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進府的第二日!」
「為何幫我隱瞞?今日說出來就不怕我殺你滅口嗎?」
面對猛然變臉的季九寧,水喜有一瞬間愣怔,但很快調整心態,依舊笑盈盈的道:「因為那時少爺需要您進府沖喜,您善良,待我們這些下人寬和,不會做那等事,再說,奴婢也是真心想幫您而已。」
眼前人的一言一行都讓季磊感慨,古人當真是厲害,有李凌那樣的小主子也就罷了,還有水喜這樣的奴婢,一時間讓季磊想到了前世電影裡的秋香!也難怪唐伯虎會喜歡秋香。
「謝謝你水喜,我想離開這裡,你願意幫我的話,作為條件,我也答應你一個請求。只要是我能辦到的,絕不推辭。」季磊認真的說道。
水喜看了好一會兒季九寧的神色,確認她所言的確真心,笑著點點頭道:「奴婢願意幫您,但請求奴婢暫時沒有,您離開這裡能否安全過活都是問題,奴婢依然希望您再三思慮清楚!若您依然堅持,那奴婢也不攔著,會盡力幫您打點。」
「好,那就等你有了告訴我,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水喜,我可以信任,就如我信你一樣!」說完話季磊沒等水喜再開口,直接拿起衣裳走了。
池塘邊上的涼亭里,水喜一個人靜靜站了許久才離開。
第二日,李府,賓客盈門。
盛裝的季九寧跟在黎氏身後,接待著來府賓客們中的女眷,而李凌陪著父親接待男賓。
男女賓客盡在大廳,只是分為兩邊落座,中間的主桌坐著葉白衣和李重啟等人。
而女眷這邊兒,落落大方,熱情有禮的季九寧正和李婉一起被眾女眷包圍。
也有些貴女私下裡悄悄議論著沖喜新娘如何云云……
隨著開席歌舞表演的結束,黎氏也正式藉機向大家介紹了李凌和季九寧,以及葉白衣:
「今日是我兒李凌康復喜宴,感謝各位前來參宴,說起來也是讓大夥看了笑話,家中出了那等惡奴竟毒害我凌兒,這些年幾次險些讓我和老爺白髮人送黑髮人!」
「更是為了救我兒性命,無奈聽信老道仙人之言辦了沖喜一事,說來這事兒我也慚愧,今兒高興,也不怕大夥笑話我,當初先是瞞著老爺去找沖喜的姑娘,後遇到九寧這丫頭,她當時正身處險境,需要老爺幫忙才救下她,因此也讓我家老爺得知此事,當時可把我好一頓訓斥。」
「原本沖喜一事也就此作罷了,可九寧這丫頭得知凌兒病危,也為了感念救命之恩,主動為凌兒沖喜,好在事情最後水落石出,我兒也有幸遇見葉神醫,這才得以撿回一條命,今日我以茶代酒先敬葉神醫一杯,感謝您救了我兒一條性命,以後您有需要我李家的時候說一聲就是,絕不推辭。」
葉白衣優雅端方的端起酒杯道了一句:「客氣了!」
各家主事人見此情形也都端著酒杯紛紛走向葉白衣,套近乎說些好聽話。
同時也都把黎氏剛說的話記在了心裡,也都清楚原來這些事情還有這樣的原委,對於李重啟和黎氏也都同情不已,更是對沖喜一事有了不一樣的態度,原來是李縣令救了那新娘子,那新娘子沖喜是感恩之舉,想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還帶著兩個拖油瓶,能進李家做嫡子正妻,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氣!
如此想著,席上不少貴女心中越發對季九寧羨慕嫉妒起來,再不似之前生出那般可憐之心。
黎氏瞧著眾人神態和被包圍的葉白衣,又看了一眼坐在下手桌子上的季九寧,見她臉上和眼裡未有絲毫別的情緒,黎氏深呼吸,收拾好心緒看了一眼李凌,見李凌也剛剛收回視線,對自己點頭,黎氏很是得體的笑著打趣道:
「大伙兒可別太熱情過了,葉神醫可是不勝酒力!」
季磊見葉白衣確實是不善應付此等情形,於是也站起身走向葉白衣道:「不如這樣,我們大家一同敬葉神醫一杯如何?」
葉白衣看向走來的季九寧,舉起酒杯:「如此也好!多謝各位盛情,葉某的確不勝酒力!」
說罷看向眾人,季磊也是當即舉杯配合:「來,我們也敬葉神醫,幹了!」
說罷,季磊一飲而盡,李凌看著此刻豪邁無比的季九寧,也站起身同樣飲完杯中酒,其餘人見此紛紛舉杯飲下,葉白衣笑著也飲盡杯中酒。
酒席間霎時間叫好聲一片!
突然,有一位滿頭珠翠的婦人瞧著正和葉白衣竊竊私語的季磊道:「這五少夫人倒真是個機靈的小娘子,如此做法,倒是她一人得葉神醫的歡喜去了!」
旁邊的一位妙齡女子也附和道:「可不是嘛,亦如當初季姑娘為五少爺沖喜,今兒聽得李夫人說起,才知其中緣由,咱們先前不知道的還都以為是季姑娘受了委屈,如今看來呀,人家季姑娘才是最終享福的人呢!平白了我們為人家去可憐操心!咯咯咯~」
原本歡樂的宴席,氣氛一瞬間凝固,只有先前說話女子的笑聲還留存著迴響!所有人都看向主人公季九寧!
黎氏見此反應很快的笑著打趣道:「九寧這丫頭心地善良,聰慧有骨氣,她是知恩圖報才沖喜,我們也曉得她們還都太小,所以如今九寧對於我來說不只是兒媳,更是我的乾女兒,至於將來他們都長大了,若那時青梅竹馬心相印,我們會正兒八經的給他們再辦一場隆重的婚儀,既然說起來了,我呀今兒就把這事兒跟大夥說開了,請大夥做個證,不想外邊兒再聽見對我們九寧不好的議論!」
黎氏的話剛落,就有一位婦人帶頭道:「李夫人如今把話說開了,咱們自是曉得如今倒是李府多了一位小姐,誰要說九寧一句不是,我們肯定不饒的。」
「就是啊,李夫人,您和李大人救了季姑娘,而季姑娘又為了救五公子沖喜,後被你們這般收為養女,這可是咱們門源縣的一段佳話!誰敢說不是?」
「對,對……一段佳話!」
黎氏笑吟吟的道:「真是謝謝大伙兒了,如今我們一家也算因禍得福,還多了一個寶貝女兒,又有天下無雙的葉神醫在,來,我敬大夥一杯~大家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啊,千萬別給我省著!」
「好好……好!」一時間宴席上下又是熱鬧不已。
黎氏這場戲唱的差不多了,李凌起身走到葉白衣身邊作揖拜道:「李凌多謝葉神醫出手相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日後您有需要李凌的時候,李凌定義不容辭!」
葉白衣將他扶起,笑著回道:「日後好好鍛鍊,身體會越來越好的。」
溫潤如清泉的嗓音,霎時間又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一身白衣勝雪,氣質儒雅,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氣,多少女的視線已經黏在其身上移不開了。
今日來參加宴會的人大多數都是衝著葉白衣來的,想借著這個機會結識神醫葉白衣!
畢竟人食五穀雜糧,難免都會有個不適的情況發生,能起死回生的神醫難遇難求!於是又都蠢蠢欲動著想上前打招呼寒暄。
季磊不著痕跡的抬手碰了一下葉白衣,惹得葉白衣看她,然而季磊卻已經走向了黎氏,附身行禮道:「九寧身體不適,就先退下了。」
黎氏並未多言,只笑得溫和,點點頭道了一句:「回去休息吧。」
葉白衣瞬間起身也走到黎氏和李重啟身邊道別:「明日一早在下就要啟程了,今日就先回去收拾東西了,多謝二位款待!」
於是兩人很有默契的藉機離開了宴席,沒有給眾人再次圍上來的機會!
看著二人離開的李凌,想起剛剛吃的滿嘴油的季九寧,自己問她:「你幹嘛吃這麼多?不怕肚子撐壞嗎?」
而她卻一邊吃一邊還給自己夾了一個雞腿,含糊不清的道:「唔,好吃呀,你也嘗嘗看?」
卻被自己嫌棄的拒絕:「我不吃這些。」
而季九寧對著自己翻了一個白眼嘲笑道:「呵呵,挑食可不是好習慣,再說了,我現在不多吃點兒,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怕是沒有這樣的好機會可以滿腹『精華』了!畢竟我現在是李家的養女!」
想到此,李凌突然道:「我吃飽了,爹娘,我去幫葉神醫收拾東西!」說罷便快步往外走去。
黎氏和李重啟對視一眼後都沒攔著。
而早已脫離眾人視線的兩人,徑直去了葉白衣的住處。
路上季磊就打聽了葉白衣的行程,得知他明日一早就離開,季磊心中有了盤算:「您收弟子嗎?」
葉白衣看向一臉正色的季九寧:「你想學醫?」
季九寧點點頭:「不止想學醫,還想跟著你離開,帶著我兩個弟弟一起,就看您願不願意收留了?」
兩人就這樣停下腳步對視起來,葉白衣不解的問道:「為何要學醫?」
季磊沒有回答,而是抬手一點點的扯下自己臉上最後一片易容面具!
當那半張滿是疤痕的臉漏出來時,葉白衣的眼裡和臉上並未有半點兒變化,只是淡淡的道:「想讓我幫你?」
季磊認真的看著他道:「這是最後一片,李家無人知曉此事,今兒宴席上您也看得清楚,若是得知,怕是容不下我,而我想治好她,也想以後帶著兩個弟弟能有個容身之所!」
葉白衣正想說話,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你的臉?怎麼成這樣了?」
葉白衣皺眉看去是李凌,此刻李凌滿臉的震驚與不可置信,眼睛死死的盯在季九寧那布滿疤痕的臉上!
對於李凌的突然出現與發問,季磊沒有任何反應,她只認真的看著葉白衣,而她的反應也讓葉白衣多了絲好奇:「我並不會易容術!」
「無妨,我要的是能徹底治好我的臉,況且,您只管教,治臉的事我自己來,到時全當師父對弟子的考驗了!」
「你們在說什麼?季九寧,你的臉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師父對弟子的考驗?…你要拜葉神醫為師?」李凌面對季九寧的無視很是激憤!
然而他的喝問依然沒有等來回答,反而葉白衣輕輕地撂下一句後走了:「可不是誰都能讓我教的。」
「!」季磊對著葉白衣的背影作揖,只是她的腰還未直起,就被李凌拉住手腕兒往凌軒院拽!
「放開,我自己會走。」掙脫開李凌,大步往凌軒院走去。
府里一半的丫鬟們都在宴席上忙乎,凌軒院的金土木也去幫忙了, 火喜則帶著兩個小奶包在廂房裡吃著從宴席帶回來的菜餚!
整個院裡只有齊嬤嬤和水喜在看守著,齊嬤嬤此刻正吩咐灑掃婆子把花園裡的雜草清除乾淨,換上她一早從花房挑選出來的毫白菊,黃色的花蕊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味道,適合她家少爺,也能陶冶一下她家少夫人的性情!
這般想著的齊嬤嬤正心情大好呢,遠遠就見她家少爺黑著臉跟在少夫人身後回來了,趕忙就要過去招呼:「少爺,少夫人,你們回來了?」
「沒什麼,嬤嬤,我有些話要跟你家少爺單獨說,麻煩你看好外面,任何人不得進來。」季磊快速轉身,往屋裡走的時候背對著齊嬤嬤吩咐。
說罷就推門進屋了,李凌對著齊嬤嬤點點頭後也跟了進去,齊嬤嬤一個人站在門口,看著被關上的門心裡一時間七上八下的,也不知怎麼的,心裡突突突的,剛剛的好心情一下子蕩然無存!
不一會兒,在屋裡整理衣物的水喜也被攆了出來,齊嬤嬤見到水喜一臉擔憂的問:「水喜,裡面什麼情況?」
水喜看了一眼屋裡,故作鎮定的搖搖頭:「我也不知,少夫人和少爺進去後就讓我出來了。」
之前對於少夫人的臉,她有猜測,但未真正看到過,今日第一次見,那種衝擊讓她此刻無法平下心緒!女子容顏最為重要了,少夫人她往後怕是……
被擔憂的兩人此刻正在屋裡對峙著,季磊面色淡然的道:「我的臉很早就毀了,那個老毒婦為了把我賣上價錢,給我用了易容面具,而今面具已全部用完,無法再以先前的面貌示人,想必五少爺也不願我以這副模樣出去給你丟人吧?」
「你,可以留在李府養傷,為何一定要離開?是想與我劃清界限?」
這樣的話問出,再對上那雙看透一切的眼睛,以及布滿疤痕的半張臉,腦海中閃過他剛剛醒來時那美好的面容,在這一刻李凌有些恍惚……
內心的不自在讓李凌將視線從季九寧身上移開……
「李凌,不管怎麼說,我要謝謝你和李府對我和兩個幼弟的照顧,你如今已無礙,而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不能留在李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朋友?你我乃是夫妻!」
同樣的歲數,季磊卻不同於李凌,是實實在在的成年大人,與他爭論這些實在有些好笑。
既然他現在是女子之身,那就從今往後做好季九寧,也以季九寧的身份好好與他說清楚:
「沖喜乃是無奈之舉,何況當時你昏迷不醒,只有我一人走了個過場而已,更無夫妻之實,你我年歲又都尚小,今日夫人也講的清楚,怕是我也也福薄。」
見李凌盯著自己不說話,季九寧只好又道:「你未來可期,不必在意我這個容貌盡毀的人,何況我的確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我們彼此祝福更合適。」
季九寧的堅持,讓李凌明白她做了決定就不會改,甚至不惜暴露她毀容的臉,此刻他的心裡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和煩躁,不知如何發泄,只能繃著臉生硬的道:
「你既以決定好了,那便好自為之吧!」
聽他如此說,季磊忽然就笑了:「也祝你往後一切順遂!」
見她滿是疤痕的臉上洋溢著笑容,李凌越發憤怒,他將雙手捏拳握緊,忽的站起身離開了!
看著被大力關上的門,以及院子裡傳來齊嬤嬤關切的詢問聲,季磊收斂了笑容,抬手摸了摸臉上的疤痕。
忽然身側傳來小辰的聲音:「姐姐,你的臉?」
軟糯不安的兩個小奶包就站在側臥的門口,怯生生的看著自己的姐姐,而他們身後則是一臉震驚的火喜,見少夫人的視線看過來,她下意識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的道:「少,少,少夫人!」
「嗯,過來,來姐姐身邊。」季磊對兩個小奶包招手。
小時和小辰倒是沒有任何猶豫!畢竟姐姐當初血肉模糊的臉,他們也是看過的,如今不過是看慣了完好無損的臉,乍然之間再次看到姐姐臉上的疤痕勾起了他們那段苦難的記憶罷了。
「姐姐!」一左一右抱住姐姐的腿!
季磊彎腰將兩人抱起來坐到椅子上,憐愛的摸著他們的軟發,安慰道:「別擔心,姐姐現在很好,我們明日就要離開這裡了,好好謝謝火喜姐姐這段時間對你們的照顧!」
「嗯嗯,謝謝火喜姐姐~」奶寶們看著火喜道謝。
而此刻的火喜已經雙眼通紅,她想起昨日和少夫人在廊亭里的對話,忍不住哭出了聲:「嗚嗚~少夫人您當真是要走了嗎!嗚嗚……」
扣扣扣!!!
「少夫人,是奴婢和水喜!」門外齊嬤嬤要見季九寧!
火喜的哭腔終於止住,她抬頭看向季九寧,只聽她道:「我累了,你們有什麼事情就去找夫人或者李凌就好,火喜你也出去吧!」
「少夫人?」火喜不舍又難過,她想勸她,可不知如何勸,最後無奈的退出去,並把門關上!
齊嬤嬤看見火喜淚流滿面的樣子,更是急得拉著她詢問,可火喜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一個勁兒的哭!
最後還是水喜看不下去才道:「嬤嬤,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奴婢在這裡看著,若有什麼事,第一時間告訴您。」
轉身又對火喜道:「你也別哭了,少夫人不過就是和少爺鬧彆扭而已,又不是頭一天了,快回去收拾一下,免得被夫人知道了又得挨罰!」