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收斂枯骨,挖坑埋掉,墳起土包,又在墳塋前樹了一塊木頭作為墓碑,扁醫師跪地拜祭,一休大師默念經文。
過了一會兒,扁醫師起身說道:「得大師相助,葬此野外枯骨,還不知大師怎麼稱呼。」
「一休。」
「一休大師,天就快黑了,山里常有野獸出沒,你一個人走夜路很不安全,跟我去醫館歇一晚,明天天亮再走吧。」扁醫師誠心邀請道。
一休大師常年在外行走,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餐風飲露,並非不能過夜,只因扁醫師心誠言切,心中感動,遲疑道:「會不會打擾令尊令堂?」
扁醫師笑道:「我爹我娘都不在了,醫館就我和妹妹芙蓉兩個人,屋宅簡陋,房舍卻很多,不會打擾到什麼人。」
「叨擾了。」
聽得一休大師應允,扁醫師很高興,引路前行,「大師小心腳下的樹藤。大師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一休大師回道:「我從隔壁州府來,到哪兒我也不知道,走到哪兒算哪兒啊。」
「大師閒雲野鶴,四處為家,好生讓人羨慕。」
「呵呵,扁施主治病救人,更是功德無量啊。」
一路暢談,二人越聊越投機。一休大師同樣精通醫道,行走天下,見多識廣,扁醫師雖然醫術不錯,但畢竟年輕,經驗、見識欠缺,從一休大師話里受益匪淺,態度愈加尊敬。
回到快樂鎮,扁醫師領著一休大師穿過窄巷,不防幾個小孩從屋裡馳逐而出,把扁醫師撞得踉踉蹌蹌,小背簍摔飛出去,新鮮翠綠的藥草灑了一地。
一休大師連忙上前撿起背簍,將地上的藥材一一收進去,無意中發現一株奇草,剛要詢問扁醫師,只見適才撞人孩子的父親走出來,沖扁醫師連連道歉。
「沒事,沒事,你不要怪孩子。」
「扁醫師,實在對不起。」
「不要緊。」
扁醫師溫言安撫孩子父親,待孩子父親離開,他看向一休大師,注意到他手裡拿著的奇草,笑道:「我就是為了采這株奇草才滾下山坡的,大師見識廣博,可知此草的來歷。」
一休大師搖頭道:「這草葉綠且肥大,生命力澎湃,似與某種藥材相似,但又形似神非,我一時半刻也有些拿不準。」
扁醫師哈哈笑道:「那就慢慢研究,遲早會弄明白的。大師,前面不遠就是醫館了,我們走吧。」
「好。」
走出窄巷,一條寬闊青石板路橫在前方,貫通小鎮,醫館在街道邊上,門口站著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容貌娟好,走來走去,焦躁不安。
「芙蓉!」扁醫師舉手喊道。
女孩正是扁醫師的妹妹芙蓉,芙蓉因兄長日斜時分進山採藥救人,擔憂不已,坐立難安,在醫館門口相侯,忽然聽到哥哥的聲音,循聲望去,不由大喜,奔將過去,親昵地抱著扁醫師的胳膊,小聲抱怨道:「哥,你怎麼才回來啊,我擔心死了。」
扁醫師笑呵呵地說道:「採藥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芙蓉,我給你介紹一位得道高僧,這位是一休大師,我在山裡採藥時遇見的,大師的醫術可比我高多了。」
復又為一休大師介紹道:「大師,她就是我跟你說的,我妹妹芙蓉。」
「大師好。」芙蓉道。
一休大師慈和道:「芙蓉姑娘。」
見二人認識了,扁醫師便沒有在街上多耽擱,背著小背簍匆匆走進醫館,洗淨龍骨草,處理後入藥,以火煎熬,因為對證,一記下去,效如桴鼓,立起沉疴,病人歡天喜地地離去。
扁醫師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頓覺手掌陣陣疼痛,『嘶』的發了一聲,芙蓉這才發現哥哥的手受傷了,免不了一陣抱怨,伸手幫他處理傷口。
「就是被藥草的葉子劃了一下,沒什麼事,我自己處理就行了。芙蓉,你把背簍里的藥材拿去廚房洗乾淨,留著以後用。」
芙蓉道:「真不用我幫忙?」
「真不用。」
一休大師笑道:「芙蓉姑娘,你去忙吧,我來幫扁醫師處理傷口。」
「哦。」
芙蓉瞅了一眼扁醫師手掌上的傷口,確實沒有大礙,方才提著背簍去廚房。取盆倒水,把藥草放進去清洗。
「咦,這是什麼東西?」芙蓉提著根大葉肥的奇草嘀咕道,「哥,有株草長得像蘿蔔,要怎麼處理啊,把根切掉嗎?」
扁醫師急聲道:「不要切,洗乾淨就行了,其他藥草也是一樣。對了,洗的時候小心點,那奇草的葉子很鋒利……」
話音未落,廚房裡傳來一聲驚呼,扁醫師、一休大師趕忙跑進去,只見芙蓉左手捏右手,雙目盈淚,氣呼呼道:「哥,你采的什麼破藥嘛,一碰葉子就被劃傷了。」
「快讓我看看。」扁醫師心疼地蹲下身查看,發現傷口又深又長,流出的血把盆里的水都染紅了好大一片,「先別洗了,出去我幫你敷藥。」
一休大師掏出一個小瓶,遞給扁醫師道:「茅山派秘制的金瘡藥,治療外傷很有效。」
「謝謝大師。」
三人從廚房來到堂屋,為芙蓉上完藥,扁醫師關心地問道:「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芙蓉轉了轉白生生的小手,驚奇道:「哇,好神奇,一點也不疼了,傷口涼涼的,痒痒的,比你配的藥好多了。」
「你會不會說話。」扁醫師白了妹妹一眼,也在剛才沒來得及處理的傷口上敷了一些,看看是不是真像妹妹說的這麼神奇,剛一敷上去,傷口便覺涼涼的,「真的不疼了。」
職業病發作,扁醫師感興趣地問道:「一休大師,你說這是茅山派的秘傳金瘡藥,是用什麼藥材做成的?」
一休大師失笑道:「秘制,秘制,我要是知道,就不叫秘制金瘡藥了。」
扁醫師反應過來,訕笑道:「是我孟浪了,這藥太靈藥了,要是能大量用於外傷治療,定可活人無數,造福世人。」
說罷,他把藥瓶還給一休大師,一休大師沒有接,說道:「扁醫師容我住宿,可惜我身無長物,就以此藥相贈吧。」
「不行,太珍貴了……」
一休大師笑道:「對外人來說珍貴,對我來說並不稀奇,我與幾位茅山弟子交情匪淺,金瘡藥就是他們給我的,用完了,厚著臉皮還能要到。扁醫師收下吧,說不定以後治病救人用得上。」
「長者賜不敢辭,我收下了。」
芙蓉好奇地問道:「大師,你說的茅山弟子就是會捉鬼驅邪的茅山道士麼?」
「可以這麼說。」
「哇,那不是和十五一樣了,他也是道士,也會捉鬼。」
一休大師好奇道:「芙蓉姑娘說的十五是哪派弟子?」
芙蓉指了指門外,「就鎮上的麻衣道館。」
「麻衣道館?」一休大師驚異道:「難道是麻衣門的高徒?他是不是有位師兄叫諸葛孔平?」
芙蓉、扁醫師異口同聲道:「大師認識初一哥?」
一休大師感嘆道:「太有緣了,數天前我剛去臥龍莊拜訪過諸葛道友。」
「好巧哦。」芙蓉笑道。
「麻衣道館和我們醫館來往密切,我們兄妹少時都受過初一哥的幫助,大師認識初一哥,那大家也就是一家人了。」扁醫師對芙蓉說道:「時候不早了,家裡的鍋碗沾了葷腥,你看看哪裡能買到素菜齋飯,買些回來,順便叫上十五……」
「好的呢。」
芙蓉站起來就往門外跑,歡快得像只展開翅膀飛翔的燕子,扁醫師喊道:「我沒給你錢啊。」
「我有錢。」
「小心手。」
「知道啦。」
扁醫師嘆道:「這還沒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一提到初一,什麼都不管不顧。大師,你坐著喝會茶,我去廚房把藥草處理了。」
一休大師本想代勞,被扁醫師拒絕了。一株奇草傷了兩人,要是再把一休大師弄傷了,那就太不吉利,太失禮了。
水裡的血似乎完全散開了,看不到一絲紅色,扁醫師也沒在意,麻利地洗乾淨,拿到藥房木架上晾乾。
在他轉身離開藥房的剎那,奇草腫大的根莖輕輕收縮、膨脹,如同心臟一般跳動了一下。
半個時辰後,芙蓉手裡提著一隻食盒,和一個長相俊朗的少年走進醫館。
「哥,一休大師,我們回來了,快來吃飯吧。」
扁醫師走到桌邊,看著芙蓉從食盒裡取出來的飯菜,驚訝道:「好豐盛啊,你從哪買的?」
芙蓉笑道:「不是我買的,是十五買的。」
「十五?」
十五笑嘻嘻道:「扁大哥,陳婆做的齋菜很好吃,我以前天天在廟裡吃……」
說著,他臉色一變,猛地捂住嘴巴。
芙蓉指著十五,恍然道:「哈,原來鎮上傳聞的專門偷菩薩齋菜的賊就是你啊?」
十五辯解道:「什麼賊不賊的,說這麼難聽,陳婆把齋菜送去廟裡,菩薩她老人家又不吃,涼了變質了不是浪費嗎,不如送給我吃。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菩薩一定會很開心的。」
三人被十五的歪理邪說逗笑了,扁醫師為十五介紹道:「十五,這位是一休大師,與你師兄是同道中人。」
「一休大師。」十五喊了一聲,用那雙靈動地眼睛打量著一休大師,忽然驚奇道:「大師和我們麻衣門兩百年前一位祖師長得好像啊。」
芙蓉無語道:「兩百年前你在哪兒都不知道呢,怎麼知道祖師長什麼樣子?」
十五道:「有畫啊。」
「好啦,好啦,有什麼話坐下來說,先吃飯,一會飯菜都涼了。」扁醫師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