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的情況比較複雜……」
手裡有溫暖近半年來有關身體和眼睛的所有檢查報告，沈醫生面色為難的說道：「初步判斷，還是跟當初她墜馬受傷後積壓在顱內的血塊有關。但是要判斷血塊的位置，需要做CT……」
「我不做CT。」
沈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溫暖打斷了。
她懷孕了，根本無法做CT。
謝聿川的身體有今天的局面，都是D造成的。
知道懷孕的那一刻開始，溫暖心裡喜憂參半。
歡喜於她終於有機會走媽媽了。
可歡喜過後，卻無時無刻不在擔憂，生怕寶寶有問題。
為此，她一直在期待孕期四個月時的四維彩超，到那時就會知道，寶寶是不是健康的，抑或者有沒有其他方面的健康隱患。
這個節骨眼上，她不會做任何對寶寶有害的事情。
更別說是CT了。
「如果保守治療的話，她的失明情況會持續多久，會不會惡化導致更加嚴重的後果，都未可知。」
沈醫生看著陸之躍道：「我建議先做個核磁共振。」
核磁共振沒有電離輻射，安全性較高，且不會對胎兒的生長發育產生負面影響。
而這，也是當下唯一能用在溫暖身上的醫療手段了。
再三確認核磁共振不會對寶寶有害，溫暖跟隨護士的指引換了衣服去了操作室。
陸之躍異常沉默。
溫暖失明失憶的時候，他就在身邊，再後來經由史蒂芬教授飛刀手術，他以為早就好了。
直到看到沈醫生手裡那一疊報告單他才知道，回到帝都的這半年多，溫暖又出現了好幾次失明的症狀。
而她誰都沒告訴，獨自承受了這一切。
想咆哮。
想揮拳相向。
卻不知道該沖誰。
操作室門嗡的一聲滑開的時候，陸之躍迎上去扶住溫暖，眼底儘是自責，「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溫暖笑著搖頭，「哥，我沒事。真的沒事。」
後知後覺她總是把她沒事掛在嘴邊，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
再想到從小到大她就是這麼過來的，陸之躍握緊溫暖的胳膊，「不會有事的……哥帶你回家。」
溫暖點頭，「好。」
不能麻醉做手術。
也不能吃藥治療。
溫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就這麼一直持續到她生完孩子。
又或許，她要瞎一輩子？
不過，也沒關係，謝聿川會做她的眼睛。
還有陸之躍，陸雲歌，孟小禾……他們都會的。
在車裡等了十多分鐘才等到去而復返的陸之躍，耳聽他話語輕鬆的說沈醫生會和專家會診，還勸她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說不定她明早睡醒睜開眼睛，就又能看到了。
陸之躍話語鬆快一如往常。
可偶爾掠過的幾個顫音泄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心知情況沒有他說的那麼輕鬆，說不定還比她過往幾次都要嚴重。
溫暖反過來安慰陸之躍，「哥，我真沒事，反正冬天了，我又懷孕了，那我就哪兒都不去了。有你們照顧我，我剛好心安理得的在家當米蟲。」
「好。」
陸之躍點頭，眸底一片猩紅。
車子停在陸家別墅門前時，孟小禾和陸雲歌飛奔而來，身後跟著俞阿婆。
不多時的功夫，連在陸氏開會的沈綏安都急急回來了。
一顆心重重的墜著，疼的像是被人錘了一榔頭。
可看到溫暖笑語盈盈，挽著俞阿婆的胳膊靠在她肩上撒嬌，沈綏安涌到舌尖的苦澀生生咽了下去。
「剛好天冷了，也沒什麼出門的必要了。小暖懷孕了，就在家好好養胎……之躍和云云的任務是好好備婚，小暖的任務就是吃好喝好養好寶寶，咱們一家人齊心協力，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先給一家人打了氣，沈綏安拍了拍溫暖的肩，「小暖，爸在呢，你會沒事的！」
就算真有什麼事，他養她一輩子。
後半句話沒說出口，可溫暖像是聽到了，甜甜的笑著應聲，「好！」
第二天早起睜開眼，看到眼前漆黑的一片，溫暖就知道，這一次不會再有奇蹟發生了。
下樓到餐廳，一聲「溫暖溫暖」過後，再沒了下文。
溫暖就知道，陸雲歌想問她，你能看到了嗎？
第三天。
第四天。
……
轉眼就到了19號。
天還沒亮，別墅門外就響起了鞭炮聲。
大門外，陸之躍和於非凡面面相覷。
陸之躍一臉嫌棄，「我回我自己家，到點了再從宴廳出發過來接新娘子，你來幹嘛的？」
「我……」
於非凡也沒想到會這麼湊巧，張了張嘴，覺得思妻心切的理由不夠充分，改口道：「我托人買到了效果極佳的化瘀貼，跟云云說好了，收到的第一時間就給小姨子送過來。」
陸之躍將信將疑。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別墅門。
陸雲歌一聲驚詫的「你怎麼來了」，陸之躍再回頭，眼睛裡的戲謔幾乎壓不住。
門也進了，穿幫就穿幫吧。
再說了，他也沒騙人。
把藥貼遞給陸雲歌，再三保證無副作用可放心使用，於非凡跟著上了樓。
天還沒亮，但陸家別墅已經忙碌起來了。
化妝師造型師接踵而至，睡眼惺忪的孟小禾和陸雲歌沐浴更衣化妝造型，再下樓，光彩照人。
婚車出發前往宴廳時，溫暖緊張的攥著沈綏安的胳膊，「爸，不會被我婆婆發現吧？」
這段時間陸家人進人出，來的全都是沈綏安和陸之躍托各種關係找來的醫生以及按摩師。
宋宛儀也來了兩次。
兩次溫暖都在午睡。
不想因為失明讓宋宛儀擔心，從而影響她的行程。
更不想因此讓謝聿川知道。
為了瞞住自己的失明，溫暖已經擔心了好幾天了。
「放心，不會的！」
沈綏安拍了拍溫暖的手。
沒告訴溫暖他早在幾天前就跟宋宛儀通過氣了。
宋宛儀也答應他不會表現出來，不會影響行程讓溫暖心存歉疚，更不會告訴謝聿川。
沈綏安心裡酸甜交加。
如果可以，他希望老天爺能把所有的苦難都施加在他的身上，而不是這樣折磨他的孩子。
「小暖……」
溫暖剛一下車就聽到了宋宛儀的聲音。
心裡一緊，胳膊被宋宛儀挽住。
「媽，您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好幾天沒見你了，著急來看看你。怎麼樣，寶寶最近乖嗎？……慢點走，小心台階。」
婆媳二人挽著手親熱向前，來往的賓客看到，再看向默默跟在身後的沈綏安，滿臉艷羨。
烏泱泱的人群後，一雙幽暗的眼睛死死盯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