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先生的住處在學堂一角,那裡有一個小院,周圍是一片翠竹林,院落便隱沒在竹林間。
不知此間是不是也有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說法,竹林間的小院頗有一股寧靜高遠的雅靜。
帶著學習用品,陳宣和高景明一前一後穿過小竹林,還未踏足小院就聞到了一股沁人花香。
踏足小院後,卻是繁花盛開的景象,各色鮮花充斥小院,唯有三尺青石小徑可行人。
茶花,蘭花,月季,菊花,牡丹……
令陳宣驚訝的是,這時節各種鮮花都是盛開的,其中還有一些他認不出的品種。
大多數花種本不是這個季節綻放,到底是品種問題還是玉山先生種花技術了得?
陳宣不得而知,但小彩她們說玉山先生乃是愛花之人是坐實了,這哪裡是愛花,簡直到了痴迷程度。
就是不知道玉山先生愛花到這種程度,是不是真的和他當初有一個心愛的女子有關。
陳宣他們來的時候,玉山先生正在小徑上除草修枝。
「師父,我來了」
「見過先生」
陳宣兩人行禮打招呼。
玉山先生不疾不徐將幾片枯葉修剪完,放入邊上小簍,這才回頭溫和笑道:「明兒你們來啦,走吧,隨我去書房」
「是」,高景明應道,趕緊上前幫忙推輪椅,順便還把裝枯葉花枝的竹簍也拿著掛在了輪椅上,儼然經歷過多次。
整個小院除了陳宣他們居然沒有另外的人,玉山先生腿腳不便,居然沒人伺候著?
不該問的不問,陳宣默默跟上。
書房面積不小,七八個兩米來高的書櫃滿滿當當,窗下桌上皆有花盆,鮮花盛開,掩蓋了墨汁的味道。
陳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書房這種地方對讀書人來說相對私密,這裡可不是高景明的書房。
「阿宣愣著幹啥,快來啊」,高景明回頭道。
玉山先生也溫和到:「陳宣你也一同進來吧」
得到許可邁步進屋,玉山先生示意高景明不用推了,他自己轉動輪椅來到窗邊,去點桌子上的香爐,道:「明兒,今日收穫幾何?」
高景明有些忐忑道:「回師父,今天教了十多個字,我都記住了,但今天學的文章還有些地方記不全,算學也有不明之處,下棋倒是略有所得,與阿宣對弈難分勝負」
陳宣心說我們那叫下棋嗎?整一個貪吃蛇,還不分勝負呢……
聞言玉山先生倒是沒有責備什麼,反而指了指書桌道:「嗯,先完成課業吧,不明之處隨時問我,完成之後我檢查一番再背書」
「是」
陳宣默默履行自己的職責,開始鋪紙磨墨,當然也有他自己的一份,是要和高景明一同學習的。
他們兩人投入學習後,玉山先生便不再言語,自顧自泡茶喝茶,拿起一本書品讀,偶爾看陳宣他們兩眼,沒有出言打擾。
時間一點點過去,陳宣他們相繼把作業做完,拿去給玉山先生檢查,他指出不足之處,需要更正,囑咐下次不能再犯。
整個過程都在相當輕鬆的分為下完成,一點都讓人感覺不到壓抑,仿佛只要玉山先生在,就能讓人平靜下來。
在該書寫的作業完成後,隨即陳宣兩人又開始背誦今天講的文章,相互提醒沒記住的地方,這個時候玉山先生微微閉上了眼睛,兩人實在想不起的地方,卡殼的時候他會出言提醒。
待到兩人都背熟之後,他這才睜眼點頭道:「嗯,不錯,今天就這樣吧,明日再來,切不可懈怠,回去之後莫要貪玩」
在他睜眼的一瞬間,陳宣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仿佛整個書房都亮堂了些,他那雙平靜的雙眼,就好似打光板一樣!
這不禁讓陳宣心頭一怔,玉山先生的形象頓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耿宏說學堂里的一些先生讓他都感覺深不可測,想來這位玉山先生也是其中一位了。
「是,師父」,高景明點頭道,似乎沒有察覺到那一瞬間的異常,亦或者早已經習慣了,反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離去,因為接下來就可以玩兒了,時間還不到傍晚。
到底身份不同,雖然陳宣也能跟著高景明一起得到玉山先生指點,但在這裡沒有他插嘴的份,默默履行自己的職責,收拾書稿用具,只是玉山先生睜眼的剎那卻在心頭揮之不去。
「阿宣」
在他們收拾好快要離去的時候,玉山先生意外的叫住了陳宣。
在高景明好奇的目光中,陳宣趕緊道:「先生有何吩咐」
他沒說話,而是靜靜的看著陳宣,片刻後他說:「阿宣,剛才你與明兒作業學習的時候,我觀你心不靜,心不靜則神不寧,誦讀無序,神不寧則手不穩,落筆無心,此乃大忌,長此以往,學無所成矣」
聞言陳宣一滯,之前他的確有些神思不屬,儘管強迫自己不去想那麼多,專心學習,但在學堂見到人販子之後,腦海中總是忍不住冒出諸多雜亂念頭,比如認出自己後會不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舉動,如何解決那些人販子,可這景國貌似一定程度上人口買賣是合法的等等,未曾想看似閉目養神的玉山先生這都注意到了。
相當於學生搞小動作,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在老師眼中再明顯不過了。
「先生,我下次會注意的,謹遵教誨」,陳宣連忙道。
高景明好奇問:「阿宣你剛才走神了?我咋沒注意,你都想什麼啦?」
陳宣笑了笑道沒什麼,高景明頓時一臉無趣。
然而玉山先生卻依舊看著陳宣平靜道:「孺子可教,只是你在憂慮什麼?甚至我還感覺你似乎在害怕,這般年紀,不該有如此重的心事才對」
陳宣頓時心緒起伏,有些不敢看玉山先生的眼睛,這無疑是個送上門來的機會,可一旦道出實情,玉山先生會有何反應?畢竟人口買賣有著一定的合法性,不明個中詳情,貿然道出很可能弄巧成拙。
正當陳宣猶豫的時候,玉山先生輕輕敲了敲桌子道:「心事太重,對學習有害無益,你與明兒雖是主僕,卻勝過至交,我也算你半個長輩,可否與我說說,許能為你解憂」
他雖然是在問自己,但陳宣卻能聽出,他其實是擔心自己影響到高景明,而所謂的或許能幫自己解憂,不過只是附帶而已。
在他心中,高景明才是最重要的,自己或許可有可無。
他敲桌子的動靜讓陳宣下意識抬頭看他,面對那雙平靜的眼睛,陳宣仿佛中邪了一樣,根本就來不及思考,脫口而出道:「回先生,中午的時候,我在飯堂門口看到人販子了……」
說到這裡陳宣心頭赫然一驚,怎麼回事,自己被催眠了嗎?還是玉山先生有如此恐怖的感染力?
然而聽到陳宣的這半句話,前一刻還雲淡風輕的玉山先生目光一凝,剎那間又平靜了下來,看著陳宣波瀾不驚道:「細細道來!」
四個字帶著毋庸置疑的味道,陳宣只覺一座大山壓來,升不起絲毫違背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