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樂章 喚醒之詩(39):呂克特之歌(二合一)

  「這個好辦。」

  范寧打了個響指。

  一隻只散發著異質光芒的小瓶從禮台上懸浮而起。

  「我這裡最不缺的就是耀質靈液,全部百分純,入夢時靈性滋養速度本就很快,保證你在起床時精神依舊飽滿。」

  他終於感覺自己從聊天中找到了一點底氣,豪邁揮手道:「你近來研習文獻過於投入的話,構造防護秘儀的消耗不小,多出的當是你這十多天的加班工資……」

  無形之力的本質就是知識,而看書學習都是要錢的。

  隱知文獻稀缺、秘儀成本高昂、指導點撥難求、就連古語言的學習資料就是一道大門檻,不同勢力編寫的教材質量都是天差地遠所以這個世界上才會有的人終身無知,有的有知者想突破低位階的圈層也戰戰兢兢,但特巡廳、學閥和教會的核心人物卻可以始終高效學習,一路升得更高。

  就算最常規也最核心的耀質靈液,百分純品質隨便用多一點點,也是上千鎊的成本,即使大財閥也做不到用「揮金如土」的方式對待,而且「金鎊置換法」用多了也沒有存貨能供應得上。

  「我有個發現。」羅伊眨眨眼睛。

  「什麼發現?」范寧下意識問道。

  她輕搖手中摺扇,語氣似笑非笑:

  「奸商總覺得自己出手再闊綽一點就不算奸商了。」

  「這話為什麼我不太認同?」范寧認真表達疑惑及指正,「奸商之所以被叫奸商,要麼是因為貨物名不副實,要麼是錢款總是不給夠,我可不是,我的態度向來都很真誠的。」

  「波格萊里奇目前主要在南大陸活動。」羅伊並沒有接他的話。

  這句提醒讓范寧心底一驚。

  她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個?

  范寧不動聲色地作出一副聽見後等待下文的正常表情。

  除了事實本身帶來的極度驚訝外,他不禁懷疑羅伊是不是已經推測出了什麼。

  「從情報上看是因為『紅池』。」羅伊微微低下頭,雙手在後頸處解著自己的項鍊。

  她的語氣仍然淡靜如常:

  「由於『紅池』真知活化的原因,愉悅傾聽會的密教活動在這個世紀變廣,各個大陸的非凡組織都留有卷宗,波格萊里奇將其他器源神殘骸搜集任務交予手下,他自己則親自追蹤這個最危險的目標……」

  「說到底,瓊這次能在威脅下稍有喘息之機,除了你收容了『畫中之泉』殘骸外,恐怕也是因為身為教主的『緋紅兒小姐』自己遇到了更大的威脅……」

  范寧還在消化信息,羅伊已經站起,她將胸前的掛墜摘下,然後開始在「終末之皮」上書寫占卜語句。

  一米高的禮台被用作桌面,5鎊金幣和「污跡之瓶」放置兩旁,中間是憑空豎立的「變容之鏡」。

  「金幣攜帶者與『污跡之瓶』存在相同神秘特性。」她將紙條湊到鏡前,心中默念占卜語句。

  由於不同地域不同時期的密教組織,有可能會在名稱上換皮,這個表達方式沒有局限於「愉悅傾聽會」,當然也避開了『紅池』的邪神神名,以免受到過高位格的干擾。

  沒有什麼力量是全知全能的,任何一種占卜方式與語句都存在局限性,在兩件描述對象都近在眼前,執行者具備「衍」的親和靈性,又是入夢操作的條件下,應該可以最大程度地排除誤讀了。

  靈感被無形之力極速抽離蒸發,而鏡子內的景象一切如常,甚至於羅伊將其重新提起後,仍然短暫地固定了十多秒,完全違反了光學的折射規律。

  沒有變化,就說明得到的啟示是真命題。

  范寧之前的猜想得到了證實。

  「果然,當時我就覺得那些花香里有似曾相識的特性,讓我腦海里不由自主地略過藍星夢境中的片段,這個『花觸之人』有問題,芳卉聖殿中恐怕有部分神職人員受到了『紅池』污染,這跟我其實還沒什麼直接關係,但如果連波格萊里奇都在南大陸活動的話,局勢真就更加複雜了,在通過教會調查維埃恩線索的過程中,恐怕得多留些心眼……」

  深思之際,他將懸浮小瓶中的耀質靈液牽引而出,在羅伊身上披成了一層條紋相間的光影薄毯。

  「羅伊小姐,謝謝。不過,我發現有事情想瞞過你實在太難了。」

  「你站在指揮台上時,我們也都是這麼覺得的。」羅伊扶著額頭白了他一眼,重新坐回紅木長條椅。

  對於她的不置可否,范寧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很早以前他就感覺到了這點,只要有一點蛛絲馬跡,她總是能敏銳地察覺到。

  畢竟又不是敵人,在交流過程中不可能完全隔絕所有信息,像這一次,她調查過瓦修斯父母的前置線索,知道有個「信物」存在,只是之前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但今晚自己解釋了折返位置改變是因為「凝膠胎膜」的作用,又拿出了曾繳獲的禮器「污跡之瓶」……

  如此種種,考慮到維埃恩在南大陸求醫的經歷,即使不清楚「路徑重現法」的具體原理,但以她那豐富的聯想能力……

  「你好像有換曲目的樣子。」羅伊側過身子,手臂伏在椅背上,懶懶地在休息。

  換曲目?范寧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剛才彈吉他的事情。

  「這是研習『衍』所帶來的,對所有身邊事物的細微舉止和細微變化的感知?」他問道。

  「所有身邊事物?」羅伊似笑非笑,「哪有,我還沒那麼強,最多是針對針對你。」

  「針對我幹什麼。」范寧有些心虛地摸了摸自己臉。

  「排練習慣。你不是要我做好表率嗎?不時時刻刻盯著你的動作,怎麼做表率?」

  「哦。」

  「沒有表揚?」少女低頭重新繫著項鍊。

  「厲害。」范寧憋出一個單詞。

  「讓我想想,歡快炫技風格的反面是什麼。」她低頭轉動眼珠作狡黠思考狀,「嚴密的理性?孤獨的思辨?自然的讚歌?熾熱的情感?憂鬱的牽念?……嗯,這也和選擇什麼體裁有關係,更和所處的人文環境有關係,如果是在風光秀麗、物產豐饒、女孩們青春活潑又熱情似火的地方……」

  范寧聽著聽著從紅木長條椅的中間,挪坐到了另一端的遠側。

  雖然對方心思聰明,但他聽得出後面是在調侃,所以自己也帶著一些開玩笑的肢體意味。

  但她的神情似乎逐漸有些鬱郁起來:

  「其實我很早前就有想過能不能來一次出國度假,你知道很多人羨慕提歐萊恩的工業與科技,但那些鋼鐵與煤煙久而久之十分令人不快,哪怕暫避到鄉間原野的莊園獵場,也總是帶著一絲『夾縫中求喘息』的意味,另一個國度的盛夏海風與草木清香真的很浪漫,光是組出這些詞組就能想像得到的浪漫。」

  范寧聞言笑了笑,再次坐回長椅中間:

  「限制你此項計劃的應該不是鈔票,所以會是什麼?」

  「在忙碌中難以找到適合的閒暇?」

  羅伊輕輕搖了搖頭:「要論適合的話,真正適合旅行的心境只有兩種」

  「最常規的是當階段性的目標已經實現、念想已經得到、諸事盡皆安定,那麼為了放鬆心神,為了獎賞自己,自然會去到一個曾經想去的地方看看,比如之前說的關於盛夏的旅行……」

  「那另一種呢?」范寧下意識問道。

  「另一種?那是徹底的反面了,你發現想要的東西,永遠也無法再得到,諸事與萬念俱灰,那麼,可能還是會去曾經想去的地方看看吧,自己去靜悄悄地看看,算是扛著輕重難辨的今生,去讀一讀自己的過往或來世了。」

  「你都不是?」

  「自然都不是啊。」

  「怎麼說?」范寧追問道。

  羅伊玩轉著手中銀閃閃的鏡蓋,語氣又徐又輕:

  「之前覺得不久後會是第一種,後來發現意外地不是,然後又覺得怕是要成第二種了,最後,發現又不是……」

  「哈哈哈。」解釋到最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

  想解讀出其中的真實情緒,難度可能有點超綱,范寧只是淺顯地覺得那有可能是失落,有可能是輕鬆,還有可能是失落和輕鬆並存。

  他想了想,認真提了一個問題:

  「萬一是被動計劃的旅行怎麼說?」

  「那也同樣是很令人氣惱了,是我的話,很多事情會容易被反著解讀以作為情緒的出口。」

  「比如?」

  「說孤獨有趣,說昔日擁有,說盛夏冰冷。」

  范寧陷入一陣沉默。

  兩人在一米之隔的長條椅上,凝望教堂禮台許久。

  就像台上有一場音樂會似的。

  許久後他問道:

  「羅伊小姐休息好了嗎?」

  「早休息好了。」少女的嗓音懶懶散散。

  「還有件更大的事情需要徵求你的意見。」范寧認真地坐直身子。

  「什麼問題還必須休息好了才能問我?」

  「因為你得慎重考慮,總不能趁著迷迷糊糊讓你做決定。」

  「……那你還真體貼啊,說吧,什麼事情?」羅伊端量著他。

  范寧斟酌片刻後開口:

  「其實就是之前希蘭問我的那個問題。」

  「卡普侖的藝術基金一事,今晚與你們取得聯繫我才知曉,說實話心情有點複雜,也很意外,沒想到過他會在遺囑中交代這樣的事情,但更料想不到的是,捐贈儀式會取得這麼大的反響,有了這麼一筆巨量的資金作為起點,還有了後續『復活交響曲』源源不斷的收益造血,我原本準備等到三五年後再尋時機的計劃,現在就具備實施的條件了。」

  「但意外和意外總是成群結隊,我自己卻來了個比他還突然的不辭而別……」

  「我答應。」羅伊突然笑得很開心,「你告訴我想做什麼吧,我幫你。」

  「我還沒說呢……」范寧被她的反應弄得有些錯愕。

  「我先答應啊。」她用力點頭,「然後你再告訴我不遲。」

  「音樂救助和藝術普及計劃的升級版,『連鎖院線』和『舊日音樂學院』。」范寧說完後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你是不是還有點暈暈乎乎?」

  「如果你答應的話,你以後會是負責擴展特納藝術廳連鎖院線版圖的負責人,還是舊日音樂學院的院長,這些名字看著風光,但實際上從零開始的話,怕是要吃不少苦頭。」

  「剛剛希蘭問我後我沒表態,就是因為這個計劃過於繁雜龐大,她的精力無暇再顧及,也不具備你這樣的籌劃能力與背景資源,而對於你來說,我也需要尊重你的想法,得到肯定答覆,再在下次會議上將事情敲定下來,方案布置下去。」

  「所以你要不要再休息休息,多考慮考慮?」

  連鎖院線版圖?舊日音樂學院?羅伊的眼神越來越亮起,甚至臉蛋有些紅撲撲了起來:

  「哎呀,你不早告訴我,害我之前白白羨慕別人去了,原來你在這裡留了個更有意思的東西,我以後再也不說你是奸商了……」

  范寧著實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商談的過於順利反而讓他心底生出了一絲微妙歉意來。

  「舊日音樂學院完全意料之內啊!我們目前的音樂救助實踐效果非常好,你留下的『卡洛恩教學法』進入了全世界的音樂教育界視野,我們學派的公學更是已經開始在大一課程中試點了,現在有這麼硬氣的資金,背靠這麼強的樂團,還有你這個幕後天才,來個正規音院化的升級是必由之路,遲早要踏出這一步……你要我去當院長,我也就不客氣啦,畢竟建院需要雄厚的師資,光有頭部音樂家還不行,中間級別的質與量也相當關鍵,學院派或教會的人脈總得占據其一……」

  羅伊開始帶著滿滿期待,自行展望分析起來。

  「連鎖院線,這個名字也好理解,不過我之前真沒想到!這下可有意思了,我在想,一個特納藝術廳的定性和相處問題,特巡廳已經夠頭疼了,咱們現在給他來十個二十個特納藝術廳,不僅在提歐萊恩各郡遍地開花,甚至還開到了西大陸南大陸……」

  「范寧先生,你說以後那幫人,會不會天天為了特納藝術廳『們』的問題開會開到吐啊?我突然好想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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