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照室,菜餚雜列,有葷有素,擺滿桌子,香氣噴人。石堅、九叔、秋生、文才、朱老闆、小珠、買辦洪、小紅、小紅媽圍桌而做,再加上買辦洪特別允許的洪家下人,也是坐得滿滿當當。
「堅叔,九叔,菜餚簡陋,招待不周,還請你們不要介意,動筷吧,一會飯菜涼了。」朱老闆熱情招待道。
秋生用筷子給小紅和小紅媽夾菜,「小紅,伯母,吃菜。」
小紅溫柔的眼波拂了秋生一下,把碗裡的雞肉夾到母親碗裡,說道:「我不能吃東西。」
「額!」秋生撓撓頭,尷尬道:「我忘了。」
石堅笑道:「我們這麼多人都能品嘗美食,卻讓小紅姑娘一人坐看,未免太殘忍了一點。我來給小紅姑娘做道菜吧。」
九叔似乎想到了什麼,驚訝道:「大師兄,你要……」
石堅沖小珠要了幾個空碗,一樣菜放一個碗中,開口念道:「南方赤帝,北方黑帝,變食神王,變食神吏,將此法食,隨吾所化,急急如律令,敕。」
接著石堅存思中觀想桌上美食美酒,一片法光灑入碗中,每樣菜都變多了,數量與桌上無異。
買辦洪、朱老闆、小珠、洪家下人看得嘖嘖稱奇,秋生、文才目瞪口呆,好奇地問道:「大師伯,這難道是我們道家的鍊度施食之術。」
「是的。」石堅一揮手,變出的法食倏地飛向小紅,「小紅姑娘,嘗嘗合不合你的胃口。」
小紅拿起筷子,夾菜放入小嘴,輕輕咀嚼,味蕾傳遞而來的久違感覺,令小紅又熟悉又痴迷,激動不已,淚光盈盈,起身行禮道:「多謝石道長,很好吃,應該說是天底下最美味的東西了。」
「真的假的?」
文才有些懷疑,伸手去夾,九叔喝道:「一桌子的菜還堵不住你的嘴啊,跟小紅姑娘搶食物,那是給你吃的嗎?」
「就是。」秋生附和道。
石堅解釋道:「小紅姑娘的法食是我觀想桌子上的菜變出來的,味道一模一樣。小紅之所以這麼大反應,主要原因是她很久沒吃過活人的食物了,乍吃一下,才會如此激動失態。」
眾人恍然,舉杯飲酒,小紅也端起酒杯,加入其中,香冽酒水入喉,竟似活人一般,臉上浮現兩片紅雲,眼眸微醺,美秀動人,直讓秋生看得兩眼發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食量小的已經停筷,坐著聊天,九叔、買辦洪、朱老闆還在喝酒,石堅時不時插句話。
忽地察覺到了什麼,石堅抬眼看向門外,喊了聲『小心』,身上電光閃滅,倏地出現在門口。這時九叔也感知到惡鬼來襲,起身喊道:「秋生,文才,開壇。」
二人反應極快,離坐奔出,抬著壇桌過來,迅速放置好紙、墨、筆、硯、香、燭、鈴鐺、香爐、桃木劍等物。
門外忽然陰風大作,風勢強勁陰冷,吹得門窗搖擺作響,灌進屋內,燭倒盤翻,嘩啦碎地,光線為之一暗。
一白一紅一男一女兩個惡鬼由高空翻落下來,手持利劍,刺向石堅胸口。石堅縱步上前,使了個空手奪白刃的招式,雙手攫住劍身,一陣輕雷過後,兩道藍白激電順著利劍傳遞到二鬼身上,二鬼立時抽搐痙攣,鬼哭狼嚎。
制服二鬼,石堅偏頭道:「師弟,你搞快點!」
「大師兄,你慢點,等等我啊!」
九叔穿上文才拿過來的杏黃道袍,戴上文才遞來的九梁巾,抓起桃木劍,挑穿壇桌上的戰書,放在燭火上點燃,腳踏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詞。
他動作越來越快,身後帶起一連串虛影,咒語念完,他猛地停下,將桃木劍上挑著的火焰往夜空中一甩,火焰盤旋上空須臾,徑直向東北方飛去。
「大師兄。」九叔喊道。
石堅身上電光閃了兩閃,抓著兩個惡鬼追逐火焰而去。出了上長鎮,隨手把惡鬼扔進極樂靈屋,交給百鬼噬魂大陣煉化。
此時暮色已深,明月漸凹,薄雲遮天,四野暝濛,飄在天上的火焰十分顯眼,黃哈隔老遠就看到了,臉色微微變了變,抓起一大把香點燃,正欲施法應付九叔,右眼餘光瞥見一抹光亮,警兆頓生,忙向左邊橫移出去。
滋滋,一道電光幾乎擦著他的肩膀飛過,落地即炸,壇桌以及壇桌上的罈罈罐罐,立時爆裂開來,碎片飛濺,泥土齊揚。
半邊身體被強大的雷電之力電得麻痹,完全失去了直覺,黃哈駭然失色,惶遽地抬頭看去,只見前方奇亮,電光燭空,耀目生白,隱約看到一個光影立在其中,仿佛無限高大。
他抬起拳頭,黃哈根本沒看清對方的動作,便覺周圍地面泥土騰空,一股股大力從四面八方湧來,就如同被人群毆一般,渾身上下不知捱了多少拳頭。
爆炸聲平息,黃哈的身體炮彈般飛射出去,人在半空,噴血如泉。一道黑影閃過,將黃哈接到懷裡,尚不等他反應過來,忽感脖子劇痛,兩顆尖牙刺破皮膚,切開血管,血液瘋狂向尖牙涌去。與此同時,還有一股冰冷力量注入身體,向各處擴散。
過了一會兒,黑影扔開黃哈,轉身對石堅行禮道:「威利見過主人!」
石堅淡淡地應了一聲,靜靜看著地上的黃哈,等待他轉化為吸血鬼。威利恭敬地站在一旁,早已沒了之前的硬氣和高傲。在飢餓和虛弱的折磨下,自詡高貴的吸血鬼也不得不地下高傲的頭顱。
沒過多久,黃哈變成吸血鬼,石堅將他收進靈屋煉化,得到他所有記憶,了解了前因後果。並按他的指引,找到了藏烏乃伊、蛇人的山洞,史公子也被關在裡面。
對這種人,石堅升不起任何憐憫之心。沒撞到他頭上也就罷了,既然碰到了,正好拿給威利恢復實力。
搜刮乾淨山洞裡的東西,石堅又去了趟史公子家,把史公子暗中藏起來的瓷器古董、金銀珠寶、玉石銀元統統收進靈屋,使得他的家產又增加了一代。
「大師兄,怎麼樣?」瞧見石堅回來,等候在堂屋裡的九叔快步迎上前,關心地問道。
「解決了。」
九叔、秋生、文才紛紛露出笑容,他們很清楚『解決了』三字的含義,黃哈不止肉身保不住,魂魄也應該灰飛煙滅了。
石堅就是如此靠譜。
買辦洪、小珠、朱老闆、小紅、小紅媽都很高興,除掉兩個惡人,皆大歡喜。
兩天後的晚上,秋生、小紅手拉手地走在街上,穿過熱鬧的夜市,來到鎮外圍的零散民居。這裡的房子又矮又破,榛棒怒生,跟山中荒墳似的。
秋生忍不住問道:「小紅,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帶你見個人。」
「誰啊?」
「到了。」小紅拉著秋生跨過垮塌的矮牆,大喇喇地走到窗前,戳破窗紙,示意秋生看屋裡,問道:「她好看嗎?」
屋裡坐著個十六七歲的俊秀少女,手邊放著針線盒,正對燭縫補,時不時拿針撓撓頭髮,神態極為認真,似乎完全聽不到窗外的動靜。
「挺好看的。」秋生如實回道。
「喜歡嗎?」
秋生奇怪道:「你問這個幹嘛,我今天才見過她,一點感情都沒有,哪談得上喜歡不喜歡啊。你要是問我喜不喜歡你,我肯定說喜歡。」
小紅環住秋生的腰,俏臉貼在他胸口,輕聲說道:「她叫小茜,今年十六歲……」
聽到『小倩』二字,秋生心肝猛顫。
「她還有個弟弟,才九歲。幾年前,她父母得病死了,他們姐弟兩相依為命。小茜為了掙錢養家,十幾歲就開始幫人洗衣縫補,一天做到晚,補貼家用。她家裡雖然窮,但小茜勤勞樸實,心靈手巧,你娶她也是一種福氣。」
秋生錯愕道:「小紅,你說什麼呀?」
小紅鬆開秋生,後退兩步,定定地看著他,嘆道:「你不明白嗎,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小紅,我不在乎你是鬼,真的。」秋生上前一步,小紅就後退一步。
「你不在乎,我在乎。」小紅說道:「人鬼殊途,我在你身邊只會害你,徒增罪孽。為了你好,我必須離開。同樣的,如果你真的喜歡我,請成全我,不要再糾纏我,這對大家都好。」
「下一世有緣的話,我還你這份情。」
說罷,小紅將一條褲子塞到秋生手裡,咚咚敲門,隨後隱身不見。
秋生急忙喊道:「小紅……」
「誰在外面?」
他剛要走,房門忽然打開,那個叫小茜的姑娘手裡拿著根木棒,俏生生地站在門口,審視秋生,當看到他手裡的褲子時,小茜愣了一下,俏臉唰地紅了,下意識攥緊手中木棒。
秋生見勢不妙,靈機一動道:「我剛剛回家,路過你家門口,在路邊看到這條褲子,是不是你家的?」
「是我……家的。」小茜牙齒咬著嘴唇,低頭說道:「請還給我,謝謝。」
秋生把褲子遞給小茜,邁腿欲走,忽覺雙腿發軟,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小茜一聲驚呼,下意識攙扶秋生。
「小紅,別玩了。」秋生暗暗祈求。
「你不用扶我,我自己能站起來。」
畢竟是陌生人,聽他這麼說,小茜也就退回門口,看著秋生。秋生一動,臉色倏地變了,他連手都失去了控制。
沉默片刻後,秋生尷尬道:「我身體好像麻了,你還是扶我一下吧。」
小茜噗嗤笑出聲,狐疑地打量著秋生,問道:「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迎客居。」
「你是小珠姐家的親戚?」
「不是親戚,我認識小珠的未婚夫買辦洪。」
小珠和外地大老闆訂姻,這件事已經在鎮上傳開了,小茜幫人洗衣縫補,接觸的人極多,自然聽說過小珠的未婚夫買辦洪,心中對秋生的警惕稍稍減弱了幾分。
看出小茜的糾結和猶豫,秋生善解人意道:「算了,你不用管我了,我不信她那麼狠心,讓我在這裡躺一夜。」
「他?」
「買辦洪啊,我沒回去,他肯定派人來找我。」
小茜點點頭,拿著褲子回屋,隨後抱著床薄被出來,「地上涼,墊著吧。」
秋生嘴角一抽,「謝謝你的好意,我可能墊不了。」
「這個傻子。」
躲在暗處的小紅暗暗為秋生著急,倒也沒有再做什麼,仰頭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悵然自語道:「秋生,祝你幸福!」
旋即飛身而起,返回小珠家。
石堅、九叔、小紅媽、買辦洪、小珠等人已在院中等候多時,她落入院中,對石堅他們行禮道:「石道長,我心愿已了,請你送我去地府吧。」
「不讓秋生送你一程嗎?」
小紅搖頭道:「當斷則斷,不該拖泥帶水。」
買辦洪開口道:「小紅,乾娘有我和小珠照顧,你安心投胎轉世去吧。」
「小紅!」小紅媽伸手亂抓,淚流滿面。
「娘!」小紅奔過去,抓著母親的手。
小紅媽強忍不舍,催促道:「娘有歸宿,你不要擔心,快些去投胎轉世吧,說不定下一世我們母女還能相見。」
「洪大哥,小珠嫂子,我娘就拜託你們了。」
小珠道:「你放心。」
「石道長!」
石堅點頭,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一道靈光匝地,打開陰司路。小紅看了石堅、九叔、母親、買辦洪、小珠、朱老闆等人一眼,毅然踏入漩渦之中,轉瞬已渺。
來小珠家的路上,小茜扶著秋生緩步前行,忽然,秋生忽然感覺麻木感消失了,開心道:「小茜,我好像能動了。」
「真的?」小茜微微喘氣道。
「真的。」
看著秋生活動手腳,小茜笑道:「你這病還挺古怪,既然能動了,你自己回去吧,我走了。」
「小茜。」
「怎麼了?」
秋生猶豫道:「天這麼黑,你家又那麼偏僻,你一個女孩子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你送我?」
「是啊。」
小茜無語道:「早知道剛才就讓你躺著了,白費我力氣,把我累得夠嗆。」
秋生笑道:「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某個讓我身體發麻的傢伙,等我回去再收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