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端著飯碗,大口扒飯,腮幫子圓鼓,還往嘴裡塞青菜,一片菜葉露在外面,吃相相當不雅觀。
芙蓉笑罵道:「你餓死鬼投胎啊,嘴上有菜葉。」
『吸溜』一聲,十五把菜葉吸進嘴裡,憨笑道:「今天肚子餓嘛。」
「幫人看馬,又不出力氣,怎麼會累呢?」
十五竊笑道:「我騎了一天馬。」
芙蓉白了他一眼,懶得跟他說話。十五覺得無趣,插進扁醫師和一休大師的話里,問道:「一休大師啊,你認識我大師兄諸葛孔平,那你認不認識我白柔柔師姐啊?」
一休大師含笑點頭,「見過白道友幾面,倒是和白道友的丈夫石堅道友相熟。」
十五大喜道:「大師和我師姐夫是好朋友?」
「常有來往。」
「哇。」十五興奮地叫了一聲。
芙蓉嗔道:「你要死啊,吃飯的時候大喊大叫。」
十五連珠也似地說道:「芙蓉,你是不知道,我最敬佩的人就是師姐夫,大師兄雖然把我養大,但在我心裡,師姐夫才是最厲害的,打遍嶺南無敵手,白師姐說放眼全國,也是有數的高人。」
「這麼厲害?」芙蓉有些懷疑。
十五急道:「騙你做什麼,你不信問一休大師,他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誑語,他的話你總信吧。」
一休大師證明道:「石道友是茅山派在嶺南的主事人,修行天賦卓絕,世所罕見,一身雷法已臻至化境,要說嶺南還真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放眼全國就難說了,誰也不知道山川大地上隱居著多少高人。不過在靈界各大派中,石道友確實是頂尖一流。」
扁醫師聞言驚嘆道:「不知此生有沒有福氣見見這位茅山的得道高人。」
十五笑道:「扁大哥,這有什麼難的,最近幾年,師姐夫每年都會陪師姐來快樂鎮祭拜師父,要麼是清明前後,要麼是師父的祭日。如果是清明前後,那應該快來了,到時我介紹你們認識,師姐最疼我了。」
「你師姐夫不疼你?」
「這個……」十五不好意思道:「我有點怕師姐夫,他看起來不凶,很平易近人的,可一見到他我就不怎麼敢說話。」
芙蓉評價道:「慫。」
十五臉龐漲得通紅,「你什麼都不懂。反正我說不出那種感覺,大師能理解嗎?」
一休大師輕笑道:「氣勢。」
十五眼睛一亮,拍手道:「沒錯,就是氣勢,師姐夫看你一眼好像能把你看透,目光有如實質一般,讓你喘不過氣來。」
扁醫師、芙蓉面面相覷,眼中流露出期待之色,迫不及待想見見這位奇人。
「十五,石道長來了,你一定通知我們一聲,我們過去拜見。」扁醫師叮囑道。
十五拍著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扁醫師平素對鬼怪靈之事不是很感興趣,聽了十五的話,立時生出好奇心,向一休大師打聽石堅的事跡。一休大師和石堅、四眼、九叔的關係都不錯,樂得替好友宣揚名聲。
一頓飯吃到戌時才結束,扁醫師、芙蓉猶覺意猶未盡。
扁醫師看了看門外的天色,對十五、芙蓉說道:「十五,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芙蓉,把碗筷收拾一下放灶台上,你手受傷了,不要碰水……」
十五看了看芙蓉纏著白布的手,笑道:「扁大哥,洗碗什麼的我拿手,我幫芙蓉洗……」
「這……」
芙蓉心裡甜滋滋的,嘴上卻道:「哥,讓他洗,天天來我們家混吃混喝,臉皮比城牆厚。」
「嘿嘿。」十五撓頭傻笑。
扁醫師看看十五,又看看芙蓉,沒好氣道:「你們自己安排吧,我帶大師去房間。」
說罷,領著一休大師去往後院寢居。
安置妥當,扁醫師返回醫館正堂,路過藥房,想起之前洗好的藥材,也不知幹了沒有,怕水漬壞了藥性,點著一根蠟燭走進藥房查看。
此時天已黑透,月光從牆上窗紙照射進來,雖有光亮,仍顯昏黑,吃燭光一照,周圍明晝。
扁醫師抬著蠟燭一一檢查藥材情況,忽然發現木架上的奇草不見了,原地留下一灘臭不可聞的膿液。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還以為奇草出了什麼問題,快步上前,燭照分明。離得近了,燭光從木架方孔里溢出去,把後面的木架也給照亮了。
忽見一惡鬼站在木架後,正通過方孔看著扁醫師,這惡鬼生得黑面獠牙,枯髮披肩,穿黑斗篷,身材高大魁梧,一雙眼睛炯炯發光,獰惡凶厲。
扁醫師怔怔地看著他,毛髮皆森,一把扔掉蠟燭,轉身就跑,口中驚叫道:「鬼啊!」
黃昏時分,芙蓉洗奇草被劃傷手,流出的血並非擴散在水裡,而是被奇草的根莖吸收了。這根莖就是地藏鬼王的心,心不死,地藏鬼王便能復活歸來。
兩百年前,地藏鬼王為禍天下,麻衣老祖祭煉聖刀,隻身降魔,雖然身死,但也重創了地藏鬼王。鬼王的心埋入地下,經二百年孕育出一株奇草,被扁醫師無意中採回來,又陰差陽錯被芙蓉的血復活。
最麻煩的是,芙蓉是處女。處女元陰對地藏鬼王有大用。
看到扁醫師要跑,地藏鬼王嗥叫,雙手一推,藥房內所有木架紛紛向扁醫師撞去。倉皇而逃的扁醫師只覺後背如遭重擊,五臟欲焚,眼前發黑,喉頭一甜,一口血噴到牆上,迎面貼了上去,無法動彈。
「扁大哥!」
「哥……」
芙蓉、十五離得近,聽到扁醫師的驚叫聲,迅速跑了過來,瞧見恐怖猙獰的地藏鬼王,芙蓉發出一聲尖叫,十五則目露興奮,快樂鎮很久沒鬧鬼了,搞得他這個正牌麻衣門弟子吃不飽飯,改行當泊馬小弟。
他不退反進,一下縱進藥房,幾腳踢爛木架,把扁醫師救了出來,「芙蓉,快帶扁大哥走,我攔住他……」
發現芙蓉,地藏鬼王怒嗥,爆沖而出,聽得轟轟地爆炸聲,所過之處,木架紛紛炸碎,殘渣四射,迷了十五的雙眼。他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雙鐵鑄也似的大手掐住脖子,推著衝進正堂,撞開桌椅板凳,後背重重頂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悶哼。
「啊,惡鬼?」
一休大師沖將出來,望見地藏鬼王害人,摘下脖子上的念珠,朝地藏鬼王打去。
上一串念珠斗皇族殭屍的時候壞了,這一串新煉沒幾年,受佛法加持,是鬼怪的克星。
地藏鬼王背心捱了一下,跟被大錘砸了似的,一口鬼氣噴出,火星四濺。
一休大師縱步上前,用念珠勒住地藏鬼王的脖子,將其拖開,喊道:「十五,快走!」
「十五!」
芙蓉撲到十五身上,攙扶著他。十五捂著脖子,半響喘不出氣來。
正當她為十五擔心之際,地藏鬼王忽然加速,魚游順水,任由一休大師勒著脖子後退,狠狠把一休大師頂在牆壁上。
一休大師立時嘴角溢血,痛吼一聲,露出一口血牙,喊道:「這是一個接近厲鬼的大鬼,你們降服不了,快,快走……」
砰砰砰,地藏鬼王前縱,後退,連續三次撞擊牆壁,撞得一休大師口鼻流血,但他仍舊死死累著地藏鬼王的脖子不放。
「大師……」扁醫師三人喊道。
「快走!」
十五忽然想到了什麼,對一休大師說道:「大師,麻衣道館有師姐夫、師姐送給我的符,還有祖師留下來的聖刀,我這就去拿。你等我回來。」
「你們一起去。」
看到扁醫師、芙蓉、十五三人離開,一休大師鬆了口氣,便是這片刻的鬆懈,地藏鬼王倏地掙斷念珠,轉身掐住一休大師的脖子。
「你……麻衣老祖……」地藏鬼王看著一休大師,似乎看到了二百年前那個讓他又恨又懼的道士,恨得直把獠牙猛錯。
一休大師露出血牙,哈哈笑道:「妖孽,受死!」
雙手結印,兩根中指如利刃般刺進地藏鬼王腹中,梵音大作,金色佛光迸發,疼得地藏鬼王仰天大吼,暴怒不已。
強忍著痛楚,地藏鬼王把雙手往下一砸,咔嚓,一休大師雙臂折斷,骨頭戳破皮膚,露出森森白茬。不等他慘叫出聲,地藏鬼王雙臂如槍,噗地插進一休大師胸膛,一如兩百年前一樣。
「妖孽……」
一休大師受此重創,已是氣息奄奄,忍痛咬斷舌頭,一口真陽涎噴將出去,把地藏鬼王擊飛。
「可惜!」
頹然趺坐於地,佛號沒有誦完,頭便無力地垂下。
另一邊,十五、扁醫師、芙蓉匆匆回到麻衣道館,從麻衣老祖神像前取下聖刀,又找出黃符,各分了幾張。
「芙蓉,扁大哥,你們留在道館裡,我去救一休大師。」十五說道。
芙蓉道:「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扁大哥受傷了,你留下照顧他,我很快就回來。」
「十五……」
走到門口的十五,轉身笑道:「我要是回不來,你和扁大哥天一亮就趕緊去臥龍鎮找我師兄,然後找個人嫁了。」
「我誰也不嫁,就嫁你。」
十五得意地笑了,輕舞了個刀花,朝醫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