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聲心跳
「好嘞, 姑娘您等著。Google搜索」
白衣僧人不敢與江影對視,借著雕刻許願牌的機會趕緊低下頭來。
他手中的刻刀木屑紛飛, 很快, 四個俊秀的字「永歲平安」已經出現在木牌上。
「好了。」
他將木牌遞給宋梔梔,「可要幫你雕刻下落款?」
宋梔梔想了想說道:「不用啦,我自己來。」
說罷, 她便接過了那木牌, 拉著江影走到一邊。
「冥昭借我一下。」
宋梔梔坐在青松下一塊乾淨的青石上。
江影手中暗芒閃現,他坐在宋梔梔身側, 將那柄柳葉小刃遞到她面前, 尖端朝著自己。
宋梔梔接過冥昭, 背過身去, 準備在許願牌上刻字。
「不給你看。」
她小聲說道。
已經傾身而上, 準備偷偷瞧一眼的江影收回了目光, 又坐直身子。
宋梔梔握著冥昭,在許願牌上小心翼翼地刻下「江影」二字,她雕刻的技術著實不怎麼樣, 所幸冥昭鋒利, 輕輕一觸, 那木屑便紛飛, 她才順利將字給刻好。
她刻完之後, 將許願牌上的紅繩拎著,借著樹間稀疏落下的陽關欣賞著自己刻的字。
也不算丑, 宋梔梔看著歪歪扭扭的「江影」二字, 心中如是想道。
「還你。」
宋梔梔將冥昭放在江影手心。
她溫暖的指尖拈著冥昭, 連同這柳葉小刃一道,落在江影的掌心。
江影的手下意識地一攏, 但只攏住了冥昭,宋梔梔的手如游魚一般逃了出去。
她將許願牌拿到江影面前,得意對他說:「我刻的,給你的。」
江影一愣,看著木牌上那「永歲平安」四字,目光落在宋梔梔刻下歪歪扭扭的「江影」二字上。
「嗯。」
看了許久,他涼涼應了聲。
「我掛上去?」
宋梔梔問,她覺得掛許願牌著實是件浪漫的事,誰管這樹下埋著什麼東西。
「好。」
江影自然不會提出反對意見。
青松比較低矮一些的樹枝上已經掛滿了許願牌,紅線纏繞在一起,宋梔梔不願意將她這個許願牌與別人擠到一起。
於是她理直氣壯對江影說:「你抱一抱我。」
江影覺得這個要求很奇怪,但還是走上前來,將宋梔梔攬入懷中。
宋梔梔猝不及防被他抱了個滿懷,腦袋埋在他的胸口處,她抬手捶了一下江影的背:「不是這樣抱啦!」
「我要把許願牌掛到更高的地方去。」
宋梔梔對江影說,「你把我抱高點兒。」
江影攬著她的腰,輕鬆把她舉了起來。
宋梔梔的視角驟然升高,放眼望去,只看到了許多人的頭頂,她伸長了手臂,往一根比較乾淨的樹枝上掛去。
但她的手短了些,沒能成功夠著,她便垂下手拍了拍江影的腦袋說道:「往前走一點。」
江影舉著她,又往前走了兩步,精準停在宋梔梔看上的那根樹枝下。
遠處正在閒聊的兩位僧人其實一直在偷偷關注他們二人,待宋梔梔離開後他們才小聲議論道:「這凡人姑娘怎會與江道友在一處?」
「江道友要拿回心,自然是要為了某一個人才會有如此想法,既然是與他一道來,那定然是這位姑娘沒錯了。」
另一位僧人小聲答道。
他們偷偷扭過頭看向宋梔梔與江影,只見那黑衣的高大男子抱著白衣的嬌小少女,將她舉得高了些,好讓她能夠到青松上略高的樹枝。
在陽光下,一黑一白的兩道身影,格外和諧般配,比尋常戀人還要更加甜蜜些。
「唉,不看了,沒意思。」
白衣僧人收回目光,語氣有些酸,「出家人看了都想還俗。」
兩位僧人再沒有關注他們二人,而宋梔梔則全神貫注想要將許願牌給掛到樹枝上。
她挑選的這個樹枝格外冷清,上面只掛了一個許願牌,孤零零地在風中飄著。
宋梔梔對他人許了什麼願望不感興趣,怎奈那個許願牌死活要飄到她的眼前,所以她就勉為其難瞥了一眼。
這許願牌看起來有些奇怪,其上無字,空蕩蕩的一片,只是右下角似乎是沾了血跡,一片暗紅色,而且殘破不堪,一看就是被人挑剩下的那種。
宋梔梔感到疑惑,但也沒有多想,只認真將自己的這個許願牌給牢牢系在上面,紅繩打了個死結。
「好啦,掛上去了。」
宋梔梔滿意地看著她給江影的這個許願牌在風中輕盈地飄著,拍了拍手,讓江影把她放下去。
江影抱著她腰的手往下一放,宋梔梔便穩穩落了地。
「許願並沒有什麼用。」
江影等到她做完這件事之後,才提醒她。
世間所有的願望,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實現,寄託於虛無縹緲的天命,有些可笑。
宋梔梔被他這麼一說,也並未氣餒,她站在江影身邊小聲說道:「只是圖自己開心罷了。」
「嗯。」
江影應道。
「去寺里?」
宋梔梔扭過頭,越過他高大的肩頭,望向他漂亮的側臉問道。
「走。」
江影牽著他往寺門口走出。
此時,蹲在宋梔梔肩膀上的球球格外躁動,它上躥下跳,「吱吱吱」叫了起來。
就算這隻心魔已經被宋梔梔馴服,現在這個狀態的它喪失了大部分記憶,但還是想起了它曾經來過這個地方。
宋梔梔伸出一根手指,拍了拍球球的腦袋,安撫了它一下。
她看到球球如此,更加對那素靈大師與心魔的故事感興趣了,一個性別為女的心魔與一位得道高僧,一看便知內里隱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宋梔梔下意識捏了捏球球富有彈性的身子,與江影一道走進千燈寺中。
千燈寺的主持慧靈大師已接到消息,在入口處等著他們,來往香客絡繹不絕,她站定在原地,朝江影與宋梔梔柔柔笑了笑。
宋梔梔望向這位女佛修,連忙行了一禮。
慧靈大師並不是拘泥於禮之人,她拿著手中禪杖,忙柔聲對宋梔梔道:「不用多禮,讓二位施主久等了,請入內吧。」
宋梔梔與江影一道,跟在慧靈大師身後,跟了進去。
「素靈是我師兄,他因被心魔啃噬神識,所以早些年圓寂了,舍利留在寺中千燈塔中。」
慧靈大師解釋道,「千燈塔三日後才開啟,二位施主可要再等等了,可在我千燈寺中禪房休息,寺中清淨,應當不會打擾到江道友您清修。」
宋梔梔微訝,沒想到他們到了這裡還要再等三日,待她回過神的時候,慧靈大師已經湊了過來,伸出一手逗弄了一下她肩頭的球球。
她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一股好聞的檀香味,慧靈朝她笑了笑:「便是這隻心魔將他神識啃噬,沒想到被施主您收服了。
現下江道友又為了您來取素靈師兄的舍利,可謂冥冥之中自有緣分。」
宋梔梔呆呆應了聲,她也沒有想到居然有這麼湊巧的事。
他們一路朝寺廟後方的千燈寺走,腳踩在落了枯葉的青石路上,發出有節奏的沙沙聲響。
不多時,他們來到千燈塔下,一座高塔矗立在眼前,古樸莊嚴,千燈寺圓寂佛修的舍利皆存放於塔中的佛龕里。
千燈塔下,坐著一位老僧,鬚髮皆白,白須垂到胸前,蒼老的皮膚宛如乾枯的樹皮。
「枯木大師。」
慧靈大師朝他略微頷首,「這二位施主江影與宋梔梔,要來取素靈師兄的舍利,這三日他們就在你這兒歇下,等千燈塔開啟後,你帶他們進去拿吧。」
許久,那緊閉著眼似乎在假寐的老僧睜開眼,沉沉應了聲:「好。」
慧靈大師安排好之後,便朝二人笑了笑,手執禪杖,翩然離去。
枯木大師佝僂著腰起身,說話的聲音低沉蒼老:「二位施主,隨我來吧。」
他領著江影與宋梔梔二人來到相鄰的兩件禪房前,將門推開,佝僂著身說道:「這三日住在這裡便可,我耳朵不大好,有時叫我,我聽不見,二位施主隨意便可。」
宋梔梔乖乖點了點頭,對枯木大師道了聲:「好。」
江影站在他身後,凝眸望著這老僧。
宋梔梔一路走來,有些累了,便對江影說了聲「我先進去」便鑽進了禪房裡休息。
而此時江影還站在她的門外,等著枯木大師自己離開。
枯木大師佝僂著腰,眯縫著眼,定睛望著江影,他不問世事,所以江影的事跡他亦未曾了解過,他看江影,不過覺得他是個普通修士。
但是江影身上的某一處東西吸引了他。
「江施主?」
他開口喚了一聲江影,聲音仿佛枯葉落地般蒼涼,「你全身的骨骼里,曾被紋刻下壓制修為的咒文,但現已失了效果,對麼?」
江影聞言,有些驚訝,沒想到這枯木大師一眼便看出他骨頭上曾被篆刻的咒文,於是他略微頷首道:「是。」
似乎是怕宋梔梔聽到,又開始瞎擔心,他讓枯木大師隨他一道進了另一間禪房。
「有何事,便直言。」
江影冷聲說道,「這是靈祇神教的封魔咒文。」
「江道友非魔,又何來封魔咒文一說,不過是他們懼怕你的能力罷了。」
枯木定睛望著江影蒼白的肌膚,骨骼下那黑色古老文字的篆刻隱隱閃現,又馬上消失。
江影只略抬高了下頜,不置可否。
「這咒文以上古流傳下來早已不用的古文字篆刻。」
枯木大師湊近了些,他太老了,眼神不太好,「江道友,你想知道這咒文上刻的是什麼字嗎?」
江影想,這封魔咒文難道刻的不是降妖除魔之類的文字,難道還能有別的?
枯木給人的感覺就仿佛是一株歷經滄桑的樹,他似乎看出了江影的疑惑,便沙啞著聲開口道:「壓制修為的咒文,對於被壓制修為的人來說是枷鎖,不同的人,需要紋刻的字當然不同,他們越在意什麼,便越要將什麼作為咒文里的主要內容。」
江影從未想過他骨骼上紋刻的咒文有什麼秘密,他冷著一張臉問道:「上面刻了什麼?」
「我有些不敢確定,還要再去查閱一下古書。」
枯木大師看向他的手臂,語氣謙虛,「江施主,等我去看看,晚上再來。」
江影應了下來,送枯木大師走出房門。
當晚,他與宋梔梔一道吃完晚飯,與她分別回了房間。
宋梔梔睡得早,只在傳音球里對江影小聲說了句晚安,便閉上眼沉沉睡去。
而江影則在禪房內修煉,等待著枯木大師的到來。
夜半時分,研究完古書的枯木大師敲響了江影的房門。
江影很快便打開門,枯木大師手提一盞燈走進禪房中,在昏暗的光線中,他面上的滄桑皺紋更顯深邃。
「江施主,給我看看。」
他對江影說道。
江影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他的膚色蒼白,在枯木大師手提燈盞的光線中,白得有些透明。
似乎是感應到有人窺伺,他的骨骼上黑色的咒文隱隱亮起又熄滅,仿佛呼吸一般的節奏。
這些歪歪扭扭、晦澀難懂的古文字在枯木大師看來並非沒有規律可言,他看出了這些封魔咒文全都是相同的片段在不斷重複。
他看了許久,吐息聲綿長。
在夜晚的風聲中,他手上的提燈搖搖晃晃。
江影看向枯木大師半明半暗的臉頰,聽到他開口問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
「江施主,今日與你一道來的姑娘,是叫宋梔梔麼?」
他問道。
江影很快回答:「是。」
枯木大師一愣,蒼老如乾枯樹枝般的手在江影蒼白冰涼的肌膚上拂過,骨骼上黑色的咒文跟隨江影的呼吸亮起又滅下。
他在猶豫,是否要將咒文上古文字代表的信息告訴江影。
因為每一串重複艱澀難懂的古文字,翻譯成現在通用的語言,僅有二字。
「梔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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