傭兵。與江年宴是舊識,江年宴回到江家時老劉正遭仇家堵截追殺,算是江年宴救了老劉一命,從那天起老劉就一心跟在江年宴身邊了。
所以老劉是為數不多的敢跟江年宴有一說一的人。
江年宴看著車窗外黑魆魆的山影,這條路他不常走,因為紅譽會館他不經常去,反倒是江擇是會館的常客。換句話說,但凡江家人到會館那都是座上賓。
良久後他說,「我跟張玄文是沒什麼交往,張玄文也很清楚我不待見他,偏偏這個時候他跟我說他得了一美人,這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得了一美人?」老劉詫異。
詫異的不是美人,而是江年宴就為了這麼一句話風塵僕僕而往下,太奇怪了。
江年宴從不是個重欲的人,而且打從認識他那天起就沒見他對哪個女人感興趣過,身邊也從不留女人,所以張玄文就僅僅用「美人」二字來引江年宴?
老劉一頭霧水。
轉性了?
再轉念一想,也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他不是親自插手了虞家千金的事嗎?
江年宴沒解釋太多,就嗯了一聲,「是,美人。」
老劉也就不問了。
心裡卻在犯嘀咕,這美人得美成什麼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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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館從經理到管家加上數多服務生都早早候在門口了,車剛停穩,經理就主動上前,恭敬引路。
紅譽會館其實占地面積不算大,目的就是不想太招搖。
可在外人眼裡,為了一個會館開山辟路這已經是很招搖的事了,所以哪怕會館就跟個茅廁那個小,所謂的「避免招搖」也不過就是掩耳盜鈴。
張玄文早就到了,揪了三個京圈子弟陪著他摸麻將。張玄文出了名的愛玩牌,澳門賭場他都是常客,這是圈中人盡皆知的事。
見江年宴到了,張玄文呦呵了一聲,將手裡的麻將牌往桌上一扔,「宴少大駕光臨了啊,幸會幸會啊。」
除了桌上四位,還有五六個人,也都是圈中的。江年宴進門之前他們有說有笑,侃天侃地,聊歷史聊經濟,穿插著聊女人的,杯中紅酒不斷,話題也就不斷。
江年宴進來後聊天的這幾位都不聊了,紛紛起身,一口一個宴少,麻將桌上的其他三位也趕忙站起來打招呼。
唯獨張玄文,吊兒郎當地坐在那碼著牌,嘴裡說著幸會,卻沒半點恭維的架勢。
在場的子弟里,也唯獨張玄文敢跟江年宴叫板,其他人還是很會審時度勢的。
今天在場的人當中大多數之前都沒見過江年宴,只是江年宴名聲在外,他們自然有所耳聞。紛紛招呼江年宴落座,張玄文提議,「宴少既然來了,玩兩把?」
桌上家世最淺的自然讓位,親自將椅子拉開,打著近乎,「宴少您坐我這,我這風水好。」
旁邊的人更會說話,「宴少坐哪,哪風水就好。」
「對對對。」
江年宴也沒客氣,坐了下來。
張玄文見狀吆喝管家,「快快快,把我存這兒的牌拿出來。」
管家趕忙去準備了。
「文哥,您在這兒還存牌呢?」桌上人問。
張玄文笑呵呵的,「那是,我這副牌可不輕易拿出來,今天你們是借了宴少的光才有幸得以一見啊。」
「哎呦,那我們可得多謝宴少了。」
江年宴接過服務生遞上來的毛巾,不疾不徐擦手,「能入張公子眼的都是好東西,今天我也有幸享享眼福了。」
張玄文身體微微前傾,笑看著江年宴道,「宴少,不瞞你說,就我這副牌世間罕有,隨便一張牌扔出去那可都是能當錢花的。」
「哦?」江年宴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那張公子是厲害了。」
很快管家過來了。
不是一人上前的,他身後跟著兩名服務生,搬了一個挺大的金屬託盤,托盤之上摞著東西,用塊白色錦緞布蓋著。
張玄文大聲豪氣的,「桌上清理一下,別讓桌上的麻將髒了宴少的手。」
服務生們動作利落,前腳收拾乾淨,後腳管家就命人將托盤搬桌上。
白色錦緞輕輕一掀開,頓覺金色晃耀。
定睛一看托盤裡的就是麻將,背面朝上碼放整齊,竟是用黃金打造的。
「瞧瞧。」張玄文示意了一下。
桌上人執起一張麻將牌看了看,嚯了一聲,仔細摸了摸,驚嘆,「用玉雕的啊?」
正面玉石背面黃金,玉石白潤細膩,絲毫雜質都沒有,拿在手裡把玩別提多滑膩清涼了。
張玄文得意洋洋,順手摸了一張在手細細把玩,「這就叫做金鑲玉,步步生花。」又看向江年宴,「我這副牌的玉啊是和田,當初可是我親自去新疆選的玉,做到牌面上只只價值連城了。」
江年宴沒摸牌,接過服務生遞上來的溫茶,輕呷了一口,滿意說,「茶不錯。」
「誒?宴少你這是在打我臉啊,我這好不容易得一寶貝拿給你分享,你連正眼都不瞧一下,讓我很受傷啊。」張玄文大聲豪氣地說。
又命管家,「碼上碼上,讓宴少嘗嘗鮮。」
管家立馬照做。
江年宴輕笑,「張公子豪爽,怕是這牌還是頭回上桌吧?」
「可不?宴少是貴客,好東西當然得留給宴少先嘗鮮了。」張玄文典型一副紈絝狀。
江年宴眼皮微微一抬,將茶蓋扣在茶杯上,語氣輕淡,「好東西留給我嘗鮮?包括張公子剛得到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