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宴的車能在這裡出現不是偶然。
更何況當黃太的車靠近時,他所在的保姆車還用車燈閃了閃,有示意的意思。
黃太的司機瞧見,詫異,「黃太,您看……」
虞念一下就明白了意思,忙讓司機停了車。見黃太一臉詫異,她解釋說,「我這邊還有點其他的事,就在這下車了。」
黃太是個精明的人,雖然沒看清車裡坐著什麼人,但光是瞧著那車牌就不簡單。想起之前林林種種的事,她輕拍了一下虞念的手,說,「在這下車真的沒事?你要是真的為難或者有什麼事就跟我說,能幫上的我一定幫。」
虞念微微一笑,「真的沒事,放心吧。」
下了車,虞念先是站在了路邊,等黃太的車離開了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沉沉的東西多了一層。或許就是現如今兩人的這種關係,別說是看見江年宴的身影了,哪怕就是看見他的車停在那她都心裡緊張。
就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在不在車裡。
剛要邁步,那輛車就調頭過來了,沒等她過街。
車門緩緩打開,虞念朝車內一看,江年宴在車裡呢。
「上車。」他淡淡說了句。
壓力莫名的就更大了。
虞念硬著頭皮上了車,車門一關,車廂內儘是男性的氣息,木質的卻帶著攻擊性的。她知道自己很沒出息,明明這麼抗拒他,明明見到他頭皮就發麻,可總是拒絕不了他的氣息。
像是此時此刻被他的氣息縈繞,密密匝匝地裹著她,讓她就不經意想到昨晚和今早的纏綿,他的氣息無孔不入,糾纏著她的體溫和呼吸一個勁往裡鑽,哪怕他用的是她的浴液,漸漸的也會被他的氣息所取代。
「你怎麼在這?」虞念輕聲問。
這個時間他不該應酬的嗎?
江年宴命老劉開了車,回了她一句,「等你。」
虞念一愣。
江年宴轉頭看她,姿態似悠閒,「早上我跟你說過的話忘了?」
虞念又是一怔。
說過的話?什麼話?
見狀,江年宴眉心一蹙。
虞念最怕他皺眉,一皺眉准沒好事,馬上主動挽上他的胳膊,壓低了嗓音說,「你今早……折騰得那麼厲害,我哪還有精力聽見你說什麼了?累都累死了。」
江年宴低頭看她。
她也忙斂下眸,不看他的目光。有矯揉造作的成分在,可心臟狂跳也是真的,她哪是習慣說這種話的人呢?耳根子控制不住的燥熱,臉也燙了。
車窗外路燈晃耀而過,車內光亮暗調,他看得見她微微霞紅的臉頰,媚而不艷俗,能勾得人心發癢。江年宴將臉壓低,笑問,「折騰得厲害嗎?我看未必,你都有體力在外面跑一天。」
「沒有跑一天,我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呢。」虞念趕緊解釋,「而且一個下午也沒耗什麼體力。」
說完這話虞念突然反應過來,盯著他,「你知道我來找許董?」
江年宴朝後一靠,「嗯。」
虞念心頭驚濤駭浪的,可真是什麼都瞞不住他。
可是,這麼盯著她有意思嗎?
「新魚竿許董喜歡?」江年宴又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問話。
虞念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原來你都知道。」
江年宴抬手輕撫她的額前發,「一到南州你就往最出名的漁具店裡鑽,我總得知道你的偏好吧。以前也不見你多喜歡釣魚,怎麼就突然熱衷了呢?」
將她的一縷頭髮別在耳後,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划過她的耳垂,引起她的輕顫。他的手指搭落在她的脖頸大動脈處,感受著脈搏的跳動。觸手可及的皮膚微熱,鮮活的身軀,甚至指尖上沾著女人的體香。
女人的脖頸如一截白皙的藕,細膩柔滑,令人愛不釋手。他就細細摩挲著她的頸部肌膚,腦子裡不經過浮過的畫面都是悱惻纏綿,還有她細細弱弱的求饒聲。
形同幼貓伸爪,清淺划過。
江年宴眸底深處的光漸漸暗沉。
虞念沒抬頭看他,就任由他的手指摩挲著她的脖頸,溫熱、刺癢,攪得她心神不寧。她說,「我的確是想幫黃太,許董那關是關鍵。」
江年宴收回手,「許董是個老江湖,為人做事相當謹慎深沉,今天卻能被你的魚竿收買,這個理由說出去也是會叫人大跌眼鏡。」
虞念沉思片刻,「只能說明他早有此意,只不過差個藉口。」
江年宴偏頭看她,「我以為你會覺得是自己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虞念搖頭,「我還沒那麼大的自信,你剛才也說了,許董是老江湖,那麼深沉的人怎麼會輕易被個魚竿打動?我猜想他早就有撂挑子不乾的想法了,可就是缺那麼一個機會。第一次我和黃太去找他,他自然不能答應,畢竟是董事會的一員,就算他要退也不能留爛攤子下來,勢必要觀察人心的。」
如果黃太是個心急的,這期間也好,還是今天見面也罷都會想盡各種辦法從許董嘴裡窺探、試探,也勢必會造成許董的反感。想成大事者首要條件就是心態要穩當,否則怎麼把舵生意場?
黃太是個沉住氣的,這點許董是看在眼裡的。
世間事變化莫測,人心也是難料,有時候恰恰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反倒會達到目的。
江年宴嘴角似有淺笑,「你的眼睛倒是毒。」
虞念抬眼看他,試探性問,「要按你的意思,許董這次會同意,對吧?」
「你自己沒有判斷?」江年宴反問。
「有,但我的判斷都是出自我的小聰明。」虞念輕聲說,「出自你的判斷就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江年宴似笑非笑。
虞念瞥了他一眼,又淺淺垂眸,輕聲說了句,「能生生從江年泰口中奪肉,又使得圈中上下尊稱你一聲宴少,足以說明你在商場上的手段了得,而且我還聽說江年泰又折了一個項目,我想跟你在南州時候的運作也脫不了干係吧……」
說到這兒她抬眼,撞上江年宴深沉的眸光後馬上又移開視線,「我的意思是,你生意場上經驗豐富,所有的判斷都不是想當然和心血來潮。」
她的聲音小小的,本意是不想讓老劉聽去太多。可落在男人眼睛裡,懂得示弱的女人何嘗不是吸引?江年宴就瞧著她低眉順眼的模樣,臉頰微紅,明知道有可能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但還是忍不住會失神。
「靠我近點。」他命令。
虞念渾身一緊。
「不想聽?」江年宴挑眉。
「想聽。」虞念識時務者為俊傑,趕緊湊前。
江年宴似乎被她的樣子逗笑,唇角微微抿起上揚,但弧度不大,就輕輕淺淺的那麼個彎度。他順勢圈上她的腰,低語,「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許董是個聰明人自然會拾階而下。另外,你的魚竿也不白送,又把姜成的手藝給搭進去,許董如果再不領情就不近人情了。」
虞念愕然看著他,「我搭上姜成的事你也知道?」
江年宴笑而不語。
虞念微微眯眼打量著他,有些想法就應運而生了。她微微直起身,「我知道了,那家漁具店老闆能把紀念版拿出來,跟你有關係吧?」她頓了頓又說,「老闆是發燒友,既然是私藏,就不會輕易把紀念版擺出來。南州酒店的地址是你選的,漁具店就在旁邊,不會這麼巧。」
江年宴眼底似有笑,淺淺淡淡的,「那家店的老闆我的確認識,但所有的坑都挖好了,你能往裡跳也是你的本事。」
挖坑的話聽著不合時宜,但暗裡是有誇她的意思。
虞念的嘴巴張了又合,良久後說,「是朋友還收那麼多錢?」
江年宴這次是忍不住笑了,「花你錢了?」
一句話懟得虞念無話可說。
好半天道,「那我還搭上姜成了呢。」
江年宴挑眉,「我給你搭了線,又往裡折了錢,你出點人力怎麼了?」
也是。
虞念又沒話說了。
車子往城裡開,霓虹朵朵砸在車窗上。她開口說,「你剛剛說在等我,為什麼要在外面等?你不是跟許董認識嗎?」
江年宴看著她,眼裡似有深意。
「怎麼了?」虞念不解。
江年宴似笑,「既然你做的是大事,就任你去折騰,我去了適得其反。」
虞念怔愣。
她萬萬沒想到他能這麼說。
關鍵是他的確是這麼做的。
明知道她在許董的莊園裡,明知道她在做什麼,然後就一直等在外面?
「你……等了多久?」
豈料這個問題問出來竟惹得江年宴的不悅,眉心皺緊,「你說呢?」
我說……
我哪知道啊!
虞念欲哭無淚地心說。
總之江年宴也沒具體說自己等了多久,反倒是問她,「你相信黃太?」
虞念想了想說,「看從什麼方面看了。」
沒簡單回答相信或是不相信,這讓江年宴另眼相看,他饒有興致,「說說看。」
虞念輕嘆,「我其實想得挺簡單,黃繼發用項目的事壓過我們,這種人就不是真心奔著合作去的,虞家的廠房合作是牽扯重回江南的大事,而且還是長遠合作,另外黃家再不濟在江南一帶也是財勢支撐,日後免不了要經常打交道,那依著黃繼發的性情,我並不信任他的長遠眼光。」
她頓了頓,思量少許繼續說,「黃太有求於我,我幫了她一把,而且是在她決定破釜沉舟的時候,做錦上添花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可雪中送炭之人少之又少。我就是要讓黃太在心裡欠著我的這份情,當然,利益面前人心會變,生意場上想要保持長久關係唯有利益,能同等對話最為關鍵,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江年宴笑看著她,沒說話。
「我說錯什麼了嗎?」虞念問。
「沒說錯,說得很透徹,說明你看得也很透徹,但是,」江年宴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你幫黃太,僅僅就是這麼簡單?」
江年宴看著她,目光如炬,忽而笑了。「既然你有你的考量,那就祝你馬到成功,但是提醒你一句,你光有聰明還不行,生意場上很多事光靠聰明還不夠。就問你一句,你覺得虞倦洲在商場上的考量強過你嗎?」
「當然。」虞念說。
心裡卻在打鼓,他這說一半藏一半的話真叫她難受,可又不能追著問,否則太過明顯,並且她隱隱有感覺,她的籌劃極大可能都被他看在眼裡了。
江年宴抬手,竟給了她一個腦瓜崩,她一怔。
「不,論聰明虞倦洲不及你。」
虞念捂著額頭,怎麼可能?
「虞倦洲是有商業頭腦,虞家出事後他扛到現在甚至有了起色,除了他看項目准外更多的是頗有手腕。」江年宴說。
像是夸虞倦洲的話,可虞念聽著他說得「頗有手腕」四個字就聽出了其他的意味。
「什麼意思?」
「生意場上不能太循規蹈矩,必要的時候是要另闢蹊徑,關於這點上你不及他。」江年宴靠在車座上,淡若清風的口吻,然後說了句讓虞念心肝俱裂的話——
「你真以為張玄文當時是欲加之罪?」
虞念一哆嗦。
抬眼看江年宴,好半天才開口,「你……又提張玄文做什麼?當時就是張玄文有心為難阿洲。」
江年宴笑了,反問她,「那虞倦洲後來打擊報復了張玄文沒有?」
虞念的一顆心從嗓子眼直往下降。
開始不安,也開始隱隱有了預感,她不想去系揣摩江年宴的這番話,可又不得不多想。
「你們的圈子阿洲不敢碰,所以他怎麼可能再去招惹張玄文?」虞念替虞倦洲說話。
江年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笑裡帶了點冷意,「張玄文調戲過你,被當年的虞倦洲揍得半死,你說他不敢去招惹張玄文?」
虞念喃喃,「今時不同往日……」
「你信嗎?」江年宴笑。
虞念心裡惶惶不安。
「不過不重要。」江年宴將她拉近,借著清淺的光亮打量著她的臉,「只要你留在我身邊,他的事就不重要了。」
虞念在他眼裡看見了一團火,匿藏在暗處的火,能燒人於無形,令人寒顫,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