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來了。」
范寧當即收好手機,扭頭應了一聲。
遠方響起輕微細碎的噼啪斷裂聲,以及群鳥鳴叫和撲騰翅膀的聲音。
極目之處的山巒上,有幾顆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巨大榕樹緩緩倒下,密密麻麻的鳥兒和鴉群歸往太陽以西的厚重雲層。
對此見怪不怪的范寧已經回頭,走向放置柴火和鍋爐的營地前門。
杜爾克和雅各布持著湯勺在鍋中攪動,伊萬在地圖上估描著行進的軌跡,阿爾法捧著一本厚厚的書冊,圖克維爾從車底爬出,拿抹布擦了一把臉,將檢修工具扔在一旁。
大家的衣著都喪失了辨識度。
逐漸深入無人地帶,維持的僅是有限度的清潔,即便有少數非凡手段提供便利,衣物也已遍布泥土、花粉和劃損的豁口,並被染色性強的漿果弄得花花綠綠。
「今晚做了什麼?」走近坐下的范寧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食物香味。
「燉肉。」雅各布答道。
「值得期待的改善型伙食。」杜爾克用衣袍扇滅燃燒的木柴堆。
「如果行程的方向和距離估算沒有大的失誤,我們可能就是在這前後要進入B-105的狹長邊界了,之後可不一定有閒心作這些慢工細活。」雅各布笑了笑。
另外幾人也接連圍著坐下。
「你研究得怎麼樣了?」圖克維爾問阿爾法。
「有重要進展。」阿爾法將書冊攤到地上,又向隊員們展示另一張寫滿字跡的筆記紙頁,「神降學會所施行的這些秘儀或致敬環節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叫做『白色彌撒』,一類叫做『黑色彌撒』」
「『白色彌撒』對靈性的作用相對溫和,是施行頻率占絕大多數比例的手段,搖響鈴鐺、吟誦歡歌、入會儀式,以及在尋常聚會活動中所作的致敬環節基本都是『白色彌撒』而『黑色彌撒』往往會對執行者和被執行者造成激烈的改變,其中最具備代表性的例子包括『魂之堝儀式』和『蠕蟲密續』」
坐在一旁的范寧一言不發地聽著阿爾法解說,覺得自己的確獲悉了新的有價值的信息,但同時,他逐漸意識到了一絲錯位的詭奇感
身為主教的圖克維爾在檢修汽車,作為軍士的阿爾法在研究神秘學,兩位高位階的神父在生火作炊?
「安德魯,我們的食物還剩多少?」
范寧又想到一件事情,站起往呈放儲備乾糧的汽車走去。
說起來,醒後出現過好幾次「突然想到」的情況了。
安德魯聽到問話暫時停止了喊餓,一骨碌爬起來,用鑰匙擰開汽車的後置艙門。
「吱呀——」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起。
儘管出發時儘可能帶得很足,但此刻,數十個儲物箱內的乾麵包、肉食罐頭和晾乾蔬菜絕大多數已經空置。
畢竟有這麼久了,無時無刻不在消耗。
而且
「罐頭和乾貨?」後置艙門關上後,范寧仍舊眯著眼睛。
身後,雅各布將迭放的軍用大水杯一個一個拿起,用大勺依次舀出燉得熱氣騰騰、酥爛脫骨的濃湯倒入其中,在漂浮的蔬菜葉和油脂的襯托下,它們呈現著一種若隱若現的鮮綠色。
幾人依次接過,匆匆忙忙吹了幾口氣,送到嘴邊作勢欲嘗。
「等一等!」范寧調出「鑰」相無形之力的速度,大於他轉過身來的速度。
有已經將肉湯湊到嘴唇上的四人,手中的軍用大水杯突然被硬生生憑空拽動了一截。
湯汁晃蕩濺出,灑得手上臉上到處都是,幾人邊吹氣止燙,邊用詫異地眼神往范寧望去。
但是范寧做決定做得太晚,還是略微遲了一小步,準備喝湯的有五人,他只拽動了四個人的手。
「咕咚,咕咚」
分舀濃湯的雅各布自己已經喉結蠕動了起來,仰頭滿足地吞咽一口後,又用叉子撥動裡面香軟濃鮮的肉塊。
「你們從哪弄來的肉?」見他已經吃了,范寧只能皺眉開口詢問。
「這地方本來就有動物啊,不過這次打的獐子難得一見,蘆葦沼澤地裡面的,拜了好久才拜出來一頭。」雅各布笑了笑,神色間頗為享受,「你們趕緊吃吧,鍋里還有,放太涼了影響口感」
他的話還沒說完,口鼻中就開始溢出綠色黏液,自己還似乎並未察覺地用手臂抹了一下。
「你這?」旁邊幾人一把抄起身旁的槍械,迅速地退後幾步。
噗嗤幾聲,數顆未孵化的像「毛雞蛋」一樣的事物,將雅各布的腦袋頂成兩半裂了出來,各種帶著紅綠爛肉的坑窪器官,又接連撐開了他的胸腔和整個上半身。
「突突突突突突!!!——」
畸變轉瞬即來,但調查小隊的眾人都訓練有素且十分果決,一時間太陽透過雲層穿出,數道潔淨的日光灑在了那些密密麻麻嵌套的畸形器官上,而帶著聖光加持的幾束衝鋒鎗子彈,像梭子一樣地從各個方向傾瀉了過去。
還未來得及跳起的畸變體,以一種蓄力的姿態向前栽倒,重重地砸在地面。
「砰!」
落葉騰空而起,四分五裂的碎肉與黏液濺得到處都是,而且,仍在不斷從內往外地發泡著更小的器官與卵體。
當震耳欲聾的槍聲停歇,管口變紅,飄出硝煙的時候,整個作炊的場地已經變得一片狼藉,不忍直視。
從畸變體本身的威脅來看,並不是很大的麻煩,麻煩出在異變的發生本身——又有一位隊員死於非命了。
「長生密教?」一直在旁邊冷眼觀察的范寧,突然吐出一個詞組。
失常區本來就存在各種動植物,打獵烹肉並不是什麼禁忌之事,范寧是覺得之前那鍋肉湯泛著的顏色有些不對勁,才開始出聲並阻止眾人的。
但那時他並不確定什麼,只是準備停下來仔細查看一下,直到雅各布口鼻溢出黏液開始,被污染的事實才確定無疑。
拜請「賜物」,分食血肉,「繭」的光影,如同以前洛林教授一樣的畸變分裂種種要素不是長生密教是什麼?
但范寧在驚駭之餘感到無比的困惑不解。
長生密教在塵世里都消亡幾百年了,那個「大宮廷學派」的遺址也已徹底坍塌在移涌之中,更何況這無人區的深入地帶,恐怕年頭比長生密教出現的時間都還要早,怎麼會出現「裂分之蛹」的污染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